第二日,靖小王爷大张旗鼓的坐着马车驶到了皇宫。
整个京城立刻传遍了，民间百姓对此不关心，上层圈子却是暗中观望。
皇帝未宣却能招呼不打一声就往宫中去的,只有这位无法无天的靖王府嫡子。靖小王爷恶名远扬，这次进宫准没什么好事儿。
宫门的侍卫见到秦陆之后躬身行礼，径直让靖小王爷通行,必定是皇帝提前吩咐过了。
靖王府的马车堂而皇之的进了皇宫，一路直达芳华殿。
这里是宫里难得的一处雅致地方,非皇帝亲信者不能进。靖小王爷往日没有一次得以踏入过这里,今日却没人阻拦。
流水潺潺,竹林清幽,不像宫中，倒像远庙堂的清净之处。
秦陆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袖摆，大步踏入。皇帝今日没穿黄袍，一身素雅长衫,一柄白玉簪束起的长发黑白斑驳。
他没回头：“来了就坐。”
皇帝在等他。
靖小王爷像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一样随意，绕了一圈坐到皇帝对面空出来的竹席上，走形式一样的潦草行了个礼：“陛下。”
皇帝没搭理他,也没像小时候那样强求他行个板正的跪礼。
两人中间是一个四四方方木质小桌,雕工精细巧夺天工,盘龙攀附四柱环绕桌沿,龙头和龙尾分列对立的两面，但都不是皇帝和靖小王爷坐的方向。
光线从敞开的门窗中洒落进来，光打在靖小王爷周身眼底，坐在他对面的半老皇帝却背光而坐，光明明先落在他身上，却照不清神色昏暗不明。
靖小王爷不掩饰目光的上下打量了几下皇帝,像儿时一样没什么敬畏之心道：“陛下，你老了。”
皇帝身后的低眉顺目的老太监垂着头哆嗦了一下。
皇帝抿了口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偶尔听听还挺新鲜。”
靖小王爷道：“陛下想听我随时都可以多给您来两句。”
皇帝慢悠悠道：“多来几句你就没机会老了。”
老太监又抖了一下。
秦陆倒是不在意，转而问：“陛下收到东西了吗？”
皇帝笑了一下说收到了，倒是没想到。
靖小王爷道：“我也没料到，您作为一国之君，会铺设被称作下九流的赌坊。”
皇帝不置可否：“不会有人想到，想到的人也不敢说。”他掀掀眼皮，“除了你这种胆大包天的。”
靖小王爷没否认：“有比我胆子大的，知道也不说，但不是因为害怕。”
皇帝笑了：“你知道的真是不少，倒是小看你了。”
昨日靖小王爷踏入赌坊之后不久，消息就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赌坊是皇帝开设的。因为在常人看来绝不可能，所以靖小王爷查到这里说明他有厉害手段。
明知自己踏进赌坊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暴露，靖小王爷却偏要为之，就意味着他是有意要让皇帝知道自己有对方摸不着的底牌。
这对平常人来说或许是一种示威，容易激起人的警惕和防备心，但是皇帝什么也不怕。
他自己就是本来与皇位无缘，凭借步步筹谋杀上来的，如果因为斗不过后辈被拉下马来也不会恐惧。
秦陆原本在暗处，主动把一部分牌摊开来，必定是有所求。
皇帝没有问他势力从哪来，因为他还不至于无能到遇到超出控制的事时去问一个小辈。
他抬起头，眉目看得出岁月，黑沉的眼睛却并不浑浊：“你知道了？”
靖小王爷不置可否。
紫砂壶上有着金色的纹路，皇帝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慢悠悠道：“你想报仇吗？”
靖小王爷神色平静，毫无波澜道：“我没有恨。”
皇帝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你想不想要回身份得到应有的殊荣？”
靖小王爷面无表情道：“告诉全天下我有两个爹能算个屁的殊荣。”
老太监已经抖得像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
皇帝笑了，问那你费这半天劲想要什么。
秦陆轻描淡写说他要皇帝将靖王夫妇远迁封地。
与流放无异。
皇帝一愣，随即沉沉的看着他笑起来，你要争？
靖小王爷说你树敌太多，年轻时候杀戮不断老了很难有善终的，我帮你一把。
皇帝不生气，说行，你来，千万别把这机会让给别的孙子。
秦陆说你放心吧。
两人一起喝了茶，用了膳，下了棋。出乎意料的平和，但又暗藏珠玑。
老太监吓得去了半条命，最终皇帝也没将他怎么着，坐着没动弹让靖小王爷自己拍拍长袍走了。
当天在芳华殿里发生的什么没人知道，皇帝尚且位子牢固，没人有这个能力将耳目放到皇帝的身边去。
唯一能确定的是，靖小王爷大摇大摆的从皇宫正门不下马车而入，径直进入芳华殿，并且待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才出来。
尽管靖小王爷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脸色都总有些阴沉，但好歹他完好无损的从芳华殿里走出来了。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到底是整哪一出，但又摸不着头脑。
被派去跟着靖小王爷的侍卫将他去赌坊所做的所说的都一一汇报，随后秦陆紧接着便入了宫，侍卫本以为六皇子殿下得知这件事肯定会有安排，但是没有。
侍卫犹豫道：“殿下，不用再派人跟着靖小王爷，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吗。”
六皇子瞥了他一眼：“你们都被人发现了，还跟能得到什么有用消息？”
他摆摆手：“这几天不用跟着我了，自己去领罚吧。”
侍卫没敢问，满头冷汗的退了下去。
秦淮自言自语道：“诸葛亮拖航母也得废，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他用纸扇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倒也并不真的着急，反而嘴角带着笑挺高兴的样子。
“我果然没看错人，阿陆真有意思。他跟上辈子那个蠢货，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安静的只听得到细微的风声，没人回答。
***
丞相府。
柳抒怀近日有些心神不宁。
她本来寄希望于上元节能够像上一世一样见到六皇子秦淮，而对方若能再次对她一见钟情，或许就可以顺利改变这一世的命运。
但是计划并没有按照她希望的情况发展。她在上元节那天先碰上了靖王府的小王爷秦陆，对方的脾性她多少有所听闻，因此临时决意要将对方拉到自己这一方。
靖小王爷看着不好相处，其实倒很容易轻信，抛给他几个饵都无一例外的接住了。他在上一世就跟秦裕然关系不好，这辈子没道理就亲近起来，在告知他秦裕然身世的真相之后，靖小王爷作为交换自然会帮助自己。
只是问题在于，上元节那天她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见到六皇子秦淮。
明明她提早出了门，跟靖小王爷分开之后也仍旧时间尚早，在上辈子遇见的地方来回走待到所有人放完花灯，也没有见到秦淮的半个影子。
柳抒怀只是一个平日里足不出户的相府小姐，而秦淮贵为皇子又不会经常出现在街巷上，她竟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再见他一面！
她忍不住无意识的揉着帕子，出神的想着要是这样下去，岂不是又要步入上辈子那条路？
柳抒怀拉拢靖小王爷是想要先给秦裕然添点不痛快，最好能让她焦头烂额。等到自己跟秦淮在一起之后，再说服秦陆将他背后的力量为六皇子所用。没想到现在秦裕然痛不痛快她不知道，六皇子却是到现在都没见到，何谈为他筹谋？
婚期渐渐逼近，上次想要将日子至少往后拖一拖，丁玉文这个废物却什么都没做到！
如今她既没能拖延婚期，又没见到六皇子，要怎么办才好？
柳抒怀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神色惶惶。
翠竹在一边神色担忧的看着她，眼神却闪烁不定。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悄悄凑近柳抒怀，小声道：“小姐，您有心事，是不是因为跟姑爷的婚事？”
柳抒怀神色一紧，随后想到翠竹上辈子的忠心又缓和下来，顿了一会儿狠心点头道：“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翠竹小声惊呼，随即紧张的捂住嘴巴，抬起眼小心翼翼的道：“小姐，难道是……上元节那天……”
柳抒怀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翠竹咬咬牙，鼓起勇气道：“您是不是喜欢上靖小王爷了？”
柳抒怀满脸震惊：“……啊？！”
翠竹苦口婆心：“小姐，奴婢好心劝您，靖小王爷虽然相貌是很出众，家世地位也高，但是他人品是出了名的……有争议啊。段姑爷虽然是庶子，但是他品行高洁，人又温柔，才华相貌也是没的说，对小姐您是一顶一的好呀！”
柳抒怀本来想解释翠竹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她对靖小王爷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但是听完翠竹跟她提到段司钰，柳抒怀心情跌倒谷底，突然就不想解释了。
和段司钰的婚期就像一把刀悬在她的头顶，让她夜不能寐。
她想到了一个，除非万不得已之下绝对不希望用到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个世界还是走轻松一点的剧情，这个故事写的太累了哈哈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