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小王爷平日里便生人勿进的院子里,此时更是看不见一个下人。府邸里早早点上烛火,水面上倒映着的灯火影影绰绰,微风吹过泛起浅淡的涟漪。
凉亭里,靖小王爷靠坐在朱红色的雕花柱上,脸色很臭的哼了一声:“说吧,什么意思。”
秦淮和秦裕然坐在石桌两侧,正好侧身面向秦陆形成三角环形,此刻六皇子殿下只摇着折扇抿了口热茶,秦裕然倒是笑眯眯道:“哥这你都看不出,六皇子殿下对你妹一见钟情,特地翻墙进来跟我幽——”
六皇子一口热茶哽在喉间,快速咽下之后一甩折扇,转头朝秦裕然摆手:“……倒也不必。”
靖小王爷无情嘲笑:“嗤。”
秦裕然:“……行,不开玩笑了。”她心想有必要这么不配合吗,尽量简短道,“是这样的,哥我啥情况你也清楚,摔到脑袋之后多了点不该知道的东西,六皇子殿下也一样。”
靖小王爷微微挑眉,漫不经心的盯着秦淮看了一会儿:“所以?”
秦裕然笃定道:“所以秦淮可以信任。”
靖小王爷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他脑子跟你一样出了点毛病,就证明他可信?你有什么依据这么判断。”
秦裕然心想我们都是现代人跟你个古代人说不明白,敷衍道:“反正就是可信!我们算是一伙的。”
秦淮只是微笑。
秦裕然:“我们刚刚交换了一下信息,目前能确定的是,段司钰正在筹谋造反。摄政王府的内耗都是装出来的,他并没有像外界传的那样不受摄政王所喜,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靖小王爷不怎么感兴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秦裕然叹了口气,“如果不做点什么,段司钰一旦篡位成功,我们三个都要丢了性命。”
秦陆看不出究竟有没有相信,他只是垂下眼睛道:“哦,段司钰要夺帝王之位。那为什么他要杀你一个无权王爷的女儿?”
“他没有要……”
秦裕然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段司钰本来就不是要杀她的。问题出在柳抒怀要拉拢秦淮身上,想杀她的是柳抒怀。而原著中最后杀掉秦裕然的,其实是秦淮。
但是现在秦淮的芯子跟自己一样换了人,如果不帮助秦淮的话,似乎也不能看着他就这么去送死。
她脑子里有一点乱,到底是觉得自己现在做的是对的。在南国这样不熟悉的地方生活,身边能有一个可以放心说话相处的现代同乡,到底是能带给她很大的安全感和底气的。
帮助秦淮,同乡能活下来,而她也可以安然无恙。
她不能寄希望于一个从未见过且城府深沉的古代人莫须有的爱意,而要抓住一些更实在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存活。
如果秦淮登上帝位,那么就相当于她拥有了这个世界最大的靠山。秦淮对柳抒怀没有感情,对方就算是丞相之女也翻不出太多风浪。而段司钰……她根本不认识,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纸片人,是死是活都跟她无关。
成王败寇,段司钰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在他做出造反选择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失败的结果必然伴随着血腥。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人的命运,与她有什么关系?
“说来话长。”做好决定之后,秦裕然一脸诚恳,“呃,你可以理解为丞相府的柳抒怀脑子里也多了点什么,但是跟我们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又不一样。段司钰跟她有婚约,所以他们两个人都很危险!”
靖小王爷:“……”
他深吸一口气:“我看最危险的是你。”
面容阴沉的靖小王爷忍无可忍道:“你知道你这些话听起来特别愚蠢吗?”
秦裕然:“……啊哈哈。”
她又不能直说。虽说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判定秦陆可以信任,但是这些事实太过惊世骇俗,要一个古代人接受自己周围的人都被掉了包甚至还有重生者,可能会联想到夺舍一类的说法。
不知道这个朝代碰上这种“灵异”事件会不会把人烧死?
“算了。”靖小王爷不耐烦的沉下眸子,不再搭理秦裕然,而是靠在柱子上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秦淮。“我有一个问题。”
六皇子秦淮脾气很好的微笑道:“请说。”
靖小王爷没什么表情,修长的指节在石椅上有规律的敲了敲:“你们完全可以不告诉我,却选择冒着风险跟我商议这些可能会株连的事儿,是我身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价值吗。”
秦裕然一僵。
秦淮倒是并不紧张,他微微笑着平淡道:“我很欣赏你的处事方式,况且,你是秦裕然的亲哥哥。”
听他说到亲哥哥这件事,秦裕然又是一个激灵。呃,还没告诉这位,她跟靖王府的人没什么血缘关系。秦陆也不是靖王夫妇的血脉,顶多算有仇的亲戚。
这事儿真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靖小王爷不是个傻的,一点也没被糊弄,冷笑了一声:“别跟我提什么欣赏。靖王殿下眼里只有一个女儿,外面怎么传的我一清二楚,你也不必装傻。”
六皇子秦淮摇了摇折扇,面上并不尴尬,依旧悠哉的很:“知道瞒不过你。”
秦裕然脱口而出:“你知道什么?”
难道他知道秦陆并非靖王亲生这件事?这个节点他按理说不应该联想到秦陆的身世问题,而一旦让秦淮知道秦陆也是皇子,就会第一时间联想到第一顺位继承人会改落到秦陆的头上。
虽说最终皇位并不由年龄决定,但总归对秦淮来说,秦陆将从毫无利益牵扯的助力变成可能会有隔阂防备的存在。
而如果秦淮不知道秦陆是皇帝直系血脉,他就不应该知道秦陆真正母亲背后的隐藏力量。
秦裕然的反应太明显,秦淮和秦陆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自知失言,心下懊恼,只好装傻傻笑。
看得出她不想说,秦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幽深。倒是秦陆看她一眼,没有深究,反而一直将注意力放在秦淮身上,不受影响道:“你说。”
秦淮摇着折扇,在秦裕然忐忑紧张的眼神中微微一笑:“因为秦裕然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东西里,你是主角之一,而且跟段司钰也是对立的立场。甚至在以后,你也会因为某些行为而被段司钰害死。”
“拉你进来,是因为你也是重要角色之一,而我们属于同一立场。”
“目标明确,就是段司钰。”
秦裕然控制住面上的表情,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原来秦淮的意思只是指秦陆也是书里的角色之一。
以后要更谨慎些才好。
靖小王爷的脾气本来就很难以捉摸,如果贸然告诉他其实他不是靖王夫妇亲生,而是皇帝的私生子,怕是可能会出大乱子。
至于那股潜在的力量,不告知秦陆身世真相也暂时无法动用。
还好现在时间还完全来得及。
不过想到这里,秦裕然终于有机会问出关于时间线产生变动的一个猜测。她转向秦淮,试探着问道:“之前段司钰被抓那件事,是你插手了吗?”
本来以为对方大概率不会正面回答,没想到秦淮很痛快的承认了:“是我。”
靖小王爷没说话。
秦裕然:“你是怎么知道丁玉文要设计陷害段司钰的?本来只是想搞臭他的名声好让柳抒怀暂缓或干脆退掉婚约,结果却让段司钰下了大狱。也不对,抓到的那个还不是真的……”
秦淮道:“人物变了,发生的事自然也会改变。”他暗指因为自己并不是原著中的原男主而是另一个人,思维模式和行为自然会有不同,“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才能站稳脚跟。如果什么都不做,我担心下一个被害的皇子可能就会是我。”
秦裕然想起他所说的那些皇兄们的境遇,理解的点点头。
秦淮:“所以我暗中在各个大臣、名仕等人的府邸安插了耳目。其中包括丞相府,因为丞相只有一个女儿并且很是重视宠爱,所以我在柳抒怀的身边也安排了人。关于她身上发生的变化,还有近段时间针对段司钰所产生的异常反应,我其实有所了解。而她暗中做手脚引导丁玉文设计段司钰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秦裕然睁大眼睛,心想秦淮果然已经完全适应了古代尔虞我诈人心复杂的环境,这能力和心思缜密的程度实在惊人。她回忆了一下小说里的情节,似乎柳抒怀身边信任的人只有一个贴身女婢……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道:“你在柳抒怀身边安插的那个人,不会是翠竹吧?!”
柳抒怀因为上一世的经历非常多疑,身边只有一个全身心信任的人,就是已经跟了她很多年的翠竹。而在小说里,没有如今被穿的秦淮这个变数,翠竹也是真的忠心不二,帮了柳抒怀很多。
然后她就看到秦淮点了点头。
秦裕然:“靠,牛逼。”
在没有剧本和上帝视角的情况下,秦淮竟然精准的将注意力放在了柳抒怀身上,实在是很聪明。
她没去细想原本小说中愿意为了柳抒怀去死的翠竹是为什么叛主的,催促秦淮继续说:“你接着讲。”
秦淮也不在意:“摄政王府如同铁桶,是我唯一插不进人去的地方。不论用怎样的方式安排进去,不久之后都会失去音讯,就此消失。我因此觉得摄政王府肯定有问题,因此在知道柳抒怀打算借丁玉文之手做些动作的时候,就顺水推舟推了一把。”
“我在醉青楼查到过蛛丝马迹,但因为无法放到明面上去查,担心打草惊蛇,一直没能彻底弄清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这次有一个极好的机会能够同时走明路去查摄政王府和醉青楼,正好借力打力。”
“丁玉文的计划本来是将段司钰打晕后送进烟花柳巷,然后散播传言搞臭他的名声之后再带人去捉个现行,好让柳抒怀能够退掉这桩婚事。”
“跟在丁玉文身边的谋士有我的人,经我授意引导丁玉文将段司钰送去了醉青楼。再安排他们’碰巧’发现有猫腻,把段司钰送进大牢,同时彻查两方。”
秦淮摇着折扇叹了口气:“可惜,抓到的那个段司钰竟然不是本人,而是刚巧有人冒充。那人在牢里死的蹊跷,也无法得知他究竟想假扮他利用他的身份做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靖小王爷捡了颗小石子往池塘里礽,神色不明道:“是很巧,太巧了。”
秦淮道:“阿陆,你有什么见解吗?”
阿陆?秦裕然心想这位聪明的吓人的老乡似乎挺喜欢秦陆的,为什么呢。图他脾气差,图他整天吃□□,图他蔑视王权?
靖小王爷没什么反应,挽起袍子的广袖无聊的打着水漂:“周记染坊方圆百里只有两家。一家在书院附近,一家在花柳巷附近。就是觉得很巧而已。”
秦淮眯起眼看着他,笑了笑:“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点更新!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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