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陆一天不在府上,秦裕然无所事事又莫名忐忑不安,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天过得比一年还要漫长,等听到下人传讯说小王爷回来了的时候,下意识露出的笑容估计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提着裙子小跑到大门口去,靖小王爷一身鸦色长袍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瘦削挺直的身板并不宽厚,俊秀面容上黑漆漆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眼神里的阴郁掺杂着一些她读不懂的东西。
“哥,有没有按我说的做?”秦裕然着急忙慌的就开口,却没意识到周围婢女仆从都悄无声息的抬头看着她,被秦陆阴狠的瞪了一眼。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靖王府不是铁板一块,她潜意识里将这王府真当成了她的家,是要出大问题的。
靖小王爷什么也不怕,但不愿意被人当成活靶子,他慢条斯理的拖着蛇一样阴冷的长腔道:“都滚下去。”
下人们一个个都听话的附身退下去了,看不出谁不情愿谁有遗憾,个顶个的乖巧顺从,似乎从里到外都是王府忠实的仆从。
少年身后的书童一脸懵懂,拎着书袋大气也不敢出,他跟靖小王爷接触的时间还太短,只听过对方名扬千里的臭名声,尚且还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年纪不大的书童眼里,靖小王爷目前干出什么心狠手辣的事儿都有可能,因此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
秦陆偏头,看见书童那跟鹌鹑一样又怂又傻的丢人样子就烦,眼不见为净的伸手把书袋自己拿了过来,挥挥手让他也赶紧走人。
“做我的人就把头抬起来,别让我看见你那窝囊的样子出去给我丢人。”
小王爷语气阴冷,居高临下的斜睨着书童满脸都写着嫌弃,书童连连应是后麻利的滚了。
“还有你。”靖小王爷虽瘦却身量高挑,他垂下眼睛眯起来看着秦裕然,“别装作跟我很亲近的样子,除了靖王殿下和王妃,没人愿意听你调遣。”
秦裕然讪讪的看着小王爷,差点忘了这位便宜哥哥其实不怎么好说话了。这些天跟秦陆待的时间长了,气氛又说不上来的还挺平和,她总有种对方已经是自己人了的错觉。
好像对方并不这么认为。
虽然但是,她还是莫名有种可以接近这位少年反派的错觉,屁颠屁颠的跟在小王爷后面朝他院子的方向走。
秦裕然:“嘿嘿,所以今天怎么样了嘛?有没有认识什么人,见到我说的那位了吗,有没有跟他亲近些?”
秦陆:“你好烦。”
秦裕然:“哎呀,跟我说说嘛,我又不能随便出门,在家很无聊的!”
秦陆:“那就学点东西,肚子里没墨水有靖王殿下也嫁不出去。”
秦裕然:“说什么呢,谁能比哥你好看呀,我不嫁人。”
靖小王爷猛地停住脚步,扭头一脸匪夷所思又一言难尽的盯着秦裕然,似乎被她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
他憋了半天挥了把袖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一个字没说快步走了。
秦裕然嘻嘻哈哈的跟在他后面跑,靖小王爷俊秀的面皮出乎意料的还挺薄,气急败坏的染上了一点淡淡的红。
秦裕然心想,堕落了,对着纸片人耍流氓好像有点快乐。
虽然这位其实是她名义上的亲哥来着。
但是秦陆不是靖王夫妇亲生的……她也不是亲生的。
想到这里,秦裕然就开始叹气。自从穿过来靖王夫妇对她的好她一直感受的很清楚,正因为知道,才不能做到坦然接受对方的好。
她不是原主了,而这幅壳子也不是靖王夫妇真正的女儿。
再想想这偌大一个王府最终在小说里惨烈的结局,秦裕然的快乐一下子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穿过来的生活哪有小说里写的那么容易那么潇洒惬意啊,穿成王府千金又怎么样,到底是个炮灰,谁知道会不会顺应世界洪流就这么死了。
她看着靖小王爷步履匆匆的背影,少年人耳根发红大步离开的背影瘦削又单薄,尽管书里将他写的仿佛除了到处惹事一无是处,但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之后,秦裕然总觉得秦陆不是这样的。
他跟普通这个年纪的少年没什么区别,虽然嘴毒了一些,脸色臭了一些,但忍住这些相处下来,也会发现他其实是有点可爱的。
还有一点可怜。
秦裕然捡起一颗小石子砸他脑袋,秦陆恼羞成怒的回头瞪着他,黑漆漆的眼睛盛着并不深入眼底的怒火,像一片漂亮又无害的火烧云。
谁能想到自己不过是书里的一个角色呢,为了推动别人的剧情,做些没脑子的事,从生下来就是别人的棋子,死也很轻易。
“你敢打我!秦裕然,你是不是以为我会碍着靖王殿下的面子不敢还回去?”
少年生气的样子很鲜活,一点也不像平面的纸片人。
书里的秦陆用四个字就可以总结,通篇就是:无能狂怒。
当时看小说的时候秦裕然烦死秦陆了,心想这个反派怎么这么讨人厌,又蠢又坏到处蹦跶,活该爹不疼娘不爱人人喊打,赶紧领便当吧。
但是现在,秦裕然真真切切的自己跟这位小王爷相处了一段时间,却没办法讨厌他。
他确实说话不好听,从不愿给她好脸色,但是他也并不坏。
书里一语带过的背景人设,在靖小王爷的人生里,是真实一天天捱过来的。从会哭的小孩子到阴郁冷漠的现在,没人给过他一点温暖,一点亲情或友情。
他有自己的感情,被伤害了,也是会痛的。
秦裕然道:“哥,我不会害你。”
靖小王爷怔了一下,脸色阴沉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整什么幺蛾子。
她道:“你要注意六皇子和摄政王之子,他们两个你能交好,就不要得罪。”秦裕然顿了顿,含糊补充,“他们身份敏感,爹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为了爹娘你也不要惹事。”
“哈。”
秦陆听她提起靖王就露出丝嘲弄来,正要开口反击,却被秦裕然打断了:“最重要的是,他们会伤害你。你知道的,爹不会救你。我想救,但我不能。”
靖小王爷愣了一瞬,眼神沉沉的看着秦裕然,神色不明。
他没有问秦裕然是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也没问她一个从未出过王府的小姐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小王爷不再看她,转身往庭院里走,直到离秦裕然挺远了,突然停住。
他没有回头,声音从远处有点模糊不清的顺着风传过来:“站着做什么,还不跟过来。”
少年身形挺拔,宽袍大袖被风吹得微微鼓荡着,白色的发带飘在乌黑发丝间,眉秀如水墨丹青。带一点阴郁,然而瑕不掩瑜,是美玉上独特的朱砂纹路。
有瑕疵,反而显得真实,也因为这瑕疵而不千篇一律。千人千面,小王爷有他独一无二的地方。
秦裕然知道她得到了一点点秦陆的信任。
可是她或许以后还是会辜负他。
***
柳抒怀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整理好了情绪,第二天已经与往常无异。
翠竹见她一如平常松了口气,叽叽喳喳的替她梳洗换上新做的衣裙,因为准姑爷要到府上探望的事儿替她觉得开心。
“小姐,去年这个时候准姑爷给您送的那支如意簪要不要配上,公子看了一定会欣喜的。”
柳抒怀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温婉的微笑道:“还是你心思细,找出来吧。”
“哎。”翠竹高兴的应了,小心的从柳抒怀从前珍藏的首饰盒里拿出那支簪子,给她别在发间。
她跟段司钰从小就相识,每年柳抒怀生辰,段司钰都会在生辰前一天到丞相府来,给她送一份生辰礼物。
正因为这是从小到大一直延续下来的感情,柳抒怀曾经才一心一意对他,既不设防也无二意。谁能想到,这些算计从他上一辈就已经开始了,这个看上去干净温和的少年郎不过是在利用她,都是算计,哪有真心。
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反而看起来真。从头黑到了尾,反而看着干净。
真是好心计啊,小小年纪城府就那么深,柳抒怀想想倒是恐惧甚至多过了憎恨。
就应该趁他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直接摁死他!
不然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柳抒怀闭了闭眼,面上一片从容。
当晚。
丞相府灯火通明,段司钰下了学就到府上来了,书院偏远,到的时间并不太早。
柳抒怀被叫到前厅,除了段司钰之外没有“外人”,之前也都是这样见面的。
一年其实见不了几次面,柳抒怀看不穿,倒也不算太冤。
许久未见到过的十六岁的婚约者正站在厅中,背脊笔直又温和端方。
他总穿白色的衣服。
看着干净,秀气,雅致,温柔,抿起唇浅浅笑起来的时候满是君子风华,似乎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甚清雅。
“抒怀。”
他声音也是好听的,低沉又温和,叫她名字的时候总会看着她的眼睛,似乎真的是满心满眼都装着她的,又不会超过守礼的界限,分寸感让人很舒服。
只要段司钰想,永远都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见倾心。
柳抒怀以前见了总要脸红心跳的,哪个未出阁的姑娘能忍住不对这样的少年郎动心啊。
但是现在她心情平静,只面上依旧做出一点含羞带怯的样子来,自己心里恶心的够呛。
要忍。
柳抒怀小意道:“段公子。”
段司钰神情不变,眼神却有些幽深,他微笑道:“这次来不止是为了你的生辰,更是为了定下婚期。”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柳抒怀做出一点惊喜的神色来,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老丞相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还是很满意这个女婿的。尽管出身有点诟病,但怎么说也是摄政王的子嗣,能力又强学识又广,以后在自己的助力下总能扶摇直上的。
倒是段司钰不着痕迹的微微眯眼,垂下眼睛在柳抒怀捏紧的帕子上轻轻扫过。
两人交流的时间并不长,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交给柳抒怀之后,段司钰就告辞了。
老丞相没有拖延婚事的意思,那么时间上就很好解决了,日子以后两家选个合适的,就可以定了。
柳抒怀自认自己刚刚的表现没有出什么错,段司钰再聪明应该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时间紧迫,她心里已经有主意了,至少先将这婚事拖上一拖应该没有问题。
柳抒怀的表哥从小就对她有意,要不是因为段司钰横插一杠,或许这婚事还真就能跟他成了。
她不喜欢表哥,但丁玉文的父亲是大理寺卿。
丁玉文对她的喜欢,正好能利用一下。丁玉文人不聪明,又容易冲动,刚好可以借刀杀人。柳抒怀想着设计表哥对段司钰出手,虽说肯定没法彻底解决他,但也能让他吃点苦头,把这婚事暂且拖上一拖。
心思转了不少的弯儿,柳抒怀仔细推敲理顺之后,就立刻着手行动。
***
几天后,秦陆在书院里,半个上午过去左手边的位子都是空着的。
他皱着眉问秦淮知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六皇子殿下摇着纸扇,一脸漫不关心:“段司钰跟本皇子又不熟,没什么值得关心。”
秦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六皇子笑容不变,他于是点点头“那你陪我下棋吧。”
秦淮脾气很好的笑笑:“好啊。”
结果一整天过去,段司钰也没有出现。
秦淮看上去倒似乎真是对段司钰怎么样不好奇也不关心,摇着折扇像个开屏孔雀的样子跟往日没什么区别,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靖小王爷回到府上,秦裕然依旧跑到门口等他,敏感的察觉到他神色不对。
小王爷面无表情的看着秦裕然,直接道:“段司钰今日没来。”
秦裕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秦陆在说什么,顿时睁大眼睛道:“怎么会?”
靖小王爷看的出她这反应应该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若有所思,面色阴沉平静的吩咐下人:“去查查看段司钰出了什么事。”
“是。”
秦裕然看到秦陆吩咐仆从,才想起还有一个对他们有利的隐藏支线没用上。靖小王爷有一批未来能助他搅浑京城这潭水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成为男一男二心腹大患的直接原因。
而现在完全可以提前把他们找出来。
王府里的下人属性不明,不会好好办事的。查点无关紧要的事倒是不要紧,但是很多事反而要避开这些耳目。
这些暂且不提,下人很快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倒不是仆从能力强,而是这消息已经飞速在京城里传开了——
段司钰有婚约在身却出现在京城有名的花柳巷醉青楼,与他有婚约的丞相千金柳抒怀的表哥丁玉文带人去抓,却意外搜出了一条暗线。这青楼竟然暗藏玄机是一处据点,查出了一些结党营私的证据。
紧接着段司钰下了大狱。
本来只是作风问题,名声有损,现今却满城风雨。
人人自危。
秦裕然从秦陆处得知消息之后差点跳起来。
这原情节没有啊!
从表哥丁玉文去青楼抓人这里还是在正常走剧情,但是后面什么结党营私这些完全就不应该出现啊。
怎么回事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剧情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可恶TT我为啥写的这么慢,计划要早睡又失败了……什么时候能变成轻松日万的码字神,我大胆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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