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薇薇根本不知道席辰还在等着自己的“请帖”,虽说姚广胜把生辰宴交给了她打理,可在她看来,席辰都已经是分了手的前男友了,哪里还有带给姚广胜过目的必要。
如今虽说袁维廷名义上担着临时大总统的职位,可他实际上就是个北方的土皇帝。但因为手里有钱有兵有武器,在一众军阀中实力最为强劲,根本无人敢再提出重新票选总统。
席世涛实际上掌控整个华南,手里的兵虽也不少,又和南京政府走得近,但说到底还是比不上袁维廷的实力。
原因无他,席世涛没有袁维廷有钱啊。兵力多少虽然重要,可真打起仗来,武器的好坏才能决定胜负。要不然怎么清政府时遍地是人的华国,最后还是没打过八国联军呢?
先进的武器技术都在洋人手里,随便一架飞机都价格昂贵,没有钱,你拿什么充实实力?
这各路军阀,明里暗里都想要笼络姚广胜这个不仅能赚国人钱还能赚洋人钱的摇钱树。只不过姚广胜向来保持中立,明哲保身,从不和哪一方势力走得太近。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开罪他,以免把他推去了对家那边。
没分手时得知席辰的身份,姚薇薇都要仔细考虑考虑还要不要带席辰去见姚广胜,现在都要跟狗男人说再见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想不开给席公馆送请帖?
何况这几天她都在想着怎样才能在父亲那里揭穿姚广运的不怀好意,根本就还没工夫去想要不要加送哪家的请帖。
姚广运这些年都表现得敬重大哥疼爱侄女,似乎抓不到什么把柄。就连书里参与陷害姚广胜身亡,姚广运都谨慎的很,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背后推了表面凶手一把。
要想让父亲相信姚广运的野心,唯有让他自己发现姚广运会暗中伤害他,或者伤害他的女儿。
可回忆了那个乱七八糟的梦许久,姚薇薇只想起了那么一件事。就是姚广运以为这次姚希芸没能在圣约翰的毕业晚会上露面表演是自己做的,所以买了个八卦小报刊登了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让她的名声一落千丈。
自此之后,姚薇薇议婚时无人问津,姚希芸作为和姚家联姻的第二人选,反倒被上门的太太们多次旁敲侧击。
算了算时间,这事儿也快要发生了。只是这事儿发生时,该如何让父亲疑心到姚广运的身上呢?
姚薇薇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先写则中篇故事去投个稿。
说来不才,姚薇薇留洋时念的科并不是时下热门的什么物理、数学、医学,而是戏剧创作,粗俗点说,就是旧时候写话本的。
哪怕这个职业在华国还不太受人重视,但欧洲却从文艺复兴那会儿就已经涌现出了不少优秀的戏剧家。
姚薇薇从小就爱看话本,到了英国后没了话本,最爱的消遣便是看戏剧和电影,后来跟姚广胜商量后,干脆把自己的原本的商科专业换成了戏剧创作。
姚广胜早年亦是留过学的,念完书又在国外生活了多年思想开放,也没有干涉姚薇薇选择的想法。不仅如此,姚薇薇回国后,姚广胜还帮她筹备了一个电影公司。
虽说时下电影在华国才刚刚起步,但姚广胜已经看到了这一行业日后发展的商机,既然宝贝女儿感兴趣,他当然也会全力支持。
把话说回正题,这会儿姚薇薇想要写的,就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伪装多年,陷害长兄侄女,最终谋夺长兄家产的小故事。
她算了算姚广运买通报社刊登流言的时间,届时父亲一定会去查探流言的出处,只是以姚广运的谨慎,父亲查来查去估计也只能查到个曾因席辰和她起过争执的女同学。
这时她便让父亲读到这篇故事,只要引导父亲起了那一点点疑心跟着去查,她就能顺势让姚广运在慌乱下露出把柄。
这么做虽然有些麻烦,但她不直接出面说什么,才能让姚广运少些辩解的机会。毕竟要是她主动跟父亲谈起怀疑,姚广运恐怕会将矛头转向她和姚希芸的不对付和任性。
姚薇薇文思泉涌,不过花了两三天的时间便将故事写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难得打扮素净的出了门,去了她留洋前经常光顾的那家国讯书馆。
这家国讯书馆表面上老板是个敦厚老实的中年胖子,背后真正的老板却是姚薇薇的小姨妈许淑惠,许淑慧手里也不仅有这家书局,还有一家报社和一家印书馆。只是这事儿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包括姚广胜。
许淑慧至今都没有嫁人,不是嫁不出去,而是她不想嫁。她父母早逝,长姐也在几年前离世,此后便再也无人催促她嫁人。这几年,许淑慧过得相当洒脱,时不时就出海旅行几个月不回。唯一能让她有些挂念的,就是视若亲女的姚薇薇了。
虽然已经几年不见,但店里管事的人都还是认识姚薇薇的,她刚一进门,胖子小老板就迎了上来。
“刚才远远的我还有点不太敢认,走近一看原来真的是姚小姐您来了。我们这都可想您了,您是不知道,出国前我帮您印的那本《海上风月》在店里卖的有多好,我等会儿可得把分红拿给您,您可别嫌少。”
胖子小老板是许淑慧的朋友,平日里都是他帮许淑慧打理书局和出版的生意。多年来他人热情又勤恳,许淑慧还特意分了一小半的股份给他。
他口中所说的《海上风月》是姚薇薇出国前不久写的一篇小说,当时社会上有一则留洋进步青年为追逐爱情与原配解除封建婚姻的新闻闹的轰轰烈烈,还有许多文人发声支持男子行为。
一时间,男子与他的情人成为了自由追寻浪漫爱情的代名词,无数美好的词藻被这群文人用以形容他们。而本没有做错什么,又为了年幼的孩子不愿轻易离婚的原配,则是被这帮文人口诛笔伐为只有旧时代封建糟粕思想的女人。
姚薇薇十分明白,群体舆论声量的大小往往取决于他们受教育的程度。这些发声支持男子离婚的文人,也不过是同样的男性罢了。
可时下男性普遍能够受到比女性更好的教育,让他们有了受人尊敬的文人身份去发声,不也是得益于他们口中旧时代的封建糟粕吗?
她确实看不起这帮看似有理实则无比自私的人,也不是会憋着这股脾气什么都不做的人。于是姚薇薇花了月余,特意写了本影射这事儿的《海上风月》,又出钱让胖子小老板帮忙拿去了印书局印刷出版。
只不过后面姚薇薇忙着出国的事没了时间,连这本书的销量如何也没再理会。左右她想出的气想说的话都借着写书的劲儿发出去了,现实里她虽然不会无聊到去找男子和他那位小情人的麻烦,小说里可没给两个人安排什么好下场。
“那本《海上风月》真的卖的很好?”
姚薇薇倒有些没有想到。
“何止是很好,我每次加印新版,您都不知道有多少太太小姐特意来咱们书局抢着要买,说您的书独树一帜,看着舒坦不憋屈!即便看这书的基本都是女子,还总有男子批评它的内容离经叛道,可还是架不住您的书销量好啊。这不,前段时间还有电影公司想找童笙小姐当编剧把这本小说拍成电影呢。”
童笙是姚薇薇写书时随便取的笔名,见胖子小老板提起来这件事儿来就喜气洋洋的,看来《海上风月》确实给他赚了不少钱。
姚薇薇瞬间来了自信,自我肯定到:“这么说本小姐的确是有当一个伟大戏剧家的潜力。”
“姚小姐,您肯定行!”胖子小老板竖起大拇指拍着马屁。
姚薇薇一双杏眸中透着笑意,继续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放心,等我成为了一代戏剧大师,一定来帮咱们书局题个牌匾!”
“呃,呵呵,这个就......会不会太麻烦了,姚小姐?”胖子小老板想到姚薇薇那一手龙飞凤舞的手写字,委婉回到。
姚薇薇毫不在意地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对了,今天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说着她把自己带来的手稿递给了胖子小老板,见书馆一楼这会儿没什么人,姚薇薇压低声音说了让他在许淑慧名下那家《上海时报》上帮忙刊登的事。
《上海时报》是姚广胜每日必看的报纸,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家报刊幕后的老板就是自己的小姨子。
等到姚广运参加完婚礼回来上海,得知姚希芸是“因为姚薇薇”没了毕业晚会表演的机会,势必会找报社抹黑姚薇薇的名声。他一心指望着姚希芸嫁个有权有势的夫家,只有姚薇薇的名声臭了,才能给姚希芸让道,那些冲着姚广胜想和姚家结亲的人,也会更看重姚希芸。
有了胖子小老板的安排,姚薇薇就能抓着姚广运陷害她的时机,适时地让查不出什么的父亲看到她写的这个故事,然后再引着父亲自己往姚广运做过的那些隐秘事去查。
见姚薇薇嘱咐的认真,胖子小老板连连点头,拍胸脯保证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不过姚小姐,您可有打算再写本长篇小说?实不相瞒,这几年你虽然出了国,可隔三差五地就有读者来书馆问童笙出新书了没,可见您写的书在太太小姐的圈子里多么有市场,她们可都心心念念等着您呢。”
听见胖子小老板的恳求,姚薇薇稍作沉思,尔后回到:“既然如此,容我考虑一下。不过你先前说的有电影公司找我当编剧的事儿就推了吧,我已经在筹备开个电影公司,若真要拍《海上风月》,还是自己把关更可靠些。”
姚薇薇最近确实憋着一股劲儿无处宣泄,虽然已经要跟席辰分手,但她想到自己这几年的花样青春都喂了狗,心里的气就捋不顺。
尤其席辰这种男频男主天选之子,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是她完全撼动不了的存在,这么一想真的是......好气哦!
可刚刚胖子小老板的话却提醒了她,虽然她不能主动作死去跟男主作对让席辰吃瘪,可她能在小说里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就算她给席辰安排出渣男的九九八十一种灾难,也没人能够管她!
这么一想,姚薇薇觉得心境都开阔了,恨不得此刻就掏出笔杆开始行动。
胖子小老板看见姚薇薇那一双闪烁着创作激情,蠢蠢欲动的眼瞳,就知道这事儿估计成了。
他殷勤道:“姚小姐您如果什么时候准备动笔了,我一定要提前给这些翘首以盼的读者们宣传宣传。对了,您还没看过我加印的豪华订装版《海上风月》吧?就搁在咱们书馆二楼最显眼的地方供着,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好,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先去忙吧。”
国讯书馆的一楼向来是结账和让有需要的客人喝茶休憩的地方,图书则基本都在二楼。
许淑慧开书馆时就定了个规矩,不论男女老少身份高低,只要提前净了手,都可以免费阅读二楼的藏书,这也是国讯书馆受欢迎的原因。
因为手底下产业不少,许淑慧也不必靠国讯书馆赚钱,立了这条规矩后,不少买不起书的学生都会来国讯书馆的二楼读书。
今天恰逢周六,学生们正放假。姚薇薇走上二楼的时候,果然看到了不少穿着周围学校制服的学生,正安静地坐在窗侧的桌椅上读书。
她下意识放低了脚步声,转头开始寻找小老板口中那个“最显眼的地方”,然后一秒锁定了——
楼梯口正对着的那堵白墙。
传说中她的豪华订装版处女座《海上风月》,被胖子小老板在那堵白墙上钉满了金光闪闪的书框,大剌剌地摆了好几本上去。
扶额走到墙前的姚薇薇:......
这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供”着啊。
饶是她脸皮再厚,这会儿都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羞愧感。
她抬起手想要拿一本下来看看,可无奈自己个头不够手太短,没有够到。
这时,干净白皙的手掌突然映入眼帘,穿着藏青长衫的修长手臂越过了她的头顶,在她手掌的正上方轻松地将书取下,递到了她的面前。
背后,一个音量不大的温和男声缓缓传来——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