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失色,不由得松手放开了那柄因为插得太深而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的剑,往后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最后自己的后背砰地一声撞上了走廊边上的一根方形柱子,退无可退。
我眼看着那具巨大而沉重的身体仍然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向着我的方向倒过来,立即跳了起来,往柱子旁边的台阶上连滚带爬地冲了上去。
我刚刚跑上两三级台阶,就听见重重的砰的一声,那个野蛮人的身体倒在了我的脚边,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方才性命攸关的激斗中被抽空了,双腿有点发软。我死死盯着那具尸体,感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喘息,生死一线的恐怖与惊惧感再一次涌上我的心头,就像那天在中庭的纽约街头所体会到的一样。我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了几步,忘记了自己现在是站在台阶上;脚下绊到了台阶,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了好几步,直到后背砰一下撞上了一堵墙,这才算最终站稳。
但是几乎一瞬间,我就感到自己后背上发出烧灼一般的痛苦,就好像撞上了一块烧得滚烫的铁板一样。我嗷地痛叫了一声,几乎是立即就跳了起来,下意识挺直了身子,猛地转过身去!
几乎与此同时,我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轻笑。
我赫然发现自己撞上的,正是一间牢房的落地玻璃窗!而这间牢房,居然刚巧是关着洛基的!此刻,在一片窗子破碎,墙壁焦黑的牢房残骸里,只有他这间牢房里窗明几净,十分整洁,外墙也完好无损。洛基正背着双手,站在那扇落地窗之后,距离我极近地看着我,唇角带着一丝嘲讽般的笑意。
我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愣愣地望着他。
突然,他冲着我努了努嘴,笑着问道:“不怕被他们发现吗?”
……什么?!我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轻巧地向上翻了个白眼,又说道:“不用幻境掩饰一下自己吗?那么你最好想一想,等一下你如何解释他们都打得天翻地覆,你却死盯着我这个囚犯一动不动的问题。”
我这才回过神来,顾不得问他为什么会认出我,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立刻右手一展,掌心里涌出一片透明的光芒,瞬间覆盖了他的这间牢房和站在牢房窗外的我。
“你用的是什么样的幻境来欺骗他们?”他含笑看着这一切,问道。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直到此时才感觉一颗心仿佛落进了肚子里,低声答道:“……你正坐在窗子边上看书。”
“哦?!”洛基感兴趣地挑起了眉,表情有点夸张地望着我,称赞道:“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约露汀。我刚才正是这么做的。”
我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我那是随手弄的好吧!谁叫我每次来探监,他十次里有七八次都弄的是这种坐在窗边,背靠着一侧的墙,舒展开一双大长腿,好整以暇地看书,仿佛不想再搭理外界一切纷扰的超脱造型好吗!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视线在他身上扫描了一圈,然后又扫描了一圈他的专用单人牢房的内部景象——
很好,全部都整整齐齐,毫发无伤。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感觉全身一瞬间都仿佛像是脱力了似的,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那扇玻璃窗边。
见鬼的我杀了人杀了人杀了好多人……我的大脑里开始不停地旋转着这个字眼。我的脑袋里嗡嗡乱响。
在地球的时候,我虽然也跟着洛基去捣过乱,但是我一般都充任的是跟在后面用幻境收拾烂摊子保护无辜人民群众的角色,我现在用得最熟练的一种幻境就是防御光罩好吗!我最多也就是把人打晕过,或者用幻境远远地把人打飞,又或者做出一点见死没救的小没良心举动,真正像今天这种用最原始最野蛮最拳拳到肉的冷兵器时代肉搏土法直接把人捅成对穿——还真的是第一次!
“哦,瞧瞧,吓晕了吗?”我听见他施施然隔着一面窗子说道,语气里带着点真切的愉悦。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啊!
我疲惫得简直无力吐槽,丢开手里那面愚蠢的盾牌,双手粗鲁地揉了自己的脸好几个来回,终于令自己清醒一点了。
我艰难地屈起一条腿,一只手扶着膝盖,一只手撑着地面,好不容易才慢慢站起来。
洛基在他那间牢房里活像看戏一样望着外面仍然在打打杀杀的激烈场面,眼光一瞬间突然又往回扫到我身上,脸上笑意凛然。
“你好像还没有说……你来干什么?”
我顿了一下,觉得大脑都已经僵滞而停止了运行。我选择了第一个跳进我大脑里的解释。
“我……我听说地牢发生了暴动,我……我只是来看一看你是不是平安。”
洛基显得有点稀奇似的挑了挑眉,“哦?不是因为担心这次暴动是我挑起来的吗?”
我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这下洛基的表情里真正带上了几分兴味。他随手把手里的书抛到一旁的小桌上,左手撑住上方的窗框,朝着我微微倾身过来,就好像打算再看清楚一点我的长相似的。
“你对我还真有信心啊。”他用一种嗤笑而不屑的语气评价道。
我觉得有点困惑,“假如你真的想挑起暴动,早就可以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洛基微微偏了偏头,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盯着我;但是那种眼神很快就变成了谨慎的试探,就连我都看得出来。
“听着,约露汀,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语调柔和地问我,不再纠结之前那个什么信心不信心的小问题了。
我迟疑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答道:“我……我不太清楚……我一开始只听说地牢暴动,就往这里来了……但路上我好像听见有人说,黑暗精灵打进来了……要一部分人去前殿,一部分人去武器库……”
洛基无声地啊了一声,点点头,似乎飞快地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我听见身后有人喊叫,我愕然地回过头去,发现沃斯塔格和希芙都飞快地奔向地牢的大门,只把范达尔一个人留下来善后——事实上地牢里也不剩什么人可以让他善后了。那些逃狱的罪犯大多数现在都已经躺平在地没气了;少部分幸免于难,还在喘着气的,则被侍卫统统重新抓了起来,正忙着把他们装进一些没被破坏的牢房里。
发现外间那些能够拆穿我今天贸然的行为的危险分子们终于全都走掉了,我感到如释重负,全身脱力,泄气一般地垮下了肩头,半弯下了腰,用右手托着自己一胀一胀地发痛的前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