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柳笑带怒火的模样,不禁让玉梅身子一颤,她略微抬起头,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又有些支吾,刚对上榆柳的眼神,顿时就像只乌龟似得,本能的又把头给低了下去。
那模样,显然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顾忌到某些缘故,迟疑着不敢对榆柳说。
玉梅这人虽然耳观六路,但实际上每天接触到的“主子”,其实也就那么寥寥数位。
如果玉梅方才欲言又止的话和四殿下有关,只怕方才玉梅都不敢有那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的冲动。
否则,以男主的雷霆手段,一旦被查出来根源,就算玉梅是有一百颗脑袋,那也不够她活命的。
可惜玉梅遇到的是榆柳。
在这样一个所有的事情都是紧紧围绕着男主萧天旻和女主苏云月而展开的世界里,如果不是事关男主四殿下的,那必然就和后者脱不了干系。
从苏云月坠崖失联,再到李圣手拜访玉清院,榆柳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简单的前后联想梳理了一番,很快就猜出让玉梅颇为忌口的事情大概是什么了。
纵然只是猜测到一个雏形,但榆柳向来面上功夫了得,她语气镇定,胸有成竹般像是真的将玉梅的心思一眼看穿似得闲闲说道:
“这么说来,我姐姐被重新接回宫中后,她日子过的……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好?”
语气轻飘,好似浑然不在意玉梅会不会回答似的。
榆柳和云鹤相处了这么些天,彼此之间都数不清对视过多少回了,而亲身近距离观察的多了,云鹤那周身坦荡的气场和坦诚真挚让人信服的神韵,榆柳总归也也能有模有样的模仿出个其中一二来。
玉梅深埋在胸口的头顿时飞快抬起,见榆柳说话间神色镇定自若如常,顿时心下震撼的睁大了双目,眼底里满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之色。
这……这四皇子妃的事情,宫里瞒的死紧,榆柳远在玉清院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云鹤目光在榆柳同他颇有几分相似姿态的神情上,明显的停留了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单手握拳遮掩住唇边勾起的笑意,掩饰性的咳嗽了几下,声音压的极轻,浅浅几声融入周遭流动的人潮中,几乎瞬息就被淹没其中无法捕捉。
而玉梅自然不知道榆柳摆出这样的姿态是在故意诈她的消息,她看着榆柳淡定非常的神态,甚至还主动给榆柳“知道”消息的渠道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榆柳既然是四皇子妃思念失散多年的胞妹,那种私密的事情,姐妹之间应该也会用书信来相互传递告知的吧?
“这事……有些隐秘,奴婢也是无意间才知道的,这知道了不敢同旁人说,却也难免替四皇子妃担忧,毕竟四皇子妃,是您血脉相连的亲姐姐。”
玉梅越想越觉得榆柳应该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于是顿时也没什么可犹豫的,索性以退为进先礼后兵的全部说了出来:“四皇子妃被救回来是不假,可是同时皇子妃也被诊出了身孕,那月份……”
玉梅说的磕磕巴巴的,似乎是觉得十分难以启齿,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拼凑出个整句:“只是,皇子妃她的月份实在是……实在是有些尴尬。”
榆柳听完玉梅的话,表面上不动声色,一副镇定自若了然于胸的模样,可内心里却早就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要知道在原著里,苏云月从绝情崖捞上来之后就几乎是命悬一线的状态,就算她在坠落断情崖崖之前当真有了身孕,可荒郊野岭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勉力求生是何等艰难的事情?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保住腹中稚嫩的生命,又谈何容易?
事实上,原著里苏云月真正有孕并且安养备胎,是在花朝宴后被四皇子府囚禁在私牢刑房里被强制怀上的。
所以,现在这是……剧情提前了?
不。
榆柳薄唇微抿,强迫自己迅速镇定下来,仔细梳理着这突然横生出来的意外情节。
如果真的是剧情提前,那么就不会有月份尴尬的这一说法,四皇子难道还会不肯认下四皇子妃肚里怀的亲骨肉?
除非……
榆柳脸色一白,顿时想到另外一种,不太友好的可能。
但是应该不至于吧……?
要知道,原著里之所以会上演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剧情,就是因为女主苏云月的秉性那可叫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
可玉梅却战战兢兢的说道:“和四皇子妃一同救回来的……”
“……还有一名来历不明的陌生男子。”
这言外之意就是在暗示,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在断情崖下共度了大半月,而皇子妃被找回后又被查出了“恰到”月份的身孕。
此乃宫中大忌。
榆柳倏然撩起眼帘,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云鹤一眼。
云鹤似有所感,顿时放下掩在嘴边的手,将嘴边隐隐的笑意藏好,目光清澈的望向榆柳,温声问:“……怎么了?”
榆柳盯着云鹤的眼睛,默默的看了几秒,心里忽然腾升起一种别样的感情。
因为玉梅这样形容苏云月和那陌生男子相遇的说辞,和她在玉清院门口初遇云鹤时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吻合了,以至于榆柳其实很能理解玉梅在忌讳些什么,又为什么会这般谨慎。
因为来历不明,往往意味着未知的前路。
谁也不知道相遇时的选择,会带领你走向怎样的分叉口。
但榆柳和云鹤彼此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云鹤给她的印象,早就已经不是那个深陷满地荒芜,浑身脏污的危险血包了。
云鹤在玉清院里的这段日子,他们过的虽然算不上是风平浪静,但大体也还算是舒心且安稳。
所以,榆柳现在也不会仅仅只听玉梅的一面之词,就对苏云月腹中骨肉的来历抱有恶意的猜想。
“没怎么。”榆柳没有再回头看玉梅一眼,只是对云鹤轻笑了一下,用眼神示意道:“快些上车吧,别让四皇子妃久等了。”
至于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她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而不是用耳朵去听。
···
榆柳等人坐在白玉宫轿上,一路平稳的行驶到宫门外才停下。
榆柳坐在车内只当是入宫例行检查,表面上闭眼假寐,实则心里盘算着方才让芳月去做的事,以及苏云月突如其来的身孕。
当初榆柳在茶摊那听了关于四皇子妃的市井流言时,还只当是说笑,左耳听了右耳出,如今看来谁能想到是一语成谶了呢?
榆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细弱的声音被立在宫道上白鬃马喷出的一计响鼻给盖了下去,紧接着,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走进了宫轿,来人掀开帘子,声音却很清脆:“咦?云公子?”
榆柳应声望去,没不料来人却是芳月。
宫轿同榆柳常坐的车马不同,寻常马车都是主坐正位,客从坐对窗的两座,而宫轿却只有正对车帘的一排座位,不过宫轿宽敞,榆柳和云鹤同坐一排,中间还能间隔近两人宽的距离。
芳月掀开的门帘,正不巧是距离云鹤近的那一侧。
“是我。”云鹤平淡的回,视线越过门帘落在芳月双手提住的食盒上,开口问道,“需要帮忙转交吗?”
芳月正愁这个,见云鹤主动开口,闻言顿时大喜过望:“需要需要,当然需要了!真没想到云公子竟然还记得。”
说着,就双手高举,将一个四层高的硬木长方形提盒送到窗边:“这是姑娘要的伴手礼,我挑了玉梅平日里最尝做的最拿手零嘴装盘,多谢云公子帮忙转交了。”
“客气了。”云鹤一点头,长臂一伸,就稳稳的将食盒提了进来,转手递给榆柳。
榆柳看着那被云鹤握住的提篮,一时有些迟疑。
倒不是不知道如何从云鹤手中接过来,只是……
玉梅往日里都会在零嘴里下分神散,榆柳原本是想借此入宫的机会吧这事直接捅到四皇子的眼皮子底下,好让着玉梅自作自受。
如果不出她所料,云鹤是知道玉梅下毒的事,而且他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
榆柳的目光落在鹤握住食盒提篮的手上。
医者的手指节分明,手背上青蓝色的经络微微突起握在褐红色的食盒上,还没有掀开食盒的盖子,却已经呈现出一场视觉盛宴了。
榆柳不禁想:
以云鹤闻香鉴药的本事,若是玉梅在这次的吃食中下了毒,云鹤接过这食盒,还会如此泰然吗?
榆柳不免有些怀疑,究竟是她被云鹤之前突如起来的问话给生出了疑心,还是说云鹤当真是言行合一,她想要做什么,他便不会阻拦?
榆柳不确定究竟是哪种可能。
因为不论是云鹤是没有察觉到毒素,亦或他只是教养使然看破不说破,这两种情况在榆柳看来,都像是云鹤会做的事。
云鹤垂眸看着榆柳目光流转的模样,就知道她又开始多心多疑了。
于是收回了手,把方才膝上蹲着的小雪兔捞起来,放到食盒的盖面上趴着,同时反手放下车帘,随后将食盒放在自己的身边,主动说:“是我考虑不周了。”
榆柳还沉浸在万千思绪中,闻言顿时心中一凛,回神讶然的看向云鹤:“……什么?”
“这食盒有些沉。”云鹤笑了一下,视线落在榆柳的纤纤玉手上,缓缓道,“不如让我先替姑娘拿着吧?”
榆柳表情微愣。
她在揣摩云鹤的心思。
而云鹤,却是在想这食盒太重,会不会压到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