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楚星儿愣住了。
李子尧回京可是引起了整个洛京城的轰动,还未到都城便在朝堂搅动风云......
“黛黛,你......不知道他回来了?”楚星儿试探开口。
左皙池摇头,喃喃道:“……我只知道他打了胜仗。”
她深居后院,陆奕行从不跟她多说废话,能知晓那捷报还是听陆夫人闲谈的结果,至于他有没有回到洛京,从未有人同她讲过。
楚星儿见她仿佛抽了魂的样子,缄默许久。
也是,李子尧毕竟奉的密令,回来时间不长,她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左皙池脑袋乱得厉害,这么多年,她早知他在南疆,却在与楚星儿为数不多的来信中提也没提过一次。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以为过了六年就会波澜不惊,但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毅力。
此前听闻捷报还能暂且收敛,可现下不过是听到了他回来的消息,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就有了松动的痕迹。
所以现在……他们正处在同一座城池之下吗?
良久,她强作镇定问了句废话:“他还好吗?”
“他自然是好的,倒是你.......”
左皙池勉强一笑:“我……我能有什么不好的?”
楚星儿担忧地瞧着她,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李家当年被贬谪南疆,去的便是镇南王封地所在......”
六年前,李太师因揽月塔一事触怒圣上,嘉顺帝一怒之下将当时还是内阁首辅的李太师一家贬谪南疆,因此一事,朝堂风云变幻,曾为太保的陆老太爷一跃而上,成了新晋首辅,自此,李家在朝中再无人敢提及。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家不可能东山再起时,李子尧悄无声息地入了镇南军,并于短短数年成了一方军将。
后来南夷再犯,他率八千轻骑兵侧绕南夷王庭,所向披靡,凡到之处‘燕’字军旗势不可挡。
二十四岁的年纪便有此将帅之功,并将困扰大燕多年的心腹大患湮灭,民心所向,嘉顺帝大悦,故以缅怀李太师曾为帝师的情分做由,李家顺势荣光归京。
如今的李子尧乃陛下亲封镇国大将军,并位及正一品中军都督府都督,独揽大权,势倾朝野。
“......云驰自幼随镇南王在军营历练,他说从未见过李都督这般狠绝晓勇之人,他心悦诚服。”
燕云驰是皇家人,又生在边关,更是随父从戎,其眼光颇高,能得他这样一句话已经足够证明李子尧的智谋在其眼中分量。
左皙池静静地听着楚星儿讲述,手掌慢慢攥紧成拳。
原来他比自己想象地还要厉害。
是啊,这才是李子尧。
“黛黛、黛黛?”楚星儿叫了好几声,左皙池才回过神来。
“......星儿,谢谢你。”她弯唇,浅色剔透的瞳仁中荡漾起淡淡的忧愁。
楚星儿垮下了脸:“黛黛,你是不是还......”
“没有。”
左皙池咬住下唇,嘴角扯了抹牵强的弧度:“我挺好的。”
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鲜少有人知道,就连楚星儿都不知内幕。
他们只知在李家被迁怒的前夕,左家像是有所预料,急忙将左皙池嫁入了陆府,别说三媒六聘,就连该由出嫁娘子绣的嫁衣都是借的旁人应付的。
外人都道左家趋炎附势,拦下揽月塔建筑的功劳后,匆忙地毁了与李家二郎的婚约,唯恐受到波及。
楚星儿自是不信这些说词,可瞧着左皙池的模样,她也不忍再继续问下去,鼓着腮帮子道:“黛黛,我永远站你这边的,若是有人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左皙池被她娇憨的神情逗笑了:“好。”
......
马车悠悠行驶,很快便到了陆府门口,二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回到知语轩后,左皙池又忆起方才与楚星儿的交谈。
从前得知她远嫁南疆时,左皙池本还很是担忧,那方风土人情与洛京南辕北辙,镇南世子还是武将出身,恐不会怜香惜玉,可今日一见她都已为人母却还不失少女娇俏,左皙池便知道她一定嫁对了人。
她为楚星儿的幸福高兴,却又想到刚刚谈及之人,笑意慢慢消散。
左皙池推开窗槛,冷风拂面,她呆呆地望着外面渐沉的暮色。
不可以再想了。
.......
翌日,左皙池趁着晨省的当头将平安符送去了沉香院,陆夫人本还准备找茬,若竹及时拿出了那枚一道给陆奕行求的平安符这才作罢。
想起还有几日就要到的上元家宴,左皙池翻开名册一一核对。
“给郎君的那枚平安符送去了吗?”
“早早的就送去了,少爷见到定会明白夫人的一片真心!”
左皙池没有搭话。
“少夫人,这送子符要奴婢挂起来吗?”如兰边收拾东西边问。
“随你挂。”
如兰龇牙笑了笑:“那奴婢挂床头了,奴婢前些日子听院子里的老嬷嬷说,这求来的送子符挂在夫妻床头日日吸收男子阳气便可......”
如兰忽觉说错了话,左皙池头也没抬:“这些话也就能骗骗你。”
如兰悻悻吐舌,若竹走进来:“少夫人,刚刚夫人处传来消息,说今年不办上元家宴了。”
刚核对完大半名册的左皙池:“……”
陆夫人这又是在......?
“为何?”她问。
若竹欲言又止:“......说是陛下在宫中宴请百官,要为.......镇南世子接洗风尘。”
她说的吞吞吐吐,左皙池拧眉沉思,又见若竹、如兰互相闪躲的眼,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为镇国大将军吧。”
若竹、如兰猛怔,左皙池放下笔杆站了起来:“我知道他回来了,你们也不用瞒我。”
那日和楚星儿闲谈,这两人跟在马车外,自是不知道她们聊了什么。
“少夫人,奴婢们是怕您......”
“怕我什么?寻死腻活?”
若竹与如兰的脸色一下变得很是难看。
左皙池垂眸敛目:“去把敕命服饰拿出来晾晒吧。”
陆奕行官在翰林,乃正六品朝廷命官,嘉顺帝敬重文臣,陆老太爷又是三公之一,左皙池作为陆奕行的正妻,自然也有敕命在身,出席宫宴定要穿正服。
若竹、如兰对视一眼:“是。”
......
上元节,陆府。
忙碌了整个休沐时节的陆奕行终于回了府,他立于知语轩外,听到里面主仆打趣的谈笑声。
室内。
左皙池想到今晚的接尘宴有些心不在焉。
如兰逗她笑:“少夫人生得真好看!合该多穿戴金银,少爷见了定是移不开眼!”
“别乱说话。”左皙池瞥她一眼。
若竹跟着打趣:“如兰哪里乱说了?从前我们少夫人未出阁时,不过是在那赏花宴上露了个面,若非八爷挡着,恐怕前来提亲的媒婆门槛都要踏破了!”
左皙池懒得和她们贫嘴,扶了把头顶的三珠翟冠。
她从前甚少出席这般宴席,自然也很少穿这敕命盛装,今日穿起只觉哪里都不舒服。
如兰扶左皙池起身:“就是就是,要奴婢说,少夫人只要略施小计,还怕少爷被赵氏那小野花迷了.......”
主仆三人骤然顿住,只见陆奕行不知在院门口站了多久。
“......郎君。”左皙池攥紧手掌,朝他福了福身。
陆奕行冷眼望着她,眼前女子肌肤胜雪,略施粉黛的容颜绝尘于世,她身着六品敕命的练鹊纹云霞,梅花垂珠耳坠因福身而轻轻攒动。
他凝视半响,忽而想到下人送来的那枚平安符,眉头不自主地皱起。
左皙池心中直打鼓,方才如兰、若竹的调笑定是被他听见了。
他这样恪守规矩的人一定不会容忍......
“嗯。”陆奕行颔首,“走罢。”
左皙池怔忪,见他好似真的在等自己,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
从前都不屑于踏步知语轩的人今日怎会......?
良久没听到动静,他侧目:“还要我等你多久?”
这才是陆奕行该说的话。
“是。”左皙池呼了口气,拎着裙摆跟上了他的脚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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