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顾枫迫停了马车,疑惑地转过头。
她就不明白了,“那你还带着沈静查案?咱辛辛苦苦查到的线索都被他送去给张嵩了!”
“送就送呗。”欧阳意微微仰头,眸底一道锐芒闪过。
从小品学兼优,拿奖状拿到手软,是以,学霸的自信是浸入骨子的,尤其此刻掀着车帘,迎风吹其她耳边的碎发,柔和中透着果决。
有杀气!
顾枫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要来个“将计就计”,玩票大的!
什么女流之辈,完全是欧阳意给世人的错觉。
会破案,破解连环计,为死者伸冤,不代表就不会设陷阱去构陷人。
真可惜不是男人,否则拿个男主剧本,入仕朝廷,用计用谋,还有张嵩说话的机会?
放在现代,张嵩要弄死许书诚那一下都算杀人未遂了。
如今这滥用职权的杀人犯自己找上门来,不好好治治他,都对不起自己咯!
张嵩?呵呵,此案过后,刑部再无此人!
顾枫可太懂欧阳意了,她不做没把握的事,因放心下来,马鞭一挥,送她回家好好歇息去。
要扳倒一个六品的员外郎,可要耗费不少心力。
咕咕,欧阳意刚迈进家门就听到自己肚子叫,从朝食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时辰,能不饿么。
灶台没生火,但里屋子门敞开着,梁柏应该也是刚回,欧阳意心说一会儿别做饭了,拉他去外面觅食,先祭五脏庙。
院子东侧栽种了一排瓜果蔬菜,西侧栽了花花草草,还有口井,她饿坏了,先去井口打点水先喝,好歹垫垫肚子。
等等,她看到了什么!!!
一片肌肉线条分明的裸露后背完全展现在视野。
水声哗啦啦。
梁柏在洗澡?!
手臂和背部的肌肉起伏有致,如绵长的山峦般,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平滑的线条滚落。
柔和却充满力量感,不是那种魁梧的类型。
他皮肤很白,清秀不失精壮,甚至是冷肃的、高贵的。
半人高的植物挡住了下半部分,但完全露出的宽背蜂腰,已足够引得欧阳意浮想联翩。
咕噜,梁柏早听到欧阳意咽口水的声音。
梁柏耳聪目明,难过暗叹:就只馋他身子吗?
也是,一个小狱卒,还能让人家图你什么呢。
梁柏侧身:“意意,你再瞧下去,头疼病又该发作了。”
夭寿哎!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个?
非礼勿视,这颗猪头真的开始隐隐作痛。
梁柏抓起浴巾披在身上,转身瞬间,欧阳意瞥见那腰腹间壮观之物。
脑袋里的鞭炮厂炸了。
噼噼啪啪,啊,疼疼疼。
这一身枣红色长衣很衬他的肤色,衣角轻摆,施然而来,像个贵族。
欧阳意有片刻恍惚。
老公真是个下九流的狱卒吗,想起今天如影随行的沈静,也是个看大牢的,粗鲁、野蛮,梁柏怎么完全不一样?!
怎么刑部大牢和大理寺大牢差这么多的么?
无意中透露出比南安王李匡更强的气场,不不不,老公比李匡强多了。
他成熟、内敛。不苟言笑不要紧,“光”站在那儿,就是冰与火的交融,是遗落凡间的仙童,是冰冷无情的杀手,是晶莹剔透的仙人。
是光与热的赞歌!
如此神颜在前,还需要脑补什么和“阎罗”奔现!
咕噜,欧阳意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咽口水了。
梁柏:……
今天杀过人,赶回来洗澡就是要去掉一身血腥气,却不料刚出宫门,梁予信拉住他,说是久推官送信求助。
事关命案,这封信的字格外潦草,梁柏猜想久推官写信时定是心急如焚,阅罢后,才指点梁予信去办。
这么耽误一下,回来就晚了,又恰好碰见早归的妻子。
“意意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哦,抄书馆那边的活儿结束了,馆长放我们早归。”
“意意昨日不是说抄书馆来了批新单子?”
欧阳意:……
谎话太多都快圆不过来了OTZ
“那批单子因故延误,要明日才能到呢。”欧阳意笑着转移话题,“夫君今日怎么也早归?”
问题绕到梁柏这里,他顿了片刻。
“意意,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上面派我出公差,不是轻松的活儿,所以让我提前回家休整。这几日恐怕不能陪你。”
事实上今天这句话在他心里盘旋了好多遍,每次骗她,都过意不去,哪怕不是本意。
巧了,欧阳意今天也在想,孙蔓从案的线索越来越密集,破案大如天,恐怕没法每天准时回家演乖巧妻子呢。
欧阳意装作大度:“没事没事,差事要紧。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琴瑟和鸣,各弹各的。
“对了,这回是押送犯人去哪儿?
“东都。”
“去洛阳?”
“是。”
洛阳也有个大理寺监狱,狱卒时常需要往返两地押运犯人。
每次梁柏护驾二圣前往洛阳,都用“押运犯人”这个借口。
欧阳意深信不疑。
“这趟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
“这么久。”
欧阳意有点意外。
梁柏不在,她可以专心查案,还能约顾枫喝酒,但他们成婚后没分开这么久过。
以前去洛阳,也就是几天,欧阳意不禁好奇要押送什么犯人这么麻烦?
欧阳意:“江洋大盗?通缉要犯?”
梁柏并未正面回答,只道:“很棘手,一言难尽。”
陛下龙体已经不好,这次去洛阳,方方面面准备都很充足,侍御史狄仁杰事必躬亲操办一切,大家都心里清楚,这一启程,陛下可能再也回不了长安了。
历朝历代,皇权更替必将伴随腥风血雨。
梁柏换了轻松的语气:“我想在离开之前和夫人逛逛夜市,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欧阳意见他说得郑重其事,笑说:“巧了,我也正有此意。夫君暂且忘掉烦心事,明日事明日愁,今宵多快乐。”
她笑如阳光明媚,梁柏也不自觉心情愉悦起来。
成家,从前没想过。
欧阳意是他“病急乱投医”的人选,是天后最后通牒下匆忙交出的“答复”。
但现在似乎日久生情,他想想,倒也不错。
“那出发吧。”
“走起。”
长安的夜市名不虚传,有本地特色美味,还有来自番邦各国的特产,灯火通明,琳琅满目。
欧阳意找了家铺子,要来馄饨,搭配烧饼,饼中夹着樱桃毕罗,一口咸食一口甜食,吃得不亦乐乎。
她笑起来的这样子眉眼弯弯,让人忍不住要把好吃的都投喂过来。
梁柏几乎不笑,表达最大的欢愉也仅仅是微微勾唇。
不得不说,梁柏平日冷冷的,笑起来却格外好看,另一种感觉的好看。
如同老君山山巅的雪景,冷淡清透,却沁人心脾,硬要找个词形容的话——高岭之花。
“夫君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欧阳意说着,自顾哼起曲调。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
穿越而来,背井离乡,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可太重要了。
梁柏听不懂旋律,怪诞而陌生,却朗朗上口,轻快愉悦。
哼唱的人自得其乐,听曲的人也心情舒畅。
情不自禁,他嘴角的幅度也上扬了。
肚子填得七分饱,她又拉着梁柏来到一家烤摊,摊子边不少客人在饮酒,但欧阳意为了维持在梁柏面前矜持形象,滴酒不沾,只要来一份烤鱼和清茶与梁柏分食。
夜市人头攒动,除了吃喝必须还有玩乐!
不同摊子有不同游戏,二人边走边看热闹,不知不觉又闻到阵阵酒香。
欧阳意是爱酒之人,闻着闻着便不由自主地靠过去,奈何丈夫在身边,她只能吸几口酒气过过瘾。
这个摊子上的人在玩拇战,也就是猜拳,是饮酒时一种助兴取乐的游戏,起源于汉时。
酒令有雅令、四书令,花枝令、诗令、谜语令、改字令、典故令、牙牌令、人名令、对字令等等。
摊子之所以聚满了人,因为玩的都是女子,她们在念雅令。
科举临近,长安城到处是全国来赶考的读书人,都围着这儿一睹长安女子的风采。
长安民风开放,女子路边饮酒比比皆是,有的参赛者就是冲着这坛作为奖品的好酒来的。
欧阳意看得入迷,不知不觉被人潮推到最前面。
可不能为了一壶酒就去“献丑”,在老公面前,她都是乖乖女形象。
谁知后面有个少女嚷嚷:“喂,你玩不玩,不玩让开好吗?”
少女长得清秀,开口却十分彪悍,旁边还有几个家奴,一看就是嚣张的世家女。
世家女见了梁柏就挪不动了,好家伙,平民里还有这样的绝色!
世家女眼睛毫无节制地在他身上转,垂涎欲滴,惹了欧阳意。
欧阳意笑眯眯地回答:“你怎知我不玩?”
“那你倒是上啊!”
欧阳意捋起袖子,冷笑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世家女被噎了下,有家奴立马上前,问要不要赶人,世家女呵呵道:“她们接下来要玩谜语令了,谜语令知道吗,听说刑部的推官们闲下来时就玩此令,是酒令中最难的!”
人群中立马响起附和声。
谜语令之所以难,在于其对智力依赖大。
不像雅令、典故令这种,只要死记硬背就能说出答案,也不像藏钩之类的盲猜游戏,纯粹赌运气。
谜语令除了需要丰厚的文学基础,还需要极高的联想力和推理能力,哪怕是才华横溢的人想把把赢也是不容易。
梁柏轻轻拉了拉欧阳意衣袖:“玩玩就好。”
欧阳意笑笑:“放心吧,夫君。”
二人并肩站着,看上去并不亲密,直到听见这声“夫君”,世家女才知二人关系,冷眼瞥了下。
上一局输的人已经出场,剩下的三位女子都互相认识,她们是同一个私塾同学,师出同门,默契十足,已经连赢两场,只要再赢一次,这坛作为奖品的酒就被她们包圆了。
但欧阳意的出现让她们计划彻底落空。
她回答得实在太快,好像深谙此道,每一次都能准准猜出答案,到后面的几道令甚至是对手们自己的老师编的,欧阳意挨个儿碾压,轮到她出题时,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不少书生都参加到猜谜游戏里,欧阳意太强,他们还会忍不住给她的对手助攻,但即便如此,几轮下来,欧阳意都始终保持领先,引得掌声连连。
欧阳意被夸得都有点脸红。
最后三个小姑娘已经出局两人,只剩下一人苟延残喘,世家女和另一位参赛者替补进场。
欧阳意胜率太高,小姑娘们的智力和她对比简直是断层,书生们击节而叹,纷纷道“长安真是卧虎藏龙”,到最后,除了世家女以外的对手们都忍不住恭恭敬敬喊她老师。
谁能拒绝孩子们真诚的马屁呢。
欧阳意乐不思蜀,快问快答带给她酣畅淋漓的痛快感,对最后一个被踢出局的世家女丢下一句“这游戏不太适合傻孩子玩”。
她一向谦逊,不喜欢对他人进行智力打击,今晚实在是被世家女的不礼貌激起好胜心。
直到回头对上梁柏的目光——
夭寿!她真是太得意忘形,竟然在丈夫面前表露得这么聪明?!
欧阳意脑袋嗡嗡响地退出来,酒也不要了,送给最先那三个女孩儿,特地对梁柏解释说:“嗐,我在抄书馆抄过一本酒令书,所以这些都是看过的呢。”
梁柏又不傻,看过不代表过目不忘。
“第一次知道你这么聪慧。”
挤出人群后,梁柏才说话,妻子光彩耀人的形象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欧阳意又糊弄道:“爹爹小时候常和我玩拇令啦,娘总是骂我玩这不正经。”
梁柏说过他不识字,欧阳意也尽量不在他面前表现的博学多才,小心翼翼维护自家汉子的自尊心。
这年头没有九年义务教育,不识字不是他的错,不识字更不代表他就比识字的笨。
欧阳意深知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过是仗着现代人的视野和一点小聪明,所以格外尊重像梁柏这些靠自己劳动谋生的人。
梁柏认真地看着妻子道:“我觉得意意刚才样子,美极了。”
年轻学子们对她不加掩饰的狂热眼神,小姑娘们拉着她袖子表达崇拜,游戏摊老板连连发出的惊叹……
他不仅没觉得自卑,反而鼓励她去展现自己。
梁柏怎么可能没听懂,正是好几个谜语令他也试图去解但解不出来,才对欧阳意钦佩和欣赏。
他仍未笑,却眼里带笑:“意意在抄书馆,太屈才了。我总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前程。”
夫君内敛自持,不爱表达,也从不笑,但他的每句话都说到她心坎里。
前程?在这个年代不是男人们才有的东西吗?梁柏却觉得她值得。
早知道玩个猜谜令能让梁柏欣赏成这样,当初她就该说出她的真正职业,装什么大家闺秀人设哦?!
欧阳意被丈夫夸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不过只得意了一会儿,就被人找茬了。
有个贵公子打扮的少年挡了他们去路:“听说有人欺辱我的娇娇儿。”
蛮横的女声在后面响起:“就是她!”
刚才挑衅不成反受其辱的世家女。
“原来你小名叫娇娇?”欧阳意忍不住嗤笑。
看着一点儿也不娇气,应该叫“蛮蛮”才对,欧阳意忍着后半句没说。
这俩孩子看着像一对,一个豪横一个野蛮,真就绝配!
贵公子手一挥,立马蹿出十几个家奴。
夜市的人们见状不妙,纷纷远离,家奴们个个摩拳擦掌,试图要替主子教训他们。
欧阳意:“怎么办?”
世家女敢这么横,无非是瞧着他们平民装束,没有靠山好欺负。
从疏议司下班后没来得及换衣物,欧阳意身上还带着刑部腰牌,这时亮出来应该足以吓退这些家伙。
至于后面怎么跟梁柏解释,嗐,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可不想让丈夫逞能,先过这关再说吧。
欧阳意正往袖里伸的手,却被梁柏一把抓住,“跟紧我。”
之后二人不再多言。
有几个家奴同时欺上前,梁柏也不知用了什么步法,躲避攻击、放到对方一气呵成。他出手不轻,几乎一呼吸的功夫,家奴们就被撞得鼻血糊了满脸,鼻骨断了,头也磕破了,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趴着一动不动。
欧阳意看得心惊肉跳,第一次知道老公会武功,还能以一敌多?!
“好俊的功夫,我喜欢!”
世家女拍手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下跪,认个错就行。你是做什么的,要不要来我家,跟着我,做我的护卫,包管你吃香喝辣。”
“娇娇儿,你怎么又见异思迁!你要这男的,我就要这女的!”贵公子气鼓鼓地指着欧阳意,好像现场拍卖人口。
小两口耍花腔呢吗。
世家女发嗲了:“表哥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贵公子阴恻恻一笑,目光变得贪婪起来:“我不要她进家门,小娘子貌美,拿来送人也不错……”
欧阳意: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心挺黑的嘛。
自贵公子说出要把欧阳意买来送人后,梁柏眸中就透出一股戾气。
眼神几乎下意识落在对方脖颈。
那可是奉宸卫梁大将军杀人的眼神,贵公子哪经受得起这一盯,浑身发毛,慌忙招呼人:“还愣着干嘛,给我上啊!”
“呵。”
梁柏冷哼一声,嘴角勾起的弧度冷叫人心惊。
那不是笑,也是笑,笑人自不量力。
他看欧阳意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微抬了下手:“别怕。”
不知为何,欧阳意觉得他那一眼压迫感十足,明明出于关心爱护,但就是比先前贵公子打量她的视线还让她头皮发麻。
像变了个人,从神态到气质都变了。
梁柏就像一柄出鞘的剑。
家奴们不敌,干脆把火力往欧阳意身上招呼,更有过分者竟掏出匕首!
欧阳意战术性往后一仰:雾草,不讲武德!
作为刑部推官,参与过多次逮捕行动,但她从来只远观,没有自己下场的,遇到明晃晃的匕首在眼前一晃而过,也有些慌,不由自主更抓紧丈夫的手。
梁柏清楚地感受到了手心的柔软纤细,生怕握得稍用力些,就能给捏断了。
这一刻猝不及防的心动,令出手更狠辣!
对方整个人被踹倒,梁柏落地时再一用力,立马传出骨头碎裂声。
家奴整只手臂都被踩变了形,不知骨头碎了多少节。
家奴们赶忙将同伴扶起连连后退。
即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贵公子还不肯撤走,顶着被吓到的惨白脸色,坚持拿人。世家女也一旁拱火,不肯善罢甘休。
家奴们怕死,又怕挨主人骂,犹犹豫豫。
而梁柏,他就那么定定站着,两缕细细的长发落下,晚风吹着衣袍猎猎作响,眸中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骨节分明的手上沾着他人的血。
欧阳意着着实实被惊到。
地上正好有一把家奴掉落的匕首,不必弯腰,他只脚尖轻轻一翻,匕首便到手中。
平静的语气在此时听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怎么样,还来吗。”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梁柏仅凭一拳就打翻了十余人,这时更有利器在手……
面容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更添恐怖气场。
作者有话要说:武曌、李治:听说我俩是“囚犯”?
作者:(狗头~)
这一晚夫妻俩在掉马边缘疯狂试探~下一章开启快节奏破案模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