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这年头确实不少女子当女冠,当道士没有尼姑那么严格,女冠大多是有才学的女子,对情爱婚恋不如意,入道脱却红尘,省了许多烦心事,就算后悔了要谈情说爱,“还俗”也方便。

“孙蔓从和孙家决裂后,孙家也就当没她这个女儿。孙蔓从哥哥说,她这些年我行我素,伤透了父母的心,和家人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忽然得知她的死讯,家人也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去的时候,父母还沉浸在悲痛里,求我们一定要查出真相。”

齐鸣正说着,韩成则也到了,嘴上唠叨着“你自己去求久推官”。

原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人。

他扒拉在门口很局促的样子:“久、久推官还认得在下吗?”

“沈主事?”欧阳意语气疏离。

沈静,刑部大牢主事,从九品,负责管理狱卒,说白了就是一个牢头,也是袭击人的恶犬“黑子”主人。

韩成则示意他进来,唠叨着:“要不是看在以前你帮过我的份上,我才不会带你进来,呐,你要道歉,自己跟久推官说。”

“是。”

沈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他身量魁梧,一张四方脸,两边络腮青印,很能唬人,可以想象平日在牢狱里多威风八面。

现在却战战兢兢的样子,看着有点可怜。

“黑子是我养的狗,昨日惊吓到久推官,我是来赔罪的。您看,这案子需要我做什么,久推官尽管吩咐就是。”

见其表情真挚诚恳,欧阳意咳了咳,拿出架势。

“你确定要来疏议司帮忙?我们这里可没有粮饷给你,查案不是看管囚犯,要能套得了证人证词,能追打过凶手,什么都要靠自己,案子没办好,还可能会被苦主抱怨。”

“不仅这些,还要验尸,说来话长。”

沈静在牢头狱霸,在牢里呼风唤雨惯了,怕是吃不了查案的苦。

韩成则一个六品员外郎,为了套证人的瓷,还得经常赔笑脸呢。所以欧阳意得提前把话说明白,别让沈静好心办坏事。疏议司是缺人手,能帮就帮,帮不了趁早回去。

沈静挠头傻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也在外头混过,规矩我懂。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只要能赔罪,辛苦一阵子也没什么。实不相瞒,我在这大牢主事位置呆了好多年了,周侍郎也说过要提拔,但又说我寸功未立……”

敢情是来立功,顺便赔罪?

欧阳意整天里里外外假话连篇,很少遇到这么实在、把升官发财这么朴素的愿望说出来的,挑眉一笑道:“你刚来,就帮着跑跑腿吧。跟我来。”然后冲齐鸣他们努努嘴,“齐兄,请把你在案发现场发现的证物也带来。”

“好嘞!”

五人一起去了仵作房。

进了仵作房,沈静终于体会到欧阳意的“说来话长”是啥了。

顾枫还在做准备呢,沈静这边先一声嚎,原因无他,被孙蔓从被划烂的脸吓的。

不过随即沈静就缓过来,口中啧啧称奇:“上一回我见到死人还是在去年,就德阳坊那个卫家失火案。”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忆,“丈夫不在家,半夜遇到隔壁邻居后院起火,妻子和两个孩子活活烧死,被抬出来时我正巧路过……”说到此处,他没忍心再往下讲。

大家也都能想象得到,烧得面目全非,得多疼啊。

欧阳意正专心致志扒拉随尸证物袋。齐鸣说:“沈静说的我也有印象,当时刑部也派人去查看了,排除他杀,回来和我说,母子三人抱在一起,都没法儿分开,太惨了。”

韩成则跟着长吁短叹,欧阳意开口问齐鸣:“孙蔓从平日以何为生,性情如何?”

齐鸣:“擅写诗,也作画,买她诗画的人还不少,很早就不依靠家里了,在外面买了间两进院,自己一个人住,请了一个婆子伺候,但婆子不住那儿,只是白日过去干活。孙蔓从日子过得很宽裕,她这人有些孤僻,不爱交际,脾气也不好,经常跟人吵架。”

欧阳意:“吵架?跟谁吵?”

“邻居。”

齐鸣又道:“文人讲究清静,邻居家有的三代同堂有的四代同堂,六七个小孩,嫌小孩闹,她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嘴,每次跑去人家家门口训孩子,能把孩子训哭。邻居们都有点烦她,但他们哪吵得过文人呢,就背后说她是老姑娘,嫁不出去,编排了她一堆的风流韵事。”

齐鸣“嘁”了声:“不过我都查过,那样谣言,全是无稽之谈。也许从常人的眼光看,她是有点性情古怪。好在,孙蔓从也没常住长安,四处云游,每次回来和邻居们斗斗嘴,都当消遣了。”

欧阳意:“日子照她这个过法,确是无拘无束。”

顾枫感叹:“真.单身贵族。”

“可不就是羡慕死人了。”已经成了家、天天还得回去奶娃儿的韩成则一脸“你可算说对了”,随即又叹气,“但身边没个可信的人也不行,我们去过她家,人才死,就遭了贼,书房、衣柜,连床头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后来我问婆子,说孙蔓从攒的银子全没了呢。”

“还丢了什么?”

“有个书柜,上头全是各种书籍字画。”齐鸣说,“但婆子不识字,也不知道哪些书丢了。我估摸着这贼也不识字,孙蔓从收藏了好几本孤本,全在,值不少钱呢。”

与亲人断绝关系,性情孤僻,眼里容不得沙子,爱和人争长短,人刚死,家里就遭了贼,但真正贵重的东西又没丢……

欧阳意沉吟:“那晚,许书诚和孙蔓从吃饭的食肆你去过了吗?”

齐鸣摇头:“这倒没有。”

欧阳意:“婆子可曾说,孙蔓从当日脾气格外不好?”

齐鸣一愣,满脸“你怎么知道”:“被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十几天前吧,有个外地富商的老夫人过寿,那老夫人以前也是个才女,儿孙为了讨老人家开心,请了孙蔓从去贺寿,当场作诗、写贺词之类。这种喜事,主人家少不了一个大红包。”

“孙蔓从孤僻,但也清楚她的立身之本,所以开开心心地去赚真金白银。可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

“也就是她出事的那天,本来婆子都热了锅,准备给她做顿舒心的晚膳,以消舟车劳顿之苦。但孙蔓从却嫌婆子多事,还自己跑出去吃了。”

刚挣了一大笔,换作任何人都会开心,也会下馆子庆祝,但没必要对好心要伺候她的人发火吧。

齐鸣滔滔不绝说半天,见欧阳意没回应,问道:“怎么了?”

“她就真的没有特别亲近的人,比如朋友?”

“可婆子说,她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不喜交际,家里从没来过客人。”齐鸣想了很久,“应该是没有。”

韩成则亦接话:“照这说法,孙姑娘才高八斗,恃才傲物,经历过情伤,对人世看得通透。这长安城里,恐怕没几个人能入她法眼。”

欧阳意摇摇头:“不,她一定有朋友,而且十分亲近。”

诸人:??

“孙蔓从去那家食肆就是去等那个人,她应该是她的好姐妹,二人情谊匪浅,甚至……互相喜欢。”

“什么?等等等等……”沈静这才刚来,冲击有点大,大到怀疑自己的耳朵。

“啥互相喜欢?”

男女之爱那种吗?

对方还是个女人?

孙蔓从喜欢女人?

沈静心里不服气地想,无凭无据说得这么离奇,跟算命先生瞎说有啥区别,唬谁呢!

韩成则和齐鸣也两脸发懵。

凶杀案的死者感情问题的确是需要重点关注的,但怎么就说孙蔓从喜欢女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疏议司查案小分队新队员静静出场!

陪验尸的静静:嘤,我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