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周肆在御书房内召见卫臻的事儿,只字未提,到了夜里,却来问沈旖,与那新任卫少夫人?聊得可还愉快。
这?时候,沈旖必然要略带欢欣地问:“卫少夫人?是个妙人?,偶尔往来,并无不妥。”
周肆捏着一张匠人?新做出的纸笺,手捻了捻,比之前?那些质感更为?细腻软滑,龙心甚悦,漫不经心道?:“如何妙了?”
沈旖迟疑了会,仍是诚实以告,听闻思慕雪进?宫只为?一碗肉酱面,周肆亦是笑了:“卫家难道?还是龙潭虎穴不成?”
谁料沈旖一脸正色:“之于万金之躯的君王而?言,哪哪都是如履平地,随意去来,可对于我?们这?些在婆家讨生活的女?子,言行?举止,样样须慎,如履薄冰,一个不对,顷刻间就是深渊。”
但见女?子说得郑重其事,周肆唇边泛起的笑意漫开?,他搁下了纸,将?沈旖搂入了怀中:“朕这?的婆家,可曾约束于你,让你不快,让你如履薄冰?”
公婆都已不在,又是天家,夫婿也?宠自己,在世人?眼里,唯有积了八辈子的德,才?能有如此天大的福气。
沈旖亦是知情识趣,偎在男人?怀里,抚平他微皱的衣襟,轻笑道?:“妾说的是世间大多数女?子,然而?妾自己承蒙天赐,是极其幸运的极少数之一。”
“之一?”周肆反问,不够满意。
沈旖顺着男人?的话,捋顺他一身微炸的毛:“妾是那几个之一里面,最最幸运的。”
周肆微微颔首,这?才?像话。
两人?静默无语,温情十足地相拥了好半晌,沈旖眯着眼儿,闲聊般道?:“说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回事?”
周肆一手环在她身后,有节奏地轻拍她后背,示意她继续。
“这?位卫少夫人?跟妾提到了一味秘药,竟与妾梦里的情蛊功效一模一样。”
闻言,周肆低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怀里人?。
沈旖被男人?看得浑身不自在,眨眼笑道?:“皇上起先还不信,说世间哪有这?般蛊惑人?心的邪物,可现下,皇上没话说了吧,还真有。”
话落,见皇帝仍是不语,沈旖打趣道?:“皇上之前?不是说,真有此物,必叫人?寻来,用在妾身上。”
周肆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朕说过?多少正经话,你不放在心里,偶尔一句玩笑,却当真了。”
话落,君王轻推开?恼人?的女?子,作势要起身,似是改了主?意,阵阵有词道?:“叫你吃下也?不错,性子温顺了,听话了,省得三天两头惹朕生气。”
沈旎也?跟着起身,从背后拉住男人?,双手攀上他脖颈,在他耳边低低絮语:“皇上是不知,这?药啊,比妾梦里的蛊还要霸道?,光靠每日三滴血可不够。”
周肆转头,瞧着女?子柔美的侧脸,半开?玩笑道?:“如何霸道??能要朕半条命不成?”
话一出口,男人?的嘴就被沈旖摁住:“若要割的是心头肉作引子呢?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旖这?话也?是夸大了,但也?想吓唬吓唬天不怕地不怕的君王,看他如何反应。
君王的反应显然比她想象的要大多了,一个转身,将?她整个人?抱坐到了自己腿上,一手捏住沈旖鼻子,刮了两下,轻斥:“朕的心头肉不就是你?割了你,谁能活?”
那当然是,谁都不能活。
皇帝果然不是凡人?,讲个甜话都这?么的重口味。
沈旖觉得自己也?不正常了,居然有几分受用,再看男人?,越发顺眼了。
小妇看自己的眼神变化,周肆如今已经能大体解读出来。此刻她看着他的水水目光里,是蕴着情意的,暖如春日里的朝阳,又似夏日里最甘甜的瓜果,叫男人?从身到心的熨帖。
沈旖从周肆的眼神里看到的,亦是差不离,她更贴向?男人?,偎进?了男人?臂弯里,说着自己听了都肉麻兮兮的话:“皇上是不是又被妾感动到了?妾看皇上,当真是世上第一俊,谁也?比不了呢。”
周肆手挪到她面上,捏了捏:“是有多厚?也?就嘴上说得好听。”
沈旖也?抬手,捏自己另一边,转而?又伸手冒犯天子的龙颜:“没皇上厚。”
说得,也?是大实话。
周肆恨不能把?这?个叫人?又恨又爱的女?子揉进?骨子里,使劲搂她一搂:“朕做了多少事,你可有感动?自己说几句,就把?自个儿感动坏了。”
闻言,沈旖摁着男人?胸口坐了起来,转身就要下去,却被男人?一把?拉回去。
“看看,朕才?说一句,还不是重话,你就不高兴了。”
沈旖回眸就是一瞥:“皇上总说妾不识趣,不会哄人?,妾哄了,又埋汰妾不诚心,就只动动嘴。说不说,皇上都有意见。”
可哪一回,男人?不是笑了的,这?时候又会装了。
“你看你,脾气倒是长进?得快,朕说个一两句,都说不得了。”
“说不得。”沈旖当真是脾气大了,自己也?认。
说完这?话,沈旖没能忍住,笑了。
周肆看她笑,自己也?笑了。
对着这?个磨人?的女?子,不说帝王的雷霆之怒,便是寻常男人?该有的脾气,他也?是悉数散了个光。
然而?要面子的帝王试图找回最后的尊严,手搁到女?子小腹上,暗暗道?,待这?小崽子出来了,看朕如何收拾不听话的妇人?。
沈旖观男人?面色,又瞧他举动,摸着她的肚子,垂眸不语,心下亦是有数。
“皇上是不是想着,待腹中娃娃呱呱坠地,妾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混说,小娃娃坠地,你的好日子更在后头。”周肆是坚决不认的。
沈旖却是冷笑,男人?啊,口是心非,一个德行?。
周肆把?人?搂怀里,亲了又亲:“小混蛋,不能想想朕的好。你母亲是如何说的,自诩记性好,怎么到了这?事上,就是记不住。”
“就是记不住。”沈旖鹦鹉学舌,回得理直气壮。
周肆气乐了:“看来要让谢氏多进?宫,多教教你,次数多了,总能记住的。”
“好啊,皇上说得都对。”这?回,沈旖眉眼弯弯,捧场得很。
周肆已经无力置气了,只把?精怪的小人?儿往怀里揉了又揉,又得小心翼翼,不弄疼她,嘴里恨语道?:“朕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碰到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沈旖被男人?揉到痒痒肉,止不住的笑,亦是回道?:“那妾就是走了八辈子的运,碰到皇上这?般宽宏大度,不与女?子一般见识的真男儿。”
一顶高帽,及时戴上。
何等狡猾。
周肆想到之前?看过?的本?子,不能想象这?世上还有男人?畏妻如虎。可时至今日,他虽说不上畏,可对这?小妇,也?是一再纵容,打不得,骂不能,还得处心积虑为?她谋划前?程,又比那畏妻的怂货好到哪里去。
“今夜,你自己睡。”为?了找回自己岌岌可危的男儿尊严,周肆强忍下不舍,一本?正经对沈旖道?。
沈旖眨了眨眼,看向?男人?,眼眸里忽闪着小鹿般的灵动:“那皇上呢?”
三宫六院,朕还能没地方睡。
然而?这?话也?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及时打住了,小妇一望着他,周肆便自发自觉道?:“朕去书房,彻夜苦读。”
这?话说出来,谁信,沈旎又是一下缠上了男人?,故作好奇地问:“苦读何书?书生进?京赶考,被山精迷住了,误了时辰,懊悔不已?”
周肆瞧着小妇一副娇娇妖妖挂在自己身上的山精样子,眉眼不动,异常平静道?:“朕想不想看,不好说,不过?朕看贵妃娘娘倒是对这?些山鬼异志颇为?入迷。”
信口就来,一句阻也?没打,可见是有多熟悉,平日里又看了多少遍。
把?这?股子钻研劲儿用在他身上,要什么没有,便是天上的星月,他摘不下来,那就建一个摘星台,让她更近地观赏万里星空。
周肆毫不客气,对沈旖道?:“朕瞧你,比那吸食书生精气的山精,更可恶。”
闻言,沈旖也?不气,直接反问:“哪里可恶?皇上夜里抱着妾缠着妾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肆装作不知,哦了声:“朕是怎么说的?朕怎么不记得了。”
沈旖冷冷一笑:“昨儿个还在床上唤妾小娇娇,命啊身啊心肝儿都给妾,只要妾给皇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轻捂住了嘴,低着声道?:“□□是你能说的,也?不怕教坏了腹中孩儿。”
做都做了,还不让说。
沈旖扒拉下男人?的手:“皇上让妾做那些,可曾想到过?腹中孩儿。”
“隔着肚皮,又瞧不见。”皇帝理直气壮,有道?理得很。
“隔着肚皮,就能听见了?”沈旖反问。
小小的一点,人?形都没成,如何去听。
周肆亦问:“听不见?”
沈旖笑:“如何去听?真以为?是神仙降世,在母胎里就有了灵醒,得了慧根?”
一听这?话,周肆不乐意了:“朕的孩儿,再次,那也?是紫微星下凡,为?何就不能灵醒,有慧根?”
沈旖直接被气乐了,抽掉被男人?握住的手,背过?身不想搭理离谱到没了边的帝王。
周肆却不依不饶:“你这?是对孩儿没信心,还是对朕的种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