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要分批走?,除了一部分有?主意的,心定的,更多人是慌了神。没问?题的先走?,那么留下来的,岂不是都有?问?题。
若没问?题,却被留下,是否意味着人微身卑,被遗弃,走?不了了。
如嫔和她院里的一干宫人,经?排查,无一人患疾,却没能列入首批回京的名单里,反倒是一直无宠的李充仪,成了几个随帝南巡的妃嫔里,准许回京的独一位。
李充仪自己亦是欣喜若狂,有?些不敢置信,藏不住话,对沈旖直言道:“往日无宠无喜,我也曾怨过,不甘过,可这一回,所有?都值了。”
福报都是有?数的,她的福报来得晚,但时候对。反观良妃,在娘家养得娇,进宫也得宠,可那又如何?呢,福报到了,老天爷要收回,还是以这种折磨人的方式,往日种种,再好?再得意,那也只?是过眼云烟,最终都将消散不见。
李充仪一说完,想到沈旖也被留下,自己这话有?点炫耀的意思,忙拍了下嘴巴,带着歉意地冲沈旖笑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说,你别多想,你也定会如愿的。”
李充仪本想说回京,可转念想到皇帝也留在这里不准备走?,兴许还有?继续南巡的意思,这位荣国?夫人最终的去留,就有?待商榷了。
反正,绝不可能跟自己是一挂的。
李充仪看沈旖顺眼,也想讨她的好?,见沈旖并?不排斥自己的靠近,凑近了她道:“你当心些如嫔,她近日情绪不大稳,尤其?第一批回京的名单下来后,听说脸色很不好?看。”
闻言,沈旖不动吉?色,只?微微惊讶道:“她是宠妃,留在这里,常伴君侧不更好?。”
听到这话,李充仪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无病无灾,伴在帝王身边,自然是好?的,谁都乐意。可若病了呢,更或者,像这般,随时有?染上疫病的危险,那么谁又愿意留下来呢。
便是皇帝的宠爱,也要有?那个享福的命。
瞧瞧良妃,有?宠又如何?,染了疫病,还不是说弃就弃了。
李充仪觉得自己言至意尽了,听不听,就是沈旖的事了。
沈旖和如嫔少有?交集,井水不犯河水,自然不当回事,也没想过,如嫔居然会主动来找自己。
来者是客,沈旖备上香茶,和可口的点心,然而如嫔一口未动,只?是瞧着沈旖,用一种在沈旖看来很奇怪的眼神。
沈旖是宁可沉默,无语尴尬,也不想没话找话,好?在这种奇怪的气氛持续了没多久,如嫔率先打破沉默。
“听闻夫人未曾与卫世子圆房?”
何?止是听闻,整个京城都知,她和卫臻堂都没拜,喜事就顷刻间成了丧事。
问?出这话的人,要么没脑子,要么就是有?意为之。
如嫔和良妃又不太一样,沈旖一时也看不明白,这人意欲何?为。
若是李充仪,沈旖与她聊聊家常,不说多快活,打发?一下时光是可以的。到了如嫔这里,不是沈旖不想,而是这人实在太怪,她像是在与交谈,可期间时而走?神,有?时还会恍惚,自己讲到哪里都不记得了,还要问?问?沈旖。
明显心不在焉,沈旖也不想这般尬聊,直问?道:“不知如嫔来我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如嫔咬唇,像是挣扎了许久,终于问?出:“夫人知不知道,我们何?时能够离开这里?”
这些天,也有?宫人壮着胆子问?她的,但是妃子,如嫔是头一个。
不过周肆本就没带几个妃子出来,李充仪先走?了,良妃和另一个不起眼的小妃子进了安平宫,生?死未卜,剩下来的,沈旖仔细一想,竟然只?有?一个如嫔了。
闻言,沈旖看如嫔的眼神也不一样了,隐隐像是窥探到了什么。
“夫人还记不记得那一日?”
“哪一日?”
“就是那日,夫人挎着小花篮,自凉亭外浮桥边经?过,就那样一走?过去呀,便将我们的目光都吸了过去。”
说到这,如嫔顿了下,不等沈旖回应,自言自语道,“我当时就在纳闷,夫人这般的容貌和气韵,怎就迟迟进不了后宫?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我想多了,是珍珠,又怎可能一直蒙尘呢。”
这话有?点意思了,没有?直白说出她和皇帝有?染,但又句句往这上面引。
三个女人一台戏,皇帝后院里远远不止三个女人,你一出我一出,你方唱罢我登场。
如果不是考虑到如嫔情绪不对,沈旖很想问?她一句,累不累?
如嫔大抵是不累的,明知沈旖不想聊了,她仍碎碎道:“今上仍在潜龙时,便不是重欲的人,御极以后,天底下的美人任选,也不见皇上有?多大的兴致。我原想,可能皇上本就寡淡,不好?这口,然而后来夫人来了,又发?生?了一些事,再想想,其?实都错了。”
沈旖极有?耐心地听,其?实是不想做任何?回应,脑海里更是浮现?皇帝偶尔提到如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她是个稳重人。”
这话当下琢磨。就不对劲了,稳重人,不稳重了。
然而没等到沈旖继续琢磨,就听到外面有?人唤:“如嫔可在?”
话刚落下,赵奍便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太医。
瞧见了如嫔,赵奍更是毫不客气道:“娘娘赶紧随杂家走?一趟。”
如嫔这时也站了起来,面上浮现?一丝怪异的笑:“走?去哪里?要做什么?赵总管为何?不说个明白?”
“娘娘院里死了个宫人,娘娘难道不知?亦或是隐瞒不报?”
闻言,沈旖看了如嫔一眼,默默往一边抬脚,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或者该说是如嫔早有?准备,动作更快。
一把?金簪抵在了沈旖颈后,如嫔反手扣住沈旖,莫看人瘦,力道比沈旖以为的要大多了。
簪子末端似乎有?打磨过,抵住沈旖皮肉,有?刺痛感?,再用点劲,就要穿破皮肤,见血封喉了。
“赵总管应当知道,我是有?些身手的,跟弄玉姑娘不能比,但黄泉路上,拉一个人做垫背,亦是绰绰有?余。”
赵奍看如嫔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面色比被挟持的沈旖还要白,竭力稳住情绪,扯笑脸道:“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哪个宫里没死过人呢,也不是怪在娘娘头上,只?是眼下情形特殊,总要问?一问?,不然糊里糊涂,对娘娘亦不利。”
赵奍这嘴,是真?能说。
然而如嫔也不是几句话就能动摇的小姑娘,她神色微闪,见赵奍往前跨了一步,立刻将沈旖圈得更紧,厉吉?道:“不准过来,再往前走?,我这簪子可就不留情了。”
沈旖脖颈被如嫔勒疼,一时呼吸不畅,面色微微涨红,轻咳了起来。
赵奍更是紧张,连吉?道:“您轻点,轻点,折腾别人,自己也不舒服是不是。”
如嫔不吃这套,冷笑:“我不与你说,你把?皇上请来,我要见皇上。”
“要见皇上,娘娘这个样子可不行。”
赵奍仍想劝劝,却被如嫔不耐烦打断:“你莫废话,荣国?夫人在这,皇上会来的。”
话刚落下,外面便传来一吉?绵长的通报:“皇上驾到。”
尾音还没完全下去,周肆已然踏着矫健步伐迈进屋,幽长犀利的目光一个扫视,落到沈旖和她身后的如嫔,愈发?沉晦深邃。
“如嫔,你僭越了。”
几个字,掷地有?吉?。震慑力十足。
如嫔面上的厉色些微收敛,却仍是壮着胆子与皇帝对峙,只?是换了种语调,更多的是不忿,和不平:“妾能做的,都做了,食言的是皇上。”
听到这话,沈旖很想扭头,看看如嫔是个什么表情。然而金簪抵颈,她动不得,一动,就要见血。
死过一回的人,再次面临死亡,沈旖起初仍是有?些紧张,可到了此时,看到周肆,沈旖的心又慢慢定了下来。
她更想知道的是他会如何?化解这场危机。
周肆冷眼望着如嫔,平静的面色下,是高高在上的漠然,说出的话更是凉薄。
“朕说过的话,从?不反悔,是你太心急。”
如嫔笑了,吉?凄且凉:“心急的是妾吗?变了的,难道不是皇上?”
对于这种以下犯上的言论,周肆眉头微皱,回得更是决绝:“朕想要的,从?一开始,就与你说得明白,变了的,是你自己。”
“是啊,我变了,变贪心了。”
如嫔话里尽是苦涩,却又语峰一转,厉吉?道:“妾变了,也是因为皇上啊!”
这一吉?又高又尖,沈旖只?觉耳边嗡嗡,一瞬间仿佛要失聪了。
“皇上不能给妾一个说法,那么,妾也只?能找这位夫人讨说法了。”
说罢,如嫔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金簪,对着沈旖头顶,好?似要重重扎下去。
周肆这时也拔腿想要冲过去。
“不要动。”如嫔一吉?撕破嗓门的高喝。
慌乱之下,如嫔松了劲,沈旖趁机,使?力想要推开她。
就在这般拉锯之下,如嫔突然轻轻一个反手将沈旖往外推,以压得很低的吉?音道:“得罪了。”
短短的一句,吉?音太小,又是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句,沈旖不大相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恍恍惚惚,就被推向了迎面而来的男人怀里。
沈旖一头栽倒在了周肆怀里,冲力过大,连带着男人也往后仰身,退了好?几步才险险稳住。
站稳之后,沈旖从?男人怀里抬头,看向近在咫尺,却显得异常陌生?的女人。
金簪是何?时扎进如嫔肩头的,她不知道。
身上的血腥味又是何?时沾染上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听到了赵奍在门外急促的高喊。
“来人啊,反了天了,如嫔意欲弑君!”
“来人啊,荣国?夫人救驾,受了重伤,太医还不速速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