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洪福

不怨,不委屈?

不说那些老老实实,不哭不闹的女人,便是诸如惠太妃这类,后宫顶顶拔尖的人物,也不敢拍胸说自己不怨,不委屈,这辈子事事如意,只有喜乐。

外人瞧着她风光,要什么有什么,可谁又知,先?帝睡梦中呢喃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她。

可笑的是,她不仅不能有委屈,还要捂得死死的,一?旦被先?帝发现端倪,等待她的,不止是失宠,更有漫无天日的孤寂和衰败。

周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太妃心里暗骂,终是不再说什么,面上露出疲累之色:“罢了,永巷你也别回了,就在这里继续住着,索性也不过是被撵出宫,继续守你的寡。”

沈旖笑着起身,坐到太妃身侧:“若是能不守寡,就再好不过了。”

闻言,太妃眼珠子都要瞪凸起来了:“你倒是越发得寸进尺,真当抖个机灵耍耍嘴皮子,要月亮星星,那位就会给你摘下来。”

虽然目前那位瞧着有一?点昏君的迹象了,可谁又晓得是不是一时昏了头,等清醒过来,清算得更厉害。

不行?,还是要把?宫里的事告知兄长,自己管不动了,让兄长出马,把?沈旖这不知何时长歪了的性子掰过来。

太妃想到就做,不然过几日宫城落锁,再要联系上,就得等到正月十五以后了。

赵喜把?沈旖送过来就在外间候着,吃了好几壶茶,热了凉,凉了再热,眼瞅着日月交替,暮色四合,这位跟主子爷一样不好伺候的夫人还没回去的意思,赵喜不免愁上心头,有些急了。

容姑姑从内殿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酒壶:“这是我自己酿的果?子酒,暖身养胃,赵总管且带去尝尝,若是觉得可以,再遣人来领。”

盛情难却,赵喜私下也爱吃酒,推拒两下便拿到了手里,只是该问的还是要问。

容姑姑呀了一?声,面露难色:“可不凑合,太妃近日恰有些头疼,见着侄小姐才好了点,姑侄俩又好几日未见,这时候卷着铺盖亲亲热热聊着天,瞧那劲头,怕是要彻夜长谈了。”

话到这里,识趣的就该自个走,不然总不能把主子从床上喊起来。

赵喜听后更是犯了难,这位夫人果?真不能轻信,滑头得很,自己算是招了她的道,回去后,少不了要挨几棍子了。

“哎呀呀,赵总管快别哭,叫宫人看了多糗。”

“不,是风沙入了眼。”赵喜护住他最后一点倔强。

“是是是,这风真大,沙子又够硬的,赵总管快揉揉,把?东西带好了,可别落下。”

说着,容姑姑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封面上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朵红色的小花在下角,瞧着像是红杏。

赵喜心领神会,赶紧接过信收好,免不了又问:“夫人那边?”

容姑姑笑着让他宽心,该回去的时候自会回去的。

明人不说暗话,这是摆明了在打发他。

赵喜嘴才张开?,就被容姑姑打断:“主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咱们做人奴才的,干涉多了,知道的多了,不是好事。”

容姑姑是宫里的老人,见识比他广,懂得也比他多,听她这么一?说,赵喜不再坚持,不过走前仍不忘叮嘱,若是想过去了,给他递个信,他立马来接。

“必须的,好走。”

容姑姑把?人一直送到正宫门口,再回来,小喘着气,到沈旖屋里,不等沈旖问,她主动道:“人是走了,可瞧着忧心忡忡的,愣是个怕事的,不如赵奍。”

赵奍就好了?沈旖不以为然,主意大过天,做起了主子的主,作到最后,作成了刷恭桶的命。

容姑姑瞧着沈旖脸色,试探着问:“不若在这歇个两日就回去?”

“回哪去?皇帝的寝殿,是我一?个守寡妇人该去的地方?姑姑莫不也跟着糊涂了?”

容姑姑低了身,连说不糊涂,停顿半晌,又道:“那位的性子,可由不得您说不就能不的。”

那位本就对太妃颇有微词,沈旖这回私下过来,怕又是要生出更多嫌隙了。

“姑姑又何必担心,送到嘴里的不香,只要不是傻子都懂的道理。”

暖炉里加了些熏香,烧得正旺,床榻上暖烘烘,沈旖裹了被,靠坐在床头,轻轻缓缓打了个呵欠,把?手里卷着的手搁到床边的矮凳上,一?副要睡了的犯困娇态。

落在容姑姑眼里,就是个没心没肺,恃宠而?骄的德性。

她实在纳闷,宫里温温柔柔的解语花不知道多少,那位也是口味独特,听话的柔顺的不要,偏要去摘别家枝头的红杏。

赵喜提心吊胆进屋,才到里间就弯了腰身,把?怀里被他捂得温热的信件恭恭敬敬奉上。

“回皇上,夫人舍不得太妃,太妃也甚是想念夫人,奴才无能,带不回夫人,只带回了夫人的亲笔信。”

对着雷霆万钧的主子,偷奸耍滑是自掘坟墓,赵喜从师父那里吸取了教训,一?上来就如实禀告,先?把?错认了,即便挨罚,也要轻一些。

诡异的沉默在屋内蔓延开来,赵喜不敢动,弯腰久了,捱不住,身子微微发颤。

“信搁下,你出去。”

赵喜求之不得,郑重把?信搁到御桌,又结结实实行?了大礼,回过身,麻溜退到了外间。

周肆看着那离开?比进来更显得轻快的背影,心下冷然,谨小慎微,该担当的时候当不起来,还不如赵奍。

若是赵奍,早就想方设法把?人弄过来了。

有了比较,周肆撕开?信封的手都利落了不少,齐齐整整把带着松香的簪纸取了出来,展开?一?看,一?字未有,满纸都是画。

男人摘红杏不成,被野狗拽下了墙面,侥幸没断气,却是断了腿,躺在床上,形如废人。

人是废了,艳福不浅,床边一溜梳着妇人头的女子,又是捧水,又是擦身,又是递汤药,个个殷勤备注,体贴周到,废人这日子,逍遥得堪比神仙了。

周肆盯着纸面看了许久,把?他能看懂的意思都解读出来,从喉头逸出一声悠长的冷笑。

他若真断了腿,摁着她也要守在他床前,给他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擦洗哺喂,一?样都不能落下,就连夜壶,也得她给他把?着。

帝王的心思百转千回,没个落地,一?想到心肠比他还要硬的小妇,整个人仿若油里烹火上烤,正是热到上头,四肢百骸都在烧的时候,却不想忽而?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浇得他七零八落,神魂不由自主。

沈旖,沈央央!

这样的女子,吃里扒外,不知好歹,给她三分?颜色,她能在他后院开遍染坊,到底是从哪座山头走出来的山精妖魅。

周肆手上稍一?用劲,笔杆子再次裂成两半,他恍若未觉,盯着画稿的眼睛黑如子夜,陷入长长的沉寂之中。

直到赵喜扯着细嗓子在外间报:“皇上,陈统领回了。”

周肆眉头微动,收了纸搁到屉子里,极淡的一?个字:“宣。”

陈钊马不停蹄,星夜兼程,到了京城还没来得及回家,便第一?时间回宫来复命,一?五一?十,不敢有半句隐瞒。

周肆听后,笑出了声,心情总算好了点。

“这个思家女倒也是个奇人,胆大妄为,毫无男女之防。”穷山恶水,当真是出刁民。

“那思家女容貌如何?”出于好奇,周肆问道。

“此女在西南素有美名,追求者众多,只是眼光极高,以致年到二十,仍未许人。”陈钊如实回。

周肆把?玩着手中的玉石,戏谑道:“卫臻倒是洪福齐天。”

陈钊忙道:“卫世子拒了,不惜在自己腿上划了一?刀,思大小姐求而?不得,把?人关进了水牢。”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了,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