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迁怒

沈旖被强请出去时,外头?已经?是火光冲天,也不知最初是从哪里燃起的,到了后面,火舌四蹿,房前地头?又到处堆着稻草,使得火势蔓延得更快。

亏得有人发现及时,奔走?相告,村民们及时跑出屋避难,倒无一人伤亡。

只?是都在顾着自己和家人,倒无人发觉两抹悄然离村的身影。

许氏被丫鬟匆忙带着逃往空旷地带避火,勉勉强强缓过了心神?,才意识到少?了个人。

“少?夫人呢?少?夫人在哪里?”

陶婶忙道:“兴许还在屋里,或者先出来了,夫人别慌,奴婢这就去寻。”

半夜才歇下的王寡妇睡得太沉,被浓烟熏醒后慌忙披上了外衣往外奔,刚跑出去就碰到了迎面赶回的陶婶。

陶婶面色焦急:“你?有没有瞧见少?夫人?”

闻言,王寡妇懵了:“少?夫人没出来?”

“不晓得呢,都是慌慌张张的,也没人留意。”陶婶一脸懊恼。

王寡妇也是服气,丫鬟婆子的,几双眼睛,居然能把主子看丢。

“你?等在这里,我去找。”

王寡妇可不想带着陶婶,老胳膊老腿的,带了也是拖后腿。

却不知,在她转身之后,陶婶露出了一丝笑容,面上不再有急色。

自从和皇帝有染之后,沈旖处事?便颇有些随心了。

周肆如今对?她正是新鲜,捂着热乎,没凉之前,也不会害她。

即便凉了,以她对?周肆的了解,恨不能弃得远远,也没那?个闲暇来对?付她这样一个小人物。

将渣皇甩出了脑海,不再去想,沈旖反倒对?身旁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女子比较感兴趣。

一身黑色劲装,一头?长发也是极其?简单地束成一束马尾,显得颇为英姿飒爽,面上也是淡淡,仿佛没甚开心的,不过半夜被支使着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差事?,换沈旖也高兴不起来。

沈旖忍不住问女子:“黑甲卫也有女子?还是你?专门?为你?家主子做这种事??”

这种事?,在这种情境之下说出来,自然是贬义了。

黑衣女没什么情绪地看了沈旖一眼:“夫人是第一个。”

沈旖轻哦了一声:“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黑衣女:......

最终,沈旖被不想再多说一个字的黑衣女带到了周肆位于?附近的别院,然后就自行消失,沈旖想唤住她多聊几句都不能够。

有婆子已经?等在了那?里,见着新来的女主子,又是烧水,又是煮茶,忙得不亦乐乎。

为了摸清底细,沈旖吃茶的工夫,故作平常地埋怨了句:“把我搁在这种荒郊野外,自己却不来,莫不是有了新欢,旧爱便弃如敝帚了。”

婆子正在铺床,听到沈旖这话,手抖了抖。

回过头?,婆子殷勤笑道:“往年这里是没女主子的,老爷一年来不了两回,这回夫人来了,兴许老爷能多来几回呢。”

话里的意思,沈旖当没听懂,低垂了眼眸,数着碧绿水面上浮起来的几片茶叶子,没在出声。

是夜,周肆亦是难眠。

南边官员治水不力,几顶乌纱帽撸下来,愈发无人敢出这个头?。

周肆恨不能自己亲自上阵。

他不睡,几名大臣也休想好眠,包括宁王周穆,也被他连夜宣进了宫。

“皇叔曾在南边公干过,对?那?边的形势想必有所了解,依你?之见,是派京官过去,还是就地选才,亦或者,皇叔辛苦一点,亲赴那?边监督。”

比起雷霆一怒,皇帝这种有商有量,好似有转圜余地的问询,其?实更难应对?。

换做别人,不愿意也得诚惶诚恐应下。

唯有宁王,皇帝的小叔叔,先帝嫡亲的弟弟,面不改色地拱手道:“臣最近偶感风寒,拖着病躯赶路,就怕未能及时赶到,耽搁了时日?,造成更大的损失。”

说罢,周穆轻咳了两声,瞧着倒还真有那?么一点病态。

周肆冷笑,竟也是直言不讳道:“皇叔莫不是与府里的小妾寻欢作乐过度,毕竟年纪不轻了,还是收着点为好。”

“皇上所言甚是,下人们都道我瞧着还似双十少?年,听惯了马屁,真就当真了。”周穆自嘲般哈哈一笑。

这对?世间最尊贵的叔侄打起嘴仗,也是雅趣得紧,然而几名大臣都是熟知内里的刀光剑影,谁也不敢真笑出声。

就在这时,为首的右相看看身后几人,心一横,毅然站出:“启禀圣上,臣有一门?生,曾写过水利方面的科文,臣瞧着确有几分精妙之处,索性现下无合适的人选,不如宣进来问一问。”

闻言,周肆掀了下眼皮,未几,沉声道:“便留右相在此,其?余几人,退下吧。”

若非周穆也在,周肆念及情分,给?他点面子,不然依周肆的脾气,直接一个滚字,把不中用的臣子全都撵出。

然而,周穆一脚都要踏出殿门?了,周肆仍不忘道:“皇叔且保重身子骨,待明日?,朕叫太医去你?府里诊诊,美?色惑人,却勿贪欢。”

周穆脚步一顿,回过头?,抱拳道:“谢圣上关?怀。”

话落下,一脚跨过,大步离开。

沈家大门?半夜被敲开,来人亮出宫牌,又是一身宫里人的打扮,门?房不敢耽搁,赶忙去唤主子。

沈桓得知宫里来了人,也是慌急慌忙地穿衣汲鞋,心喜皇恩浩荡,却又纳闷怎地不在白日?里颁旨,而是这夜半人静,悄无声息,便是放鞭庆贺都不能。

谢氏也被沈桓叫出,一同到堂屋招待颁旨的公公。

“二位不必客气,我这趟过来,只?为接个人回去,领了人就走?。”

沈桓和谢氏听到这话,对?看了一眼,唯一的嫡女已经?嫁人,庶女无论品貌都不及嫡女,且未进过宫,没道理被皇帝看上啊。

见夫妇俩面露不解,公公直言道:“夫人娘家有个子侄,入住在府上,请他速来见,与我一道入宫。”

闻言,夫妇俩更懵了,这个侄儿一直在家温书,很少?出门?,怎么就被皇帝看中了。

不等他们探问,谢霁步履从容进屋,先是朝夫妇俩作了个揖,嘱他们宽心,便对?公公温言道:“小生已准备妥当,劳公公带路。”

“好说。”

将二人送至大门?口,眼见着挂着皇家徽章的马车消失在路尽头?,夫妇俩仍是没想不明白。

沈桓先回过了神?,唏嘘不已:“谢家也算祖上有福了。”

谢氏听不得这话:“我们谢家,一直有福。”

沈桓无奈:“我并无低看谢家的意思。”

谢氏一笑,有点冷,可也从未高看。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偏院那?边的丫鬟小跑过来,沈桓皱眉斥道:“大半夜,说个什么好不好,再敢乱言,乱棍撵出去。”

丫鬟登时定?住,直哆嗦道:“是董姨娘,昨儿个就有些不适,今夜更是发起了高烧,直唤着老爷呢。”

“唤我有何?用,有病就去请大夫,有个好歹,就是你?们照顾不周,该罚。”

眼见着谢氏走?远,有下人在,沈桓不便去追,有火,也只?能对?着下人发了。

在谢霁到来之前,右相便将科文呈上了御前,供天子阅览。

周肆看腻了空有词藻,却无建树的八股文,难得碰到一篇言之有物的实用文章,心里也十分受用。

待到谢霁入得宫中,见他进退得宜,谈吐有礼,又思及这是沈家子侄,周肆好感更甚。

“朕且问你?,若是修筑堤坝,用何?种材料最为牢固。”

谢霁略一思忖,便从容道:“禀圣上,宜用火山灰,并盐水泥,混以粘土,加固之。”

谢家到了谢父这一代已经?开始转行,谢父是哪里有活就往哪里钻,良田和铺子都是靠双手打拼出来的,谢霁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开了不少?眼界。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谢霁是两者兼备,不说右相对?他有惜才之心,便是周肆,在与谢霁聊过几句后,也是龙心大悦。

“朕观你?言之凿凿,却不想你?只?是纸上谈兵,若朕把这治水的重担交付于?你?,你?可担得起?”

谢霁苦读十年,便是为了入金銮殿,得见圣颜。

如今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自是要把握住。

谢霁双手并拢,躬身道:“臣不敢托大,却愿意为民为国做些实事?。”

沈家谁也料不到,谢家那?个打秋风的子侄,半夜匆匆入宫,待到翌日?回了沈家,居然就已经?有了官身,被圣上钦赐为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

沈桓为谢霁高兴之余,又不免遗憾。

为何?有出息的都是别人家子嗣,他沈桓唯一的儿子,连个乡试都过不了。

唯有谢氏是真心实意为谢霁高兴,双手并拢,只?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可一想到女儿和皇帝那?见不得光的私情,又难免膈应起来,经?不住往深处琢磨。

皇帝该不会是想把他们绑在一条船上,若无事?,全员平安,若船翻了,都得丧命。

这般一想,谢氏心里又生出几分不安,拉着侄子又是好一通嘱咐。

“皇上委你?重任,那?就好好干,做出点政绩,别的不相干的应酬,没甚好的,推掉也罢。”

“姑母放心,我都晓得的。”

瞧谢氏笑过以后,眉眼间浮着一抹忧色,谢霁以为她是为表妹烦忧,便劝道:“若我有幸,有所成绩,对?表妹也是帮衬,姑母当高兴些。”

“难为你?有这份心了。”

谢氏感念侄儿厚道,然而个中缘由,却不能道来,只?能藏在心里,默默酿成苦酒了。

被母亲和表兄记挂着的沈旖这时候也没闲着,陶婶没过两日?就赶到了别院,催着沈旖写信。

“陶婶这样子,不去柳巷当差,还真可惜了。”

拉皮条的功夫,可不比老鸨差。

陶婶也不在意沈旖一两句的讥讽,仍是劝道:“少?夫人得了便宜就莫再矫情,倒不如想想,趁着那?位还在兴头?上,为自己多添些筹码,夫人年纪轻轻,又如此貌美?,难道还真甘愿守上一辈子。”

“外室一样养在私宅不能见人,难道比在国公府做个有操守的少?夫人要来得光彩?”

陶婶被沈旖问得哑然,不自在地转开眼珠子,咳了声:“那?也看是谁养了,总归不一样的。”

周肆身边的奴才,一个比一个忠心,到了对?错不分的地步,沈旖不想再扯,转而问:“我这遭失踪,婆母反应如何??”

“山路已通,夫人到了水月庵,打算多住些日?子,直到寻到你?。”

不多住也不行,两人去,一人回,老夫人那?里没办法交代,估计还会以为是许氏故意放跑了沈旖。

沈旖冷笑:“所以呢?多寻几日?,仍是寻不到,干脆拿一具焦尸替代。从此世上再没我这个人了。”

陶婶又是一阵无语。

女子太聪慧,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皇城内,龙心大悦的皇帝终于?好眠了一晚,待到次日?,赵奍收到宫外的消息,兴匆匆奔到御前。

“皇上,成了。”

成什么?

周肆心不在焉,提了笔,想着如何?给?小妇人回信,这几日?正忙,都没顾上。

赵奍凑近,低声说了两句。

闻言,周肆提着的笔掉落在纸面上,骤然起身,面上幽沉,辨不出喜怒,却是抬脚,猛地将赵奍踹翻在地。

“是说近日?你?神?神?叨叨,鬼鬼祟祟,原来真是去干见不到人的勾当去了。”

赵奍被龙脚踹中腹部,疼得整个身子缩起,人也是懵的。

就是因为见不得人,他只?能出此下策,主子不该高兴么,为何?还气上了。

自觉简在帝心的大总管两次失算都因女人,只?觉委屈至极。

周肆却仍肝火大旺,指着他斥:“无根小儿,尽出些骚主意害朕。”

作者有话要说:渣皇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