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上未有署名,但看这信封的精致,颜色的细腻,以及摸到手里的质感,便知非一般人用得起。
沈家无权,但家财丰厚,只看嫁女带过来的嫁妆,可?见一斑。
许氏捏着信封,翻着正反看了?一下,不经意地问:“这是少夫人寄回沈家的家信?”
“是的呢,自打那日沈家夫人来看望少夫人,母女俩依依惜别,倒是生出了?不舍的情绪,少夫人就?有些想家了?。”陶婶心跳如擂鼓,却强装镇定,借着许氏的问话,顺水推舟地回。
许氏轻声一叹:“也是个可?怜孩子。”
本想着有圣旨赐婚,又高嫁国公?府,是个富贵命儿,谁料旦夕祸福,万般不由人。
然而直到如今,许氏仍不相信儿子就?这样没了?。
“母亲来了?。”
许氏转头,就?见沈旖一身白衣,温言浅笑地倚在院门口,合该是个被男人疼的俏模样,却偏偏福薄。
沈旖走至许氏身边,搀着婆母一边胳膊,也顺势将她与陶婶隔开。
且沈旖这一搀,许氏手上的信封没拿稳,掉落在地上。
陶婶见状,赶紧弯腰捡起,拂了?拂封面?,匆匆道:“奴婢这前头还有事,耽搁不得,就?先走了?,少夫人的家书,奴婢也会差人及时送到的。”
“有劳陶婶了?。”
说罢,沈旖挽着许氏进了?院子。
跨过门槛那刻,许氏回过头,看了?一眼陶婶匆匆离去的背影。
莫名地,想到从下人那里听到的坊间丑闻。
西?街粮油铺的小媳妇和对门穷书生好上了?,成?好事时被婆家当场抓个现行,一个点了?天灯,一个浸了?猪笼,倒是去地下做了?一对亡命鸳鸯。
“你?--”
许氏忽然开口,可?看着沈旖清湛明亮的眼睛,又愣是改了?口问:“听闻你?养了?头狼,把你?大伯母吓晕了??”
沈旖也不辩解,很是坦然道:“打小养大的,护主得很。”
许氏觉得沈旖有些不一样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一口软语缓缓道来,却也不是任人拿捏,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这京中又有哪个小媳妇养狼做宠物。
想到这,许氏有些坐不住,唯恐一头比人还高的大狼突然蹦出来。
察觉到许氏的紧张,沈旖安抚道:“母亲莫怕,这狼只在夜深人静时来找我,白日里都是躲着人的,若不是祖母她们半夜三更找来,是不可?能撞到的。”
话到这里,许氏不免要问:“老夫人为何半夜三更找来,所为何事?”
那夜的细节,老夫人严令敲打,不准透露出去,便是自家人,亦说不得。
周氏性子稳重,嘴严,不让她说,她半个字都不会透出去。
胡氏就?不一样了?,出身好,又得宠,难免有些清高,除了?国公?爷一家,谁都瞧不上,现下世子没了?,唯有四房是嫡出,老夫人也有意栽培自家儿子,胡氏那颗本就?不安分的心自然就?跳得更厉害了?。
若想自己儿子成?为世子,首先要拉拢的就?是许氏。
然而许氏参佛多年,不爱与人争高低,不表示没脾气?,泥儿般任人拿捏。
胡氏没有明说,字里行间却没少暗示,她这个儿媳可?不如表面?看着的那样安分。
许氏不想偏听偏信,这才找沈旖。
沈旖能如何回,总不可?能告诉许氏,你?儿媳跟男人有染,那人还是皇帝。
“只怪下人太能搬弄是非,说我品行有污,索性祖母明察秋毫,已?经将人处置了?。”
听到这话,许氏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险些没拿住,好在沈旖看着在,帮着托了?一把。
“母亲当心。”
许氏扭头看向身旁的儿媳,巧笑嫣然,一团和气?样,又怎么会品行有污。
“你?祖母心偏,也就?胡氏得她的宠,若有误解,切莫放在心上。”
老夫人对沈旖的不喜表现得太明显,许氏只当老夫人找着借口为难沈旖,儿子的意中人,她必是要护着的。
偌大的卫家,也只有许氏能让沈旖感觉到一丝温情。
听闻许氏又要去水月庵祈福,沈旖也想跟着,山中清静自在,把那些烦恼的人或事全都丢开。
皇帝若想,便要他□□来女庙,看他还能不要脸到何种?地步。
许氏去哪里,老夫人是不管的,沈旖就?不一样了?。
老夫人如今看沈旖,就?是,在府里,有她看着,若出去了?,还不得任着此女勾三搭四,败坏卫家的风气?。
“沈氏去的又不是别的地方,而是随我入庙中诵经祈福,保佑家宅安宁。”
许氏很少跟婆母理论,一般是老夫人说,她就?听着,可?这次为了?儿媳,难得多说了?几句。
正是这几句,让老夫人更为光火:“你?这是为了?个丧门星,跟我顶嘴?”
老夫人出身高门,许氏自比不如,一直敬着畏着,却不想老夫人因为不喜孙媳妇,竟如市井小民那般恶语相向。
出于对弱者的同?情,许氏愈发偏向沈旖。
“国公?爷从北边捎来书信,言明是我们卫家不地道,要善待儿媳,婆母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看看国公?爷,国公?爷在那边养病,得闻子游离世的噩耗,打击更大,还得顾着这边家事,身心俱疲,怎能好得快。”
一提到儿子,老夫人面?上闪过一丝动容,再?看向儿媳身边乖静坐着的孙媳妇,不由轻哼:“你?这个儿媳妇可?不是小白兔,自己眼睛睁大点,切莫被骗了?。”
老夫人没明着表态,但也不再?拦着,只是到底不放心,仍是派了?亲信,前去盯梢沈旖。
这盯梢的仆从,便是陶婶。
沈旖看着陶婶,又觉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内鬼就?在自己身边,老夫人却不识得,也活该被出卖。
陶婶随着沈旖上马车,按老夫人的意思?,贴身紧盯。
人是盯住了?,可?效果?却是反的。
陶婶凑到沈旖身边耳语:“即便到了?庙里,这信也不能落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少夫人可?得惜福啊。”
闻言,沈旖看向陶婶,眼也不眨,笑道:“陶婶可?有女儿,或者甥女,我自觉无福消受,让给她们可?好?”
好,当然好!
陶婶何尝不想,只是贵主眼高于顶,瞧不上啊!
沈旎一有动静,便有专人传信进宫。
赵奍收了?信,挥退了?宫人,进到内殿书房。
周肆坐在御桌前,执朱批改奏折,琉璃灯下,神色沉冷,肃然,龙气?四溢,威严得叫人不敢靠近。
便是赵奍这个服侍了?主子十多年的老人,有时瞧着龙颜,仍是不免生出由衷的敬畏。
可?一想到皇帝那不为人知的私情,不顾帝王脸面?跟个小寡妇勾勾缠缠,又觉人无完人,便是真龙天子,也有情难自控,失了?分寸的时候。
赵奍走近了?,瞧见桌上没有动过的八宝茶,无声叹了?一下。
良妃也是有心了?,自知惹了?龙颜不悦,识趣不来,可?每日茶点没断过,且日日都换着花样,是问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般的殷勤?
可?偏偏,皇帝就?不是这样怜香惜玉的男人。
也不对,就?是怜香惜玉,也看人的。
赵奍小声道:“主子,茶凉了?,不如奴才给撤了?。”
周肆淡声道:“不必。”
乏了?,也有些渴了?。
周肆搁了?笔,合上折子。
赵奍赶紧拿过茶盏,揭开盖子,双手捧着递给主子。
周肆望了?一眼,不禁皱了?眉头,虽是八宝茶,可?里头料也未必太足,满满当当的,倒是没多少茶水。
“换杯清茶,不要加料。”
“好的。”
赵奍赶紧将八宝茶端了?出去,随意丢给外头守着的小太监。
小太监瞧着倒了?可?怜,四下张望,自己偷偷吃了?起来。
饮过了?茶水,周肆把茶盏往桌上一放,碰的一下,响声有点大。
赵奍便知,主子爷这是等?不及了?。
恭恭敬敬把信递上,赵奍垂着脑袋,主子不发话,眼睛就?不能乱看。
“夫人又给朕作了?一幅画。”
周肆倒是很乐意跟自己的亲信分享他的一点小情趣。
赵奍却不是很想听,因为接下来的话,主子必然不爱听。
“你?猜,夫人画的什么?”
赵奍:......
猜不到,也不敢猜。
“夫人又画了?一枝红杏。”
“墙外男人也终于越过了?墙头,摘到了?红杏。”
赵奍:可?喜可?贺,普天同?庆。
“可?惜的是,得意忘形,从墙头跌落,卒。”
皇帝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话里透着一点遗憾。
赵奍却是摒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卫家小寡妇还真是老天爷给的胆,把天子比作爬墙的奸夫也就?罢,居然还暗暗咒天子去死。
传了?出去,便是天子网开一面?,口诛笔伐之下,小娘子也休想安宁。
赵奍实?在想劝主子,小寡妇外柔内刚,惹得不好还得弄一身腥,不若放弃算了?,不说后宫佳丽,便是民间,也有不少隐藏的美人,什么样的找不到,何必为难自己,偏要去抱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花。
“夫人对朕,可?真是刻骨铭心。”
周肆颇为感慨的一句,赵奍直想捂脸,他家英明神武,云巅之上的主子,被个小寡妇祸害成?什么样了?。
都被骂去死,居然还不气?。
得不到,才惦记,得到了?,却只一次两次,不尽兴,还是会惦记。
也罢,这回就?让主子彻底尽兴,过够了?瘾,兴许就?腻了?,不想了?。
赵奍思?虑再?三,最终有了?决定。
想必主子也是欢喜的。
远在郊外村落的沈旖心想,自己和这地可?能犯冲,每回来这,不是下暴雨,便是山路垮塌。
仍旧是王寡妇这个不大的屋舍,同?行的人从卫臻,变成?了?卫臻他娘。
许氏年纪大,受不得累,早早便歇了?。
沈旖和王寡妇关着门在偏屋里闲话。
“数月不见,我这都还没进京,小姐居然已?经嫁人了?。”
还跟她一样,成?了?寡妇,王寡妇这时再?看沈旖,更多了?那么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欣慰。
沈旖却不欲被这种?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用小剪子捻着灯芯,气?定神闲道:“男人在不在,不都是关在深宅大院,无甚区别。”
可?不是,她男人不在了?,她也是堂堂国公?府的少夫人,奴仆环绕,吃香喝辣,一辈子不愁。不比自己,没了?男人,失了?庇护,不仅要自谋生路,还得躲开周遭那些饿狼。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同?情没了?,王寡妇只觉气?闷,又道:“少夫人你?这是年轻,心思?淡,可?有可?无,等?再?过五年,十年,到了?虎狼的年纪,可?就?够受了?。”
“那也还有五年,十年,我都不急,王姐你?急什么?”
颇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王寡妇胸口一滞,一时说不上话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也算是求仁得仁,得逞所愿了?。”
“还不够。”沈旖用剪子剪掉多余的灯芯。
王寡妇一愣:“你?还想如何?”
沈旖没有回,反问:“你?是胡人后裔?”
王寡妇更愣,下意识脱口:“你?怎知?”
沈旖一笑,她观王寡妇长相,黑目高鼻,面?颊丰润,应是混过了?,不很明显,但跟进献到宫里的那些胡人舞姬也有肖似之处,没想到试探一问,还真问出来了?。
“我祖上虽有胡人血统,但都是奉公?守纪的良民,更无一人参与战事。”王寡妇极力说得有底气?,让沈旖无把柄可?抓。
“你?先别恼,我只是好奇,问一问。”沈旖倒了?茶水,给王寡妇润润喉。
王寡妇喝了?一口便放下了?,直白道:“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沈旖捧着半旧不新的茶杯,慢悠悠吃茶,轻描淡写道,“把我沈家的一些灵丹妙药卖到关外,多寻些销路,多赚些银子。”
“卖到关外?”
王寡妇提了?声,又强行压下,调整心绪道,“你?可?知这药材,和铁器,生盐一样,是不许售往关外的。”
须知行军打仗,除了?兵器,粮草,最重要的就?是药物了?。
“我知啊。”沈旖回得也干脆。
“那你?还?”王寡妇以为自己有些了?解眼前这个面?嫩的女子,可?越相处,反而越不懂了?。
“不能明着卖,那我们就?以物换物。”
“以物换物?换什么?”
“换马匹,换牛羊,换他们那边独有的产物,都可?。”
沈家不参与政事,沈旖所做的,只为自保,为沈家积攥更多的筹码。
王寡妇再?瞧沈旖,不由感慨:“你?还真不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具体怎么做,还得细细道来,秉烛夜谈了?。
这一夜,沈旖睡得晚,也沉,不知过了?几许,外头响起一声惊呼。
“不好了?,起火了?!”
沈旖困得很,迷迷糊糊掀开了?眼帘,便见一名着黑衣的女子立在床头。
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的沈旖,眨了?眨眼皮,就?见女子半跪了?下来。
“火势蔓延得快,还请夫人快些随我离开避难。”
作者有话要说:三十的作者体力开始下滑,加上工作忙,都是挤着休息时间在码字,更新可能没那么多,希望宝宝们体谅,不管怎样,只要不是病得起不来,作者都会尽量保持日更的,爱你们,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