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旖并非全然无惧,毕竟跟家?大业大的卫家?一比,沈家?实?在微不足道,老夫人真要惩治她,多的是?办法。
她也不是?无牵无挂,沈家?,谢氏,就是?她的命门。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面对将她视作祸水,一心只想打杀的老太太,再去退让已经无用,反而?会助长他?人的气焰,让自己更?为?被动?。
更?何况,她是?被周肆拖下水的。
她不清白,周肆也别想独善其身。
他?人敬畏周肆,沈旖却不怕,迎上皇帝的视线,直言:“从懵懵懂懂被赐婚,到糊里糊涂嫁入卫家?,进门就成了新寡,妾从头到尾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到如今被怀疑,被针对,妾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所谓的奸夫又在何处,既然圣上在此,还请圣上明察秋毫,给?个裁断。”
奸夫,别想睡完就拍拍屁股走人,先善个后罢。
沈旖一番慷慨陈词,听到周肆耳中,便是?这个意思。
周肆非但?不恼,反倒越发觉得此女有趣,若非有这些碍眼的闲杂人等,他?都?想把女子搂在怀里好好的亲热。
几人没想到沈旖居然如此胆大,听着像诉委屈,但?其实?是?在告状,还告的是?御状。
皇帝一来,老太太本以为?有了依仗,听到沈旖这话,气得不轻:“你还有脸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心里没鬼,又为?何拦着不让进屋。”
“我?心里当然有鬼。”沈旖回得更?直。
就在老太太一愣,随即来了劲儿,正要抓着话头攻讦沈旖时,沈旖更?快道:“世子爷便是?我?心里的鬼。”
几人:“......”
一时之间,竟然没办法反驳。
就连天子都?是?愣了一下,讳莫如深的眼底掠过一丝讥讽,转瞬即逝,无人察觉到。
呵,一个死了的人,还骗婚,何德何能。
越想越不是?滋味,周肆沉了脸。
“女子名节事大,争论下去也没个休止,”惯会察言观色的赵奍站出来说?话,扫过默默躲在角落里发抖的烟儿,把她叫出来道,“既然是?你揭发的自家?主子,那就由你来搜,若是?搜不到,你当明白后果。”
“奴婢,奴婢......”
结结巴巴的烟儿被老夫人厉声一喝:“还不快去。”
众人皆看向屋里最?大的主,皇帝却只盯着沈旖。
沈旖不想多扯,拍了布袋脑门,带着它让到一边,抖抖索索的丫鬟脚步虚软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烟儿就从里头发出了兴奋的声音。
“寻到了,奴婢寻到了。”
闻言,老太太亦是?有了笑脸,也愈发有了底气,催道:“找到了还不出来。”
很快,烟儿手捧着一件牙白的衣裳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衣裳展开,是?件男人的直裰。
卫臻所有衣服都?被烧掉,送到他?地底下去用,再说?,卫臻喜欢穿深色衣物,很少?有这种颜色的。
胡氏一脸震惊,料不到,这小丫头是?真的敢。
周氏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难不成她真是?错看人了。
老夫人抖着拐杖,不等皇帝金口?,便命道:“把她关起来,等寻到了奸夫,再一并发落。”
人在这里,奸夫就跑不了。
婆子们正待去拿沈旖,却又怕她身边的凶兽,踟蹰不敢往前。
老夫人对胡氏道:“你去,把所有家?丁护卫都?叫来,带上棍棒火把。”
就不信治不了一头畜生。
到了此刻,沈旖说?再多都?是?错,都?是?狡辩,唯有冷笑,忽略众人,只望着默不作声的皇帝。
奸夫本尊这时候终于开口?,却是?对着赵奍道:“朕瞧这衣服,好似有些眼熟。”
周肆衣食住寝都?是?赵奍在打理,比他?本人还要熟,走近了瞧,从烟儿手里拿来衣物,立马恍然:“对了,就是?这件,主子甚为?中意,肩上开了线都?不愿扔,听闻少?夫人针线活不错,奴才?就冒昧拿了过来,请她补一补,没想到少?夫人的手艺确实?了得,补得天衣无缝,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补过的痕迹。”
赵奍张嘴就是?好一顿夸。
反转过快,众人皆是?傻了眼。
这衣裳,竟是?天子的?
天子的衣裳都?是?世间最?手巧的绣娘所做,又怎么会开线,还找个守丧小寡妇缝补?
下意识,没人信。
可大内总管言之凿凿,看皇帝那神色,似是?默认了,她们又能说?些什么,便是?心存质疑也觉冒犯。
老夫人亦是?一副吞了蛋有口?难言的表情。
早年夫婿跟府里的绣娘暗渡陈仓,用的便是?类似借口?,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重演到皇帝和自家?孙媳身上。
何其的荒谬。
可老太太什么也不能说?,更?不能表现?出一丝丝的质疑。
卫家?没了最?有作为?的嫡孙,远在边关的国公又受了伤,想要继续兴盛下去,必须仰仗圣恩。
老夫人不着痕迹地在皇帝和孙媳身上转了一圈,便自我?安慰,兴许只是?巧合,后宫佳丽何其多,见惯美色的帝王都?没见动?摇,一向寡淡得很,又怎么可能做出与臣妻私通的悖德事儿。
不会的,不可能。
心态的变化使得老夫人再看沈旖也没那么不顺眼了,转而?指着烟儿:“来人啊,把这搬弄是?非,乱嚼舌根的背主玩意儿拖下去,杖责五十,生死不论。”
烟儿被两个婆子架住,惊恐喊冤:“老夫人明鉴,奴婢分明见着---”
“还不快把她的嘴堵住。”老夫人唯恐听到半句让她不能承受的污言秽语。
婆子麻溜堵了烟儿的嘴,把她拖了下去。
老夫人接着对在场女眷道:“日后再有这类造谣生事者,一律严惩。”
也算是?给?自己找台阶。
见沈旖没吭声,老夫人望着她的眼神里带了丝警告,劝她莫要借此生事。
偏巧,沈旖不打算忍了,真想生点事。
“我?嫁进来不过七日,纵使拘在内宅清心誊抄佛书,却依然难以抵过流言蜚语,被污蔑被造谣,时刻把命架在火上烤,是?问老夫人,是?否真要我?为?你孙儿殉葬,你才?能放过我??”
造谣污蔑?
你可敢举手三尺,对着神明发誓,你真的清白?
老夫人是?有怒不敢言,皇帝轻飘飘一个眼神看向她,不怒自威,所有的不满硬是?强行?压回了心底。
若之前只有那么一丝的怀疑,现?下,老夫人是?吃过亏的过来人,循着蛛丝马迹,还真发现?了一些苗头。
皇帝为?何别的地方不住,偏偏留宿在一字方斋,还有之前灵堂也是?,正要处置祸水,皇帝就来了,一次两次的......
越想越心惊,老封君几十年来,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却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感觉一把刀悬在了自己头顶,一个不慎,掉落下来,咔嚓---
且不止她一个,而?是?关乎整个卫家?的命运。
老太太垂着眸,愈发不敢面对皇帝,仿佛只要和皇帝目光对上,就会被他?发现?端倪,而?招致祸端。
旁的人可不像老太太这样看透了玄机,胡氏眼见沈旖不肯善了,给?台阶都?不下,也恼道:“便是?长辈有所误解,那也是?下人嘴碎,现?如今该罚的也罚了,难不成,还真要长辈给?你一个小辈赔礼道歉。”
也只有天子特殊,无人敢非议。
一个新寡给?别的男人缝补衣服,即便那人是?自己公公,也是?有所不妥的。
在几人眼里,沈旖可不算清白,且有痴心妄想,想勾上天子的不良居心。
被掐人中缓了过来的刘氏,见着天子,想到自己被天子嫌弃的女儿进宫无望,更?是?委屈不已,没忍住一下呜咽了起来。
老夫人平常最?烦刘氏,这时却如逢甘霖,立即斥道:“没用的东西,哭甚,一个个木头桩子杵着,别碍着了圣上,还不都?退下。”
几个儿媳求之不得,行?过了礼,便少?见和睦地扶着彼此迅速离开,一刻也不敢多留。
儿媳妇都?撤了,老夫人也想走。
周肆却叫住她:“老夫人年事已高,当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旁的事,管不着,索性就不要多思多虑了。”
天子张嘴即是?皇命,皇命难违,老夫人纵有不忿,也只能低下头颅,唯皇命是?从。
烟儿被处置了,柳桃亦是?战战兢兢,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沈旖一发话,她就忙不迭退出屋,直想一觉过后,把今夜发生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她人走了,却没完,周肆瞥了一眼消失在门口?的仓惶背影,问道:“她可妥当?”
屋里只剩三人,赵奍望着沈旖,沈旖面容平静:“妥。”
几个丫鬟里,烟儿最?不安分,她也料到了烟儿要整幺蛾子,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唯有柳桃是?聪明人,只做好自己分内事,不该看的,不该听的,半点都?不好奇。
夜半三更?,没了碍事者,屋子里浮着一股幽香,灯下看美人,更?是?愈发可心,周肆不免又有些意动?了。
“夜已深,不如我?们---”
“皇上,请您要点脸吧。”
没人能在被围观捉.奸后还保有好脸色,尤其奸夫不知收敛,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换做别的男人,沈旖早就叫布袋把人咬死了算。
沈旖话落下,屋内一片寂然。
赵奍踩着悄无声息的小碎步,默默往门口?退,避难的同时,不忘给?主子放风。
周肆其实?也就嘴上说?说?,逗弄一下小妇人,他?要的可不止这一夜两夜。
“夫人当知,若是?换个人对朕口?出狂言,这时候,已经身首异处了。”
“皇上也该知,换个登徒子这般调戏民女,布袋已经扑上去了。”
狼口?一开,咬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听到沈旖的话,赵奍腹诽女子胆肥的同时,犹豫着要不要冲过去护驾,虽葬送狼口?很是?惨烈,可主子有个闪失,他?也活不了。
周肆利眸沉沉地盯着沈旖,似一团幽暗的火,看似不猛烈不炽热,却是?最?危险,也最?致命。
沈旖转身来到桌边,提壶倒了杯茶,双手捧着朝周肆举起:“寒舍简陋,深夜亦无开火的规矩,唯有凉茶款待,皇上若不弃,且可再坐一坐。”
榻上如何袒露,如何纠缠,那是?帷帐内的私情,见不得光。
穿上了衣裳,沈旖便不想与渣皇有过多接触。
沉默片刻,周肆走过去,夺过沈旖手中的清茶一饮而?尽,轻咂着舌,把杯子一扔,朝沈旖俯下了身,唇着她的耳畔低语。
“茶虽香甜,却不及夫人一二?。”
撩骚的话,张口?即来。
沈旖不想如了男人的意,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周肆瞧着心悦,偏过头,凑上唇,一亲芳泽。
沈旖怔了一下,随即捂上了脸颊,微愠:“周不疑。”
无耻昏君,当真是?放浪形骸,不管不顾了。
然而?话落,男人侧到一边,在她未遮住的另一边脸,又落下了一吻,微眯着眼睛,神情分外享受。
“夫人尽管喊,喊一声,朕就香夫人一口?。”
既都?呸他?不要脸了,他?不坐实?了,便是?亏。
沈旖指着门口?:“你走。”
不然她真要关门放狼了。
布袋也很配合,仰头一声长啸,似要划破这夜空,把所有人都?惊醒。
浅眠的人真就有醒,四老爷惊得一颤,陡然睁眼,却见身旁的夫人也没睡,半梦半醒地问:“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了狼叫?”
胡氏刚回来,惊魂未定,又心怀疑窦,却不能透露只字片语,更?是?烦心,一句敷衍道:“咱家?哪来的狼。定是?梦里听到的。”
闻言,困乏的四老爷嗯了声,闭上眼,重新睡去。
真正彻夜难眠,如履薄冰的,更?有老夫人。
翌日,皇帝摆驾回宫,卫家?众人以她为?首,恭送圣驾时,依然有些恍恍惚惚,心不在焉,脑海里仍回荡着皇帝昨晚说?的那些话。
再见到沈旖,老夫人又是?不一样的心情了。
这个女子,也不过是?比别的女子美了点,白了点,可便是?九天玄女又如何,克死了夫婿的丧门星,又如何能得到天子的另眼相看。
左不过,是?一时猎奇而?已。
这样想过,老夫人心情松快了些,倒也不急于这一时,且等等,等皇帝心思淡了,再来收拾搅家?精也不迟。
沈旖如今对老夫人也算有些了解,一个扫向自己的眼神,都?能品出点意思来。
善罢甘休是?不可能的,能打的主意,无非是?秋后算账。
沈旖不想坐以待毙,可现?下的她困在卫家?大院里,又该如何自谋出路呢。
自打昨夜过后,周氏见到沈旖,亦不如之前那么热络了。
她对沈旖并无多少?恶感,但?隐约也觉察出这个侄媳妇非同一般,昨夜一遭,连皇帝都?干涉了进来,万尊之躯,竟然过问起深宅女眷的私事。
还有那头世间罕见的白狼,光是?一眼对上,就令人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三房本就人微言轻,为?了几个孩子,她也要慎之又慎。
察觉到周氏的疏离,沈旖也没失落,毕竟才?来几日,并不算熟,她对周氏也只是?有那么一两分的好感而?已。
因着对沈旖的态度起了微妙变化,谢氏再来造访,老夫人终于松口?,让母女俩见上一面。
谢氏进到院里,先是?不动?声色四处打量了一阵,将几个丫鬟神色尽收眼底,进到女儿屋里,赶忙掩上房门。
“那个柳桃还不错,可留。”
不愧是?母女,看人的眼光也一样。
“我?把春杏给?你带来了,这孩子踏实?,又护主,有她跟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沈旖守着红泥小火炉,忙着煮茶,轻嗯了声,眉目恬淡。
谢氏瞧着女儿眉眼,比之出嫁前,好似有些不同。
褪去了黄花大闺女的涩,更?添了一种娇,然而?这种娇,却跟承欢父母膝下,被父母宠出来的不一样,更?像是?,更?像是?......
男人疼出来的。
近来看了不少?苦情戏文,深有感悟,谢氏几乎不假思索,握紧了女儿双手,声哽咽:“你说?,是?不是?他?们卫家?为?了给?世子留个后,让你与人,与人......”
后面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一行?泪,先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改一下擦边球,哎,同行莫扰,本来就是小扑街了,稿费一点点,没什么可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