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不作美,行至半路,还未到山脚,暴雨突至,一行人只能改道,到附近的村庄避雨。
男女有别,沈旖在一个寡妇家里歇脚,卫臻住隔壁樵夫家里,虽只有一墙之隔,然而,卫臻望着那堵高高的墙头,不无遗憾。
为何村野小户要把院墙修得如此之高,莫不是家里还能藏金子,怕贼惦记。
樵夫扛着斧头从他身旁走过,不无郁闷道:“隔壁刚没了男人,看全村的汉子都没安好心。”
听到这,卫臻反而稍稍安心了点。
这墙,其实还能再高点。
土砌的房子,一间正屋带两个耳房,厨房用帘子隔成了两块,一块烧火做饭,一块洗衣沐浴。
沈旖此刻就坐在帘子后的木桶里,丫鬟春杏打湿了澡巾给她搓背,嘴上也是讨巧,讲着乡野轶闻打发时间,逗得沈旎削肩一起一伏,直乐呵。
王寡妇端着一盆热水走近,听到这声儿,心头一酥。
大户人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连个笑声都动听极了。
王寡妇掀开帘子走了过去,白雾散了大半,她将热水倒入桶中,笑吟吟道:“姑娘家可得爱惜身子,碰不得凉,大热天的,真伤了风也是麻烦,乡野鄙陋,寻个赤脚大夫比见那皇帝老儿都难。”
话落,王寡妇立马呸呸呸,骂自己漏缝嘴,没个把门。
却不想沈旖浑然不在意,仿佛没听到皇帝老儿那几个字,自己捧着清水玩。
春杏礼貌地请人:“这里有我就可以了,王姐你去歇着吧。”
富贵人家的小姐就是清高,王寡妇心里冷笑,面上不显,抱着空盆转身之际,瞥到女子露在外面的雪肩玉背,发髻高高挽成了髻,露出纤细的天鹅颈,颈后那点红痣,冶丽至极。
同人不同命,她也是名动十里八乡的美人,可跟这位一比,愣是衬成了灰头土脸的村姑。
王寡妇心情郁郁地走出厨房,暴雨渐渐转小,淅淅沥沥,外头响起敲门声。
“谁啊?”
“我。”
简短的一个字,却听得王寡妇心神一荡,想到之前惊鸿一瞥的俏郎君,赶紧摸了摸头,把散落下来的发丝捋顺,举着油伞快走到门口。
门一开,果真是他。
面对面这么仔细一瞧,又高又俊,简直是天上的金童下凡。
王寡妇微扬起了头,正要捏着嗓子开口。
“麻烦帮我交给她。”卫臻不喜被人这么露骨看着,但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修养,使得他没有显露出一丝反感,依然彬彬有礼道。
王寡妇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物件,结果接过竹篮子一看,全是些杏儿李儿,她家树上挂满枝,掉地上都不带捡的。
瞧着满身贵气,俊得不像话,不想是个小气鬼。
好感稍微降低了那么一点,王寡妇仍是笑道:“小娘子还在梳洗,公子要不要进来坐坐,等一等。”
愣是把快要脱口而出的好字咽了回去,卫臻正色道:“不妥,恐惹非议。”
怕惹非议送什么果子,这么大个杵门口,就妥了。
好感降到只剩一半,王寡妇面上的笑意也减半:“那行,我先回去了,公子自便。”
“且慢。”
王寡妇脚步一顿,便听到身后人道:“我就在隔壁,若有事,叫喊两声,我速速就到。”
这是防谁呢。
自己拘着不进,又怕别人先进了。
当真是世家公子做派,矫情得很。
王寡妇回头一笑:“公子且宽心,我不让,没人敢进的。”
洗漱过后,沈旖换了身碧色衣裳,脂粉未施,面上透着天然的粉晕,当真是出水芙蓉,清丽动人,王寡妇瞧见了,心里头忍不住又泛酸了。
“这是隔壁公子送的,生怕你饿着了。”
话里也是捻酸带醋的。
沈旖瞧见桌上的果子,红红绿绿,馋虫被勾起,想吃。
春杏拿了一个大红杏子递给主子:“小姐,吃杏。”
说完,自己都觉得逗趣,一声笑了开。
沈旖也笑,唇红齿白,炫了人眼。
王寡妇定睛瞧着美人,越发地埋怨老天不公了。
这雨时断时续,竟比春日里还要缠绵,临到黄昏,山间黑得快,也不宜出行,借宿在别家的车夫寻来问,略一商量,沈旖便点头:“好啊。”
卫臻自然依着沈旖,天黑前又把寡妇叫到门口,递了一袋碎银子,嘱咐道:“被褥多铺两床,枕头要轻软,凉席不要竹篾的,若是草席,最好是芝兰草做的,带点香气,助眠。”
王寡妇听到后面,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像她这种糙养的村妞就不配拥有带着香气的草席。
回了屋,王寡妇把碎银子揣到怀里,就见沈旖坐到桌边,推着缺了口的搪瓷杯玩,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眼看过去。
王寡妇应付般道:“姑娘好兴致,这个点了,还不歇着。”
做丫鬟倒是比主子累一些,这时候已经进屋睡下了,还睡得够沉,打起了小呼噜。
沈旖两手托腮,却是直问道:“公子都和你说了什么?”
王寡妇没想到沈旖问得这么直白,愣了一下,反道:“人就睡在隔壁,姑娘自去问,索性夜黑风高,无人瞧见,无妨的。”
话里那点嘲,自己听了都觉得酸。
“若我去了,就不用你带话了,那好处你又拿得如何心安?”
沈旖是带着笑说的这话,眼里一片纯净,却让王寡妇面容微晒,无法正视。
“谁说我得了好处,姑娘莫要含血喷人。”
“没有啊!”
沈旖应着王寡妇的话,尾音拖得极长,却又是一副纯然的样子,叫王寡妇越发看不懂,甚至隐隐有些忌惮。
“没有就没有吧,那你帮我做件事好不好,做成了,这块玉送你。”
谁会嫌钱多呢,尤其是没了男人的女人,多看外头男人一眼,也会被骂不守妇道。
钱多了,才能傍身,才心安。
王寡妇瞧着沈旖手中小小的一块玉,按成色按做工,值几十两银子呢,够她一年的吃穿用度,还不止。
王寡妇捋了一把散落在颈间的发:“说罢,要我做什么?”
沈旖柔柔一笑:“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