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署了相关合同后,野口编辑硬给我们塞了一堆书,有诗集、有文艺评论集、连古今志怪异录都有。
中也明明很高兴,却还是小声嘟囔着说,“都没空看啦。”
野口道造推了推眼镜,“空闲都是慢慢挤出来的,慢慢来、慢慢来,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看呢。”
我很喜欢这种说法,向编辑先生道了谢,拉着中也走了,去了镭体街最中心得百货商店。照真纪的嘱托,我们买了一些新的衣服、一些鲜牛奶。
孩子们有些长大了,原先的衣服都遮不住脚踝,大冬天里胳膊也露出好一节,还有些孩子总是说膝盖有时候会疼,针扎一样。
虽然花了不少钱,但这些东西都是有好处的。何况,野口编辑实在是个好心人,还私人赞助了我们一番。
我抱着一堆书对中也说,“多亏了野口编辑先给我们预付了稿费。”
《新星日出界》的刊物是个周刊,也就是说我们的稿子要想重见天日至少得下周,在这之前本该是拿不到稿费的,当然也没富余的钱买这么多东西。
中也倒是很轻松,开着重力,身体周围浮起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
“中也的异能力真好用啊,和我的完全不一样。”我说。
中也挠挠头,语气里有种异常的骄傲“……嘛。我的能力有些特殊,是很好吧?”
我的异能力名叫【罗生门】,它是个非常、非常凶残的家伙。然而这并不是他让我苦恼的地方。小时候起,因为没有几个玩伴的缘故,我极爱做一些自娱自乐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我画画,画各种各样的画,但我或许是个没多少才能的人——至少是在绘画方面。外面的世界明明那么有趣,呜呜呜的火车像静谧的山洞、有时候又像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腾云驾雾,可到了站又会对城市这个庞然大物俯首称臣。
我把这些画给大人们看,他们理所当然地说,“这不就是火车嘛。龙之介下次要去坐一次吗?去看看富士山?”
富士、富士……大人们的脑海里只有富士,仿佛那就是日本唯一的骄傲。别的地方都没有什么能拿出来说的事吗?
我变得不爱画画,只自言自语,慢慢地,我发现脑海里偶尔会出现另一个声音。我们有着新奇的想象,天上的棉花糖、箱子里的羊、花朵在哭泣……我们成为了朋友。
按照书上说的,朋友就该以名相称,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于是我给他起了个名字。
这就是【罗生门】最初的诞生。
和罗生门熟悉以后,他在我眼中慢慢变得无所不能,晚上睡觉时懒得下床,我只要亲昵地叫叫他的名字,他便嗖一下关了灯,卡在枝桠的风筝也仰赖于他才得以平安落地……
罗生门曾是我的小王子。他完成飞行员所有的梦想。虽然我这个飞行家的梦想似乎琐碎又烦闷。
可是终有一天小王子飞回了他的星球。
我的罗生门倒没有那么绝情,他只是不理我、不再亲近我、不听我的话。偶尔的回应也算不得示好。
有时候想想,还不如罗生门也像小王子一样回到他的星球,然后我们就会停留在彼此最好的回忆里了。
啊,稍等,这话说出来就糟糕了。
果然,万年不发话的罗生门在我脑袋里发出了声音,【啧。孩子们无趣的童话而已。】
就是这样。这种失望又嘲讽的语气,让我怎么也找不到曾经【罗生门】的影子。
这时候,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女子的声音本该是温婉如水的,可现在却因为害怕颤抖得连不成线。
我顺着女人的声音和众人的目光焦点看了过去。发现一个红衣男孩,侧身卡在阳台落地窗的栅栏处,一条细腿垂到半空吧嗒吧嗒甩,头也卡在栅栏的间隙间,男孩用手压着脖子,似乎想要缩回去,可也只是徒劳无力,挣扎中,他的大半边身子都越过阳台。
——会死的,这个孩子。
我看了中也一眼,他的神情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决定不等他的回应。
【罗生……】
【不,我没兴趣。而且,\'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意识里罗生门轻哼了一声,【自己废物控制不了异能力还指责我?】
我:【……】
老实说我回答不上,因为确实是我控制不了异能力。某一天开始,我的异能力潜能大幅增加,攻击力也异常卓越,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控制好他了。
罗生门乘胜追问:【为什么不跟着太宰先生走?】
我实话实说:【我不想再做那些事,想走出另一条路。】
其实这些说来说去也不过如此,都是车轱辘话,况且罗生门就呆在我的脑海里,我想什么他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何必要我再说?他这样倒像是难以置信,非要再行确认一遍。
【希望你的信念不只是这种程度。】在沉默了好久后,罗生门这样回答。随后他的声音里陡然平添几分骄傲和肆意,我甚至能想象他脸上那种肆意的笑(如果他有身体的话),【就让你见识见识罗生门的全盛程度吧!】
【上次的不是吗?中也说他都觉得很强。】
罗生门没说话,轻哼一声,嘲讽意味可见一斑。
我被噎得不轻,然而于此同时,暗红色的能量波动却在我的周身浮现,衣襟眨眼间便化作数十根黑色的不明物,其中一根冲天而起击碎坚硬的铁质栅栏,其余的则编织成网,将从空中摔落哇哇大哭的红衣男孩网在其中。
女人愣了一下,无力跪倒在地上,等到我把男孩放下来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抱着孩子泪如雨下。
越来越多的人把这给围得水泄不通,,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哭了很久,我和中也既不想留在这被人夸耀,更不想被没看成好戏的人指责。
因而我们趁机偷偷溜走。
回程的时候中也和我有了这样一番对话。
“你的能力很有用啊。我原先以为你的能力是只能无差别全面打击的那种。”
我摇了摇头,“这是罗生门做的。”
“罗生门?”
“对,异能力有自己的意识,我给他起名叫罗生门。”
中也甩了甩空空如也的胳膊,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给异能力起名字吗?很好啊。”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中也对异能力的名字异常在意,甚至说可以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
之后的也没有再生波折,我们顺利回到基地。得知稿子被录用的消息,大家都很高兴,真纪更是多做了几份生鱼片来犒劳我和中也,兴奋地说着什么,“哈哈,我们羊也要出现两位大作家了!”
我十分感谢真纪做的美味的生鱼片,虽然它让我犯了急性肠胃炎。
夜晚,我和同样痛苦的中也对视一眼,互相长长叹息一声——唉。
下次再也不吃生鱼片了。
随后又开始无止境的辗转反侧,隐隐约约想到:罗生门似乎不一样了。
可怎么个不一样法,我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