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用一种很放松的语气拒绝他的,就好像是和自己的朋友在交流“今天吃饭了吗”、“吃了”这样无关紧要的话题,然而背地里我却崩紧了肌肉,异能力也暗中发动。
我在警戒着,因为这个比我大不了几岁少年可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这么年轻、却又这么不可思议的身份!
太宰治给枪上了膛,即便我用罗生门使其方向偏转,可零星的子弹还是破空而出!
我就地一滚,冒着硝烟味的子弹、飞溅的石块渗血的树皮紧随我的身后!
很幸运地没有受伤。我甚至趁机从死者身上摸到一把枪。
可下一秒,我僵住了。
“芥川,我不介意再给你一次机会。”身后太宰治的声音慢悠悠的,谁能想到他正抽出我腰间的刀抵在我命脉处呢?
“做出正确的选择吧。芥川。”
“我相信你,乖孩子。”
他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又宽容。
我却像吞了寒冰,浑身冰凉。
我握紧沉甸甸的枪,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倚仗了。心脏砰砰砰直跳,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发送着“危险、危险”的信号。
沉住气、沉住气、不要慌张,芥川。
我对自己说。又在心里呼唤罗生门——这是我的异能力。
【罗生门、罗生门……】
没有应答。虽然知道已经不理我几年的罗生门本就不大可能应我,然而我还是忍不住丧气。
“嘛,已经好久了喔,芥川。”太宰将刀更加逼近我的动脉。“还是说,你想比比是你的枪快还是我快?”
正常来说,本应是枪支更快,可我的枪还没上膛,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子弹。
我决定示弱,“……没办法了,我同意。”
太宰治轻笑一声,握着刀的手松了松,我低头貌似臣服,趁机抵开他手中的刀,一切顺——
啪!
我被太宰治一个背摔狠狠砸到地上。
“唔……”好疼。
“嘛,芥川君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太宰笑嘻嘻地说,“我正想你说不定会做点什么,就故意松了松手——芥川君果真不会让我失望。”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太宰几次三番捉弄我,怒火早就积聚在胸膛了!
“我骗你的。”我说。不想再就此纠缠,“你找别人吧。”
我本以为太宰治会立刻开枪动刀,再不济也要揍我一顿,没想到他却心平气和地说着赞叹不已的话。
“真不错,芥川,我赞赏你的勇敢。”
虽然本能察觉不太对劲,然而却不禁露出微有些挑衅的笑,“能出乎你的意料我真是——太开心了。”
太宰治拽起我,他鸢色的眼睛像恶兽一样,“可凭什么呢,芥川?”
这姿势太不舒服,喉咙止不住猛烈咳嗽几声。
“凭这时不时咳嗽的病弱身体?”
他拉起我的手腕——我才感觉到他的手居然这么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凭这一捏就断的手腕?”
“还是凭这根本无法控制的异能力?”
“……”
“但这些都不要紧。勇气、勇气是第一重要的,即使这份勇气会让你重伤、带给伙伴麻烦、甚至会死亡……你是这样想的吧,芥川?”
我沉默了。这种像是被厌恶之人教导的感觉过于微妙了。我推开他的手,他并没有拦我。
“芥川,我待你不一样,与其让你抱着这种愚蠢的心态死在别人手上,不如我亲自杀了你。”
“这就是……”太宰治敲了敲太阳,状似苦恼的卷了卷头发,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因而更加凌乱。
“那个啊,那个啊——芥川,你知道吗?”他左掌击右拳,笑眯眯地说出可怕的话,“爱你就要亲手杀了你吧?”
如他所言,太宰治给枪上了膛。
“我该怎么办哟,芥川,黑手党对待叛徒的规定可是很残酷的……”
“我又没加入港黑。随便你好了。”我打断了太宰治的话,可心脏却扑通扑通直跳,他是认真的——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打不过他,也跑不了,更不能跑——我要是跑了万一黑手党将怒火引到银那里怎么办?
枪上膛的时候,我想了很多,遗憾自己早些时候浑浑噩噩、妹妹和同伴都没有照顾好,前者流离失所,后者早就天人永隔。
可那一声枪响却始终没有响起。我抬起头,太宰正神色莫辨地看着我,“就这么想死吗?连挣扎都不挣扎?”
话音未落,从他的口袋里便冒出了电话铃响。太宰接下电话,“喂,啊,森先生吗?有什么事大驾光临?”
太宰的语气十分活泼,“我正在教训不听话的中意弟子,异能力很强……一想到森先生又要错失一员干将,就心痛不已……森先生有什么好办法?
我腹诽道,看你也不像能教好学生的人。谁把你当做老师真是瞎了眼。
这时候罗生门忽然咳嗽一声,颇为怪异。但我更多的心神都投向太宰那边了。
太宰继续回答。他对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是依赖。
“好吧……就听您的,我马上就过去。”
电话挂断后,这里又只剩下我的喘气声。
“啊,你运气真好啊。我决定和你打个赌——既然不当黑手党,那就做你想做的,如果成功了我说不定会放你一马。”
“……倘若失败,就乖乖回到港黑当我的狗吧?”
我忍着火气,皮笑肉不笑说,“承你吉言。”
“再见,下次再会喔。”太宰转身,挥了挥手,信步离去。
我的心从天上掉回地下,又从地上悬到半空中。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我才一把躺到草地上,大口大口呼气,露出完全不符合我性格的笑。
“我是芥川,新生的芥川龙之介。”
刹那间,有股暖流从大脑流到四肢,又汹涌澎湃涌向心脏。恍惚中我听到一声梵乐。
///
我就在那个草坪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我先回贫民窟找银,可银不在,我就留了便签。
【银,请务必注意安全,躲起来…如果活不下去的话,就回那个家吧,到时候就说是我非要带你走的就好了。】
我不能拖累她,眼下我既然惹上了麻烦,难不成还带着她东躲西藏?
不可以,银不该过那样的生活。必须等到能够解决困境时,再来找银。
我带着这样的念头最后看了一眼我们的家,然后离开了贫民街。
那么,我的藏身地在哪?
合适的藏身地方应满足两个条件:势力错综复杂、又没有多少利益牵涉。势力复杂,又没有油水,当然不值得让强龙犯险去压地头蛇。
我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锁定了镭钵街的方位。不久前一场巨大的爆炸吹飞了那儿原来的居民、同时也吹飞了现代社会应该有的秩序。
被遗弃的、犯了罪的、避难的……只要在那里居住过一次,就可以建造自己的房屋、基地。这里是文明遗弃之地。但却正合我意。
///
这是我来到镭体街的第三个夜晚。我照旧蜷缩在集装箱和枯草做的小窝里。
外面逼仄的巷道里,漫着臭烘烘的气味,风呜呜吹,像沉闷的油在晃荡。
突然,小屋外咚一声砸了个响,里面的我被晃了个半死,我知道,客人又来讨食了。
我探出头,果然,一只体型健壮的三花猫蹲在旁边的下水道井盖上,绿色的眼睛发出诡异的光。
给三花撕了两小块面包,“吃吧。”
当着我的面,他把面包块吞得干干净净,很快又舔了舔爪子,喵呜一声朝我可怜兮兮地叫唤。
看来他又没吃饱——这几天这种戏码不知道发生了几次。甚至哪天要是不来才奇怪呢
我不得已又撕下两大块面包,鬼知道这家伙在没我之前被谁喂养得这么能吃。
如此往复两三次后,三花很终于塌成软软一团液体,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我打算看看镭钵街的样子。
握着纸和笔,踩着吱呀吱呀的雪,裤脚被突然扯了扯,我低头一看,是昨天那只猫,他琥珀般的眼睛很有特色。
见我看她,他冲我急急地叫了一声,又一个劲往街东张望,猫眼瞪得又大又圆,像在示意我往那里去。
我闲着无事,且熟悉未来所处的环境是必需技能,跟着猫闲逛也不无不可。
但这还是颇令我惊讶,猫引我到一座半废弃的实验基地。
精密的仪器应有尽有,书籍和资料摆了满满一排排书架、墙角更是有一摞摞文件从地板垒到天花板上。
我不禁放轻脚步,唯恐一点点动静破坏了平衡,以至于这书纸全部倒下来把我和三花压个半死。
三花倒是不怕,在前面敏捷地跳跃,在一个门前停下来,跳到我头上踩了踩,示意我去开门。
我看到一个少年,他以婴儿般的姿态蜷缩在床上。少年紧闭着眼睛,柑橘色的卷发在窗外的风吹下微微晃动,使人联想到阳光、鲜花和牛奶的味道。
童话般的梦幻色彩。
然而我很快意识这是一个诱饵。
即便真是童话,那家伙也一定会以巨龙的身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