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水心察觉一道打量的视线,转身回过头看他。
李有柱盯着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瞧,那被抢去的不算嫁,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只道,“黄姑娘,你脸上很脏,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洗……”
“哎,不用。”她这么说,“不劳烦李大哥。”很清楚,在古代帮未婚女子打洗脸水这种事,是很亲密的人才能做的。
李有柱也明白这点,“那好吧。”
萧夜衡站在靠近厨房的厢房内窗边,房间离厨房门侧过去只隔了不到十米,听见二人谈话,不喜欢李有柱瞎热心。
厨房内有一桌二椅,估计是李家母子两人坐的。
菜上桌,一盘爆炒兔肉、青炒玉米粒、葱爆黄瓜,加上一碗青菜。
这伙食,颜水心不用问都知道,在古代农村算吃得好了。
而且她也好久没吃过饭了,这几天只吃山果生蘑菇的,馋死饭菜了。
今中午啃的一个生玉米与四个黄瓜早消化了。
这会儿,饿得要死。
这家的主人没开动,她也不好先吃。
“黄姑娘,你先吃饭。”李有柱说着,从厨房靠墙的柜子里拿了一个大碗,先盛上饭,再将桌上的菜一样夹两筷子,“我去给我娘送饭。”
“好。”颜水心也不推脱,看到碗柜里的旧碗比较多,拿了两个碗去盛饭。一个碗里装了满满一大碗饭压实了,像普通饭碗的二碗量,她也每个菜盘夹一筷子菜。
另一个碗只是普通的饭量,先放桌上。
等李有柱端着碗进了他娘的房间里,她立马端起装好饭菜的碗,拿了双筷子,后脚走出厨房,溜进了萧夜衡所在的房间里。
她把饭碗与筷子塞在萧夜衡手上,示意他吃,她又出门,顺手虚掩上房门,进了厨房里。
等李有柱回来的时候,看到各盘里的菜少了些,‘黄月娘’正坐在桌前,拿着筷子在吃饭。
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狼吞虎咽的模样。
李有柱的饭也盛好了在桌上,“黄姑娘,你吃慢点儿,别噎着,够吃的。”
她点了点头,装出来的急吞,才改了正常速度。
李有柱夹了一筷子腊兔肉,一咀嚼,顿时赞不绝口,“真好吃,黄姑娘,你做菜的手艺就跟拢季城的厨子似的。有一回,我在一间饭管吃了一次饭,那儿的菜,还没你做的好吃。”
她神色如水,“还行吧。”可不会说你喜欢就好,这种话是对萧夜衡说的。
“是真好吃。”李有柱继续道,“我做的饭菜难下咽,你炒的青菜、玉米都特香。”
“多谢夸奖。”一顿饭,下来,李有柱与他娘都各添了一碗饭。
不过,这顿煮的米多,够吃。
但按量来算,她是真的吃了三碗。李有柱很惊奇,她那么小的身板,挺能吃的。
颜水心饭后洗碗,李有柱赶紧抢着做,“黄姑娘,这些事我来就成。”
她也不是个勤快的人,由他去,却不太好意思地道,“李大哥,我能烧水洗个澡吗?得废些柴火。”多天没洗澡,身上实在是粘脏得难受。
“当然行。”李有柱说,“黄姑娘救了我娘,就是我家的恩人。别说些柴木,只要李家有的,你尽管取。你就睡有云出嫁前的房间,挨着厨房第一间就是,衣柜里有铺盖。”又为难道,“有云穿过的旧衣,委屈你换穿了。”
“无妨,我已经很满意了。”她拎着木桶要去院子的井里提水。
李有柱连忙指了指厨房一角的大水缸,“缸里的水是满的。提水是粗活,我来便成。”
“那多谢了。”她也不再客气,烧了一锅热水。
李有柱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半人高的大澡桶,放在院子里,“黄姑娘,这是我妹子出嫁前用的,你将就着用。家里没有专门洗澡的地儿,家里人平时都是在自己房间洗的。”说着,他拎了桶井水把桶洗了一遍,水在院子的地里浇菜。
“太感谢了。”颜水心开口。澡桶这种东西,一般人也不要别人用过的。但她与萧夜衡在牢里这么恶劣的环境都生存过来了,暂时没条件,也不瞎讲究了。
“以后不许再说见外的话,你可是我李家的恩人。”李有柱怕她扛澡桶吃力,于是端着大桶往李有云的房间走。
颜水心赶忙扬声,“搬进我房间,可别摔着!”
其实是提醒房里的萧夜衡提前躲。
李有柱却听得红了耳根子,还从没有女子叮嘱他当心,莫非黄姑娘对他有意思?转念想到她有未婚夫,人家应该只是好心而已。
推开房门,颜水心看到房里无人,才松了口气。
李有柱把澡桶放进去,原本想帮她拎几桶洗澡水,想到这事儿过于亲密,男女有别,还是任她自己来吧。
就出去了。
颜水心提了几桶水,倒进大澡桶里,留一桶开水一会儿慢慢掺,又拿了个木脸盆进房,才闩上房门。
她在房里环顾一圈,抬头看梁上没有,也不知萧夜衡藏哪儿去了?
俯身看床下没人,只有一个带盖的恭桶。
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到萧夜衡半蹲坐在柜子里,腿因为左假肢而无法完全蹲下,她顿时心酸不已,泪水弥漫上了眸眶。
萧夜衡走出衣柜,站起身,低首看着她,柔声问,“心儿,怎么了?”
“我没事儿。”她吸了吸鼻子,“就是心里难受。我能在这房院里走来走去,你却只能藏着。”
他低叹了声,“茅坑下的地洞,本王都进过。这柜子还算好了。于本王而言,能活着看到你,已是上天恩赐。”
若是没有她,他肯定会死在大牢里。
“安王能屈能伸,品质可贵。”她依偎进他怀里。
二人的声音都极小,不让外头的人听见。
萧夜衡眸中闪过一道狠戾的光芒,“回京之后,本王一定要将晋王千刀万刮!”
她见他没提起太后养母,也不多问,“所以,你的命可得好好留着。”
他抬手拭去她脸上的脏污,看着她绝美的容颜,出言提醒,“心儿,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拢季城官府通缉的女人是宛娘与本王,女的模样也是宛娘。其实,你可以撇下本王,独自回京。你回京,不要独自上路,找个商队搭伙,于安全有保障。”
她摇头,“你现在内伤严重,又中了毒。随时会昏倒,身边需要人照顾。我不想离开,也不想同你分开。”
他感动地将她搂在怀里,“本王的爱妃!”
“王爷,也不是非我回去不可。”颜水心想了想,“找个人回京城报信,说你在拢季城,派大部队来救你。”
“本王随身的信物早在进牢前就没了。”萧夜衡皱眉,“看样子,只能写亲笔信。而且,信也只能换个方式下笔,以免被人看出是为安王带信。”
“李家人不识字,我略看了一下,这家没有笔墨,明早我去城里买。”
他颔首,“水快凉了,你沐浴吧。”
她伸手解开他胸前的衣襟,轻声,“一起洗。”
他目光火热地盯着她,“心儿,别诱惑本王,你知道的,本王现下不能……”
她若执意,他估计是宁可变成疯子也要碰她。
“你想哪儿去了。”她娇羞地嗔他一眼,“我们就是一块儿洗个澡,什么也不做。”
她从袖袋里拿出几个从厨房拿来的皂荚,放在澡桶的木耳帽上。古代穷人就是用这玩意儿挤汁当香皂。富人则用香胰子,李家看情况是买不起的。
把自己以前的囚衣撕了块布下来,分出一点水洗一遍,当成澡布。
她搬了张椅子放在澡桶旁边,让萧夜衡坐下,又脱下他的假肢,看到他左腿的断口都被磨得肿大了一圈,不由得分外心疼。
萧夜衡注视着她疼惜的眼神,低声,“本王不疼。”
被活切了腿的痛都受过,这点小肿,委实不算什么。
颜水心把他衣服脱光,扶着他踩上椅子踏进装了大半热水的浴桶。
萧夜衡泡在水里,太久没泡过热水澡了,他舒服得轻吁了一口气。
颜水心站在澡桶外,用热水浇过他的颈背,纤巧的小手按上他的头、肩背,力道适中的帮他按摩。
水蒸气氤氲,房间里飘荡着薄雾。
萧夜衡这些天,全靠毅力走陡峭的林间山路,对于寻常人或许没什么,他左腿有一截是佩假肢而行,却吃力多了,即使用木棍当拐,也摔了多次,着实累坏了。
泡着温热的水,心儿还在给他捏按舒身,他真是觉得非常放松,启唇说道,“心儿,你也进来。不然,水会凉的。”
“我先帮你按一会儿。”颜水心瞥了眼旁边的一桶开水,“凉了掺点开水进去就好了。”
滚开的水总是凉得慢。
他又催了两句,她不听,只得由她了。
有妻如此,他萧夜衡大幸!
与她在一起,他甚至连二人的性命都无法保障,他心下又万分愧疚。不知该如何补偿她?
颜水心给他按摩了一会儿,缓慢加了一半的热水,保持着水温。
见他全身不再僵硬,松活了许多。
她才退尽衣衫,也步入桶里。
他转过身,双手放在她肩膀上捏按,“心儿,本王也帮你放松。”
“嗯。”她泡着舒服的热水,觉得挺享受的。
离上次泡澡,快半年了吧?
在现代,她很少泡澡,都是洗淋浴。到了古代这五个月,也没那条件。
以后回京了,有安王罩着,估计天天可以洗贵妃浴。
那双大手在她身上按摩,她觉得神经都松活了。
想她颜水心一个现代人,居然能让王爷侍候,真是暗爽。
萧夜衡添了一次桶里已经变温的水,便挤了皂荚汁往她身上涂。
两人互相为对方洗,连头发一道洗了。
等水全凉了,才洗好。
颜水心把早从柜子里拿的一身李有云的干净旧衣穿上。
萧夜衡却只能穿之前的脏衣。天热,那身黑衣外衫就不穿了,只着了囚服中衣。
颜水心知道洗完澡穿脏的衣服不舒服。也不能去拿李有柱的衣服来给他穿,不想暴露她住的房里还藏了个男人。
心里盘算着明早去城里,一定要给他买两身干净的衣服。
他左腿残断处都肿了,颜水心暂没让他再戴假肢,而是把假肢藏到了衣柜下面。
高高的衣柜有四个木角撑地,底面离地十多公分,藏那也没人看见。
颜水心刚想扶萧夜衡去床上坐下,他一把搂过她的身躯,低首就吻住她樱嫩的红唇。
刚才沐浴时,天知道多想要她!
几控不住。
颜水心不回应他的吻,他毒未解,绝对不能行房。于是,轻推他,“王爷,这几天山林行路,太辛苦,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他只得点头。
她掺扶着他,他则一腿行走,另一边身体以她为支撑,艰难地行到了床上才坐下。
颜水心把柜子里的被褥拿过来,在床上铺好,他坐的地方,稍挪一下,垫被与盖的,不影响展开。
柜子里还有一方蚊帐,找了下支帐的木头,靠在墙角。
是李有柱说的,李家有的,她可取用。她也不是个坏人,不会拿人什么宝贝,如果这家有的话。
普通东西总可以借用一番。
夏夜蚊子多,她与萧夜衡身上之前在山里被蚊子咬了很多疱,不想喂蚊子了,便将蚊帐用木棍支了起来。
蚊帐放下是最常见的长方形的,线眼细密,放下帐帘,颜水心站在床边,看不清楚里面的人。
她让他拉盖高些被子再看,就更看不清了。
也就不想萧夜衡再躲进柜子这么委屈了,呆床帐里就行。
她把萧夜衡的鞋与黑衣外衫都藏好,才拉开了房门。
在院子里编竹筐的李有柱听她开了房门。心道这澡她是洗了半个时辰,也不多想。
因为他妹妹李有云以前泡澡也很久。
李有柱朝门响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名身段极为窈窕的女子拎了桶水出来,她眉眼格外好看,皮肤比雪还白,他一个粗人也不懂形容,只觉得她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先前她脸上脏,不太看得清容貌,没想到洗净了,他连眼都挪不开了。
颜水心见李有柱痴盯着自己的目光,心想着还好萧夜衡躺在床上,没瞧见,不然非得吃醋不可。
她不悦的眼神投过去,李有柱回神,心知盯着人太无礼,脸上浮现歉意走过来,“黄姑娘,我帮你倒水。”
颜水心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来。”她与萧夜衡的洗澡水脏得很,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自己拎捅按李有柱指的地方去院角倒。
李有柱站在门外,朝房里睨一眼,只见支着蚊帐的床上似乎是被褥隆长地摆着,也不多心。
毕竟,他一个农夫也不可能想到,一个大姑娘住的房里,竟然藏着个活生生的男人。
他似想到什么,转身去了杂物间。
颜水心几个来回,倒完水,她还把澡桶洗了一遍。
倒是萧夜衡,趁她在房里时,以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交待,“粗活让李有柱做。”
她点头。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今夜没有月光,还下起了小雨。
颜水心拿了一碗水进房,是要给萧夜衡喝的,刚要关门。
李有柱从杂物房回来,拿来了一盏油灯,站在门外,“黄姑娘,这油灯给你。”
见她手上的水碗,也只当她是自己要喝。
她接过,“李大哥早点睡吧,明早天不亮,我们就进城。”
他应着,转身往自己的房里去了。
颜水心闩上门,掌着灯,把油灯放在桌上吹灭,摸黑才走到床边,就被床上的男人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