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本王的刀杀人,岂有那么容易。”萧夜衡不以为然,路过房内的老旧圆桌前时,滴了一滴蜡油于桌面,再将蜡烛按在刚滴出的软蜡上,烛稳,才与她一道折返。
二人站于床沿,他深邃的眸光盯着她,“心儿,你来……那个,肚子会疼么?”
她摇首,“不疼。”
他本来是想问她,天葵过了没?
今儿还看她晾了月事带在房内一隅,线条绑着挂在钉子上。
若是明天没有换洗,那便是过了吧。
夜夜与她同床共枕,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颜水心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让他坐于床沿,轻声说,“王爷,刚才见你不脱义肢便躺下,不如取下来吧,那样睡得舒服些。”
他微一颔首。其实,也想取下来,只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这般,才直接睡下的。
义肢连着竹竖筐装木假肢的系带,一直从他左大腿绑到了他的腰上。她一圈圈解开,再连同假肢一并,放在边上,再脱去鞋袜,扶他上床躺下。
挽起他的左裤脚,见他只到膝盖处的左腿残肢因佩戴假肢走路,而磨得腿有些红,她轻轻抚着,温柔地问,“疼不疼?”
他摇首,盯着她过份美丽的小脸,忽略她面颊上残留的半丝痘印,从她灵动的眸子里只看到疼惜,丝毫不见厌恶。
感动的情绪氤氲在他胸腔里,低哑地启唇,“心儿……”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半残半英俊的面颊,瞧着他比一般人眼瞳还白的左义眼,“这个可以拿下来么?晚上睡觉还戴着假眼球,不舒服吧?”
他身躯一僵,其实,以前他睡觉时,是不佩戴假眸的,怕吓到她,才一直不取下来。
颜水心则是怕伤到他的心,才一直没提。何况,以前她与他感情也不如现下好,自是不方便说。
眼下,是有资格说了。
他沉默了一下,想着,她得与他过一生,总不能一直不在她面前卸假眸。
可是,一想到她会畏惧,会害怕,他的心就如同被箍扼住般,痛楚不已。若是她真的会嫌弃他,他一定会生不如死,一定会愤怒,想杀人。
他甚至怕忍不住,会与她同归于尽!
整颗心都崩得紧紧的,萧夜衡神情却淡逸无澜,抬手探入左眼眶,一颗假眼球便被抠了出来。
颜水心面无表情地拿起他手心的义眼,眼球的材质是暖白玉,白色的圆球体表面还有一圈小一些的黑色石圆圈,与人的瞳孔很接近。
以萧夜衡的地位,在外面的时候,要找到一块天然掺着黑石质地的暖白玉,并不难。然后能工巧匠打造成眼球的造型即可。
别人的残缺,不宜过多关注。
她也仅是看了一眼,便从怀里取了半块自个洗净的肚兜布片,将义眼包起来,放到床头,以让他明天早上醒来时方便取用。
萧夜衡盯着她,她就像没看到他的残缺般,面色平静宁和,
“心儿,你看着我。”他出声。
她微抬首,“嗯?”
他指了指自己空洞洞的左眼窟窿,“本王以前自己照镜子时,都嫌恶心难看,为何你没反应?”
“就这?”她嗤之以鼻,“我是个医者,什么奇奇怪怪的死人或长相没见过?你这还算好的了。以前我接诊过几例特殊病例,有个男人天生生下来就无四肢,可他努力的活着,靠用嘴叼笔,写得一手好字,还出了书。还有一个女的,没有双臂,用脚写字,做家务,常人能干的活,她也能,还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还有个男的,五官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眼睛也瞎了,每天顶着两个空洞的眼窟窿生活,就靠摸索着画画,后来成为了一个画家。这些是成功的,不成功的,受了伤,少了胳膊就自杀,结果,伤心的是真的爱他的家人。”
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温存似水,“夫君,虽然你很不幸,可是,你还有爱你的皇兄,还有我。我相信,皇帝也每天都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至于我……”顿了一下,正视他,有些娇羞地道,“我不能失去你。”
“心儿……”他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抬手,以指腹磨沙着他残缺的左颊,“以后别说你的脸难看这种话。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你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
他一把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瘦削的肩膀,哽咽呢喃,“心儿……我的妻。”
“王爷,心儿不怕你。”她伸手拍磨着他的后背,睁眼说瞎话,“你想啊,牢里死那么多人,那么多恶心的尸体,我何曾皱过眉,你的相貌,在我心里,已经很英俊了。”右脸确实很帅的。
不过,她虽然不是颜狗,但帅哥,也是会欣赏的。比他帅的,这天下,怕是有好多好多人。
他只剩一只的右瞳里隐起了浅浅的雾气,只在心中暗暗发誓,定然一生用命护着她。
从袖袋里拿出一颗小石子,他凝运真气弹射而出,击中桌上燃着火的蜡烛芯子,烛火熄灭。
二人一夜相拥而眠,虽然不做那档子事,两颗心却是紧挨着的。
第二天一大早,颜水心从睡梦中醒来,刚睁开眼,就对上了萧夜衡惊艳的眸光。
“心儿,你好美!”他痴痴地凝视着她,哑声赞叹。
“真的吗?”她疑惑,以往,也不见他这么入迷的眼神啊。
身上只着中衣,穿好囚衣外衫下床,她走到当厨房用的偏间,对着角落的一桶水照了照。
只见水中的影子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鼻梁秀挺,一双眼眸灵气十足,真真一个绝色美人!
而且,细看,她脸上的痘痘已经完全好了,前些天痘愈的红痕都好得未在脸上留下半丝痕迹,肌肤吹弹可破,如凝脂一般嫩滑。
颜水心自己都看愣了,指了指水桶里的影子,“那……那是我吗?”
萧夜衡已佩戴好义肢假眼,衣着整齐地来到她身后,双臂环住她,“是,是本王的心儿,天下无双的大美人。”
她转过身,在他跟前转了一圈,“王爷,我的身材好吗?”
他盯着她玲珑有、致的娇躯,双腿修长,纤腰不盈一握,胸却有点大,不由炙热了眸眶,“顶好。”
颜水心看到他痴迷的眼神,忍不住在他残缺的左颊亲了一口,“王爷,好高兴,我变漂亮了。女为悦己者容,谁也不想做丑八怪。”随即,想到什么,“在牢里,美色恐怕不是好事。”
可她也不可能去毁容,想特意扮丑,都没化妆品。
“无妨。”萧夜衡在她樱嫩的绛唇印下一吻,“谁敢打你的主意,本王灭了他!”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王爷生起气来,好可爱。”
他稍一愣,“那是你从未见过本王真正发火。”
“真发火会怎么样?”
“很简单,死人。”
她浑不在意,反正不死她就行,与他一起做了早饭吃,她就又开始在偏间当成的厨房里做竹马甲。
下午,烈日高照,外头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颜水心在做竹马甲的手势一顿,连忙把做了一半的竹马甲放到睡觉的房间里收起来。
‘防弹衣’这事,可不好让外人知道。
“颜监医,你在啊。”宛娘、冯海、白锦川连同夏初雪四人走到偏间外头的空地止步,说话的是宛娘。
见到颜水心的一刹那,四人同时眼露惊艳。
只见站在偏间门口的颜水心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美丽绝伦的脸上,皮肤白嫩得竟然连半个痘印也没留下,一身囚衣却身段格外的窈窕。
白锦川看痴了,“向来丑陋的颜监医,脸上的痘好了,竟然是此等绝色,是本少爷先前看走了眼。”
冯海笑对夏初雪说,“夏姑娘,你这京城第一美人浪得虚名,简直连颜监医的一半姿色都不如。”
夏初雪眼眸中充满嫉妒,恨不得划花颜水心的脸。这贱人一直丑下去不好吗?凭什么长得比她美?
颜水心对于四人的反应,倒是无所谓。因为她的样貌与现代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现下的身躯年轻了十岁而已。在现代时,就习惯了上街回头率百分之九十八。
总有几个人是对美女免疫的。
宛娘倒是羡慕地说,“难怪安王不拿正眼瞧我,原来早知晓颜监医是如此美人。宛娘倒也输得心服口服。”
萧夜衡不悦地问,“你们来做什么?”
宛娘一副热心的语气,不敢面对恐怖的萧夜衡,却对颜水心说,“我们是来探望颜监医的,同在囚牢,大家也算是邻居。”
冯海从拎着的竹篮里拿出一块烘得半干的腊肉,大约三四斤,“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颜水心皱眉,“你们哪来的肉?”粮那么紧缺,这几个货有那么好心?
“是用米同阿旺换来的。”冯海如是解释。
夏初雪帮腔说,“所谓礼尚往来,安王爷与颜监医都是有教养的人,我们给你二人腊肉,你们也得回我们部份粮食做谢礼。”
萧夜衡冷然一笑,“想得到是美。我看,这腊肉是赵柄的肉吧。用火烘干了,也剩不了多少,你们可得省着吃。”
冯海脸色大变,见被拆穿,也不掩饰了,“萧夜衡,整个囚室,就你与颜监医的口粮多。你们起码还剩四五十斤粮吧。今儿个,不拿个二十斤出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白锦川一收手里摇着的折肩,盛气凌人地道,“安王,若是识相的,立刻交粮。否则,一但开打,你能全身而退,怎么不想想颜水心?”
“你们敢威胁本王?活得不耐烦了!”萧夜衡手中凝运真气,朝白锦川轰出一掌。
白锦川一个腾跃躲过,抽出随身的佩刀朝萧夜衡砍过来。
冯海也操着长刀,直刺萧夜衡,后者拿起事先备好的长刀,与前二者招式凌厉,陷入恶战。
夏初雪与宛娘早就跑到一边的墙后面躲着。
颜水心也拿起先前捡来的狱卒长刀,准备帮萧夜衡砍人。初雪从手提的篮子里拿出一张网,与宛娘一道,张开,朝着颜水心盖过去。
颜水心闪躲不开,只能用刀劈开大网,网被劈成两半散落,她准备先收拾夏初雪与宛娘,却被一个蒙面人从后面点住了穴道。
下一瞬,蒙面人扛起颜水心,飞步疾出,往大牢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萧夜衡看了,目眦欲裂,痛心地喊了声,“心儿!”
本来,以他的武功,白锦川与冯海就算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惜,他瞎了一只眼,视力虽然依旧好,却比不得有二只眼睛的时候。
少了一截左腿,动起手来,成了行动不变的累赘。即使他武功高强,依然只是堪堪胜过二人,分\身无暇。
眼看颜水心被人劫走,他周身爆发出惊人的强大内力,白锦川与冯海被震得后退数步,双双受伤吐血。
萧夜衡想向颜水心被劫的方向追,王莫持长刀加入战局,大喝,“杀了萧夜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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