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月此行的目的,就是跟黄兴搞好关系,进而跟茶厂的厂长搭上线,当下就满口答应。
陈村长也担心那块地,立即领着他们往茉莉花地走。
他们今天去的那块地,不是昨天江连月他们去看的那块。到了地头,江连月发现原本应当是墨绿色和嫩绿色的茉莉花叶片,确实有些泛黄。
“江同志,你看。”黄兴摘下一片叶子,举到江连月面前,眉头紧皱,说道,“这阵子雨水多,前几天发现有黄叶时,我问过村长,他说最近地里确实一直都没有干过,所以我猜应当是水浇得太多了,特意交待村长,让他把地里的积水排干。不过刚才村长说,他有按照我的交代去做,但是叶子还是黄色的,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江连月接过黄兴手里的黄叶,仔细观察,叶片除了叶脉是绿色的,其他地方都是绿中泛黄。
这不是水量过多的症状,而是缺铁。
“最近有施过什么肥料吗?”江连月问。
陈村长说:“半个月前刚刚施过氮肥,黄技术员说氮肥能够让茉莉花的叶子长得更好。 ”
江连月点点头:“氮肥确实有这个作用。”
黄兴的眉头皱得更紧:“可是本来应该变得更绿的叶子却变黄了,江同志,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说到后边,黄兴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江连月。
江连月也没拿乔,直言道:“叶子发黄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你认为的水浇多了,另外一种是缺铁①。”
“缺铁?”黄兴和陈村长异口同声道,四只眼睛都微微瞪圆。
花草还能缺铁?
黄兴毕竟是技术员,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但他也只听说过人会缺铁贫血,不知道植物也有缺铁一说。
“是的,缺铁。要是叶子长开后是黄色的,就是水浇多了。”江连月微微颔首,将手里的叶子举起来,右手轻点,指给他们看,“可是,这些茉莉花的叶脉还是绿色的,只有叶肉变黄,这是缺铁的症状。”
陈村长点点头:“原来如此。”
黄兴更严谨些,他低头又摘了一片叶子,仔细观察片刻,又弯腰查看别的茉莉花株:“是,确实,叶脉都是绿色的,只有叶肉变黄了。”
陈村长得了专业人士的肯定,对江连月越发信任和佩服,立即问:“江同志,那怎么给茉莉花补铁呢?”
他小时只跟私塾先生学过两三年字,后来打仗,时不时跟着指导员学个三瓜两枣,解放后他已经摆脱了文盲,能看得懂报纸和书,不过也仅限于看得懂,懂了许多知识,学得越多,他越发地知道自己的无知,对于江连月这样有文化的人,他是打从心底里敬佩的。
是以,他问得很真诚。
补铁这个词用在茉莉花身上有些喜感,江连月听着有点想笑,但是陈村长认真的神情让她感觉笑是对他的不尊重,于是她嘴角微微下压,将露齿笑改成微笑,说道:“施肥,铁肥。”
陈村长茫然:“有这样的化肥?”
他退伍后就回了家乡,日常虽然不怎么种地,可村里的化肥采购是经过他手的,自然知道现在种地用的是什么化肥,但他从来没听说过铁肥这个东西。
“镇上只有尿素和氮肥。”陈村长为难地看向黄兴。
黄兴作为技术员,应当知道哪里有铁肥吧?
黄兴面露尴尬:“我听说过铁肥,可是不知道哪里有卖?”
两位土生土长的人都不知道,江连月这外来户就更加不知道了,。
在陈村长和黄兴炯炯的目光中,江连月绞尽脑汁回忆了十几分钟,沉吟道:“我隐约记一家解.放.军.化工厂有生产铁肥,具体名字就记不清了。”
黄兴道:“没关系,知道怎么治疗就行,我回去就跟厂长汇报,让他去打听打听,他人脉广,总能知道哪里有生产铁肥的。”
“是啊,还是多亏江同志知道这茉莉花生了什么病,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陈村长点头附和道。
接下来,三人绕着茉莉花田走了一圈,将生病的茉莉花面积统计出来,直到日上中天才返回那欢村。
村长请他们去家里吃饭,黄兴和江连月没推辞,不过都没空手去,路过小卖部时,黄兴去打了两斤米酒,江连月去买了两包烟。
陈村长看到他们买烟买酒,连声推辞,不过江连月和黄兴不顾劝阻把烟酒提到陈家塞给老婆时,嘴角微微扬了扬。
他不贪这一点烟酒,可是黄兴和江连月如此懂礼数,他又是高兴的,这说明他们不喜占人便宜,懂得有来有往,是值得结交的人。
陈家阿婶早就做好了饭菜,等陈潇回来就开饭。
今天饭桌上依旧是三道菜,红烧猪肉、红烧猪肝、炒红薯叶。猪肝没处理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
江连月笑道:“今天又能尝阿婶的手艺了,真好。”
陈家阿婶被她夸得两眼眯成一条线,笑道:“那就多吃点。”
黄兴为人木讷,不太会说客套话,好在他经常来那欢村,跟陈家人都比较熟,也不需要太客气。
吃过饭,黄兴突然开口问:“江同志,我一会打算回厂里跟厂长汇报工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你对黄叶病熟悉,说得会比我更清楚。”
他是个老实人,生怕这样的麻烦事江连月不愿意帮忙,接着道:“今晚我请你和周干事吃饭。”
江连月一听,哟,正中下怀,扬唇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要客气。”
这就是答应了。黄兴高兴道:“我骑自行车来的,等下载你回去。”
“好。”江连月应了下来。
过一会,她想起早上跟周家靖的约定,转头对陈村长说:“村长,那一会我借用一下村里的电话,跟周家靖说一声。”
“没问题。”陈村长满口答应。
……
周家靖也正在吃饭,在那宽村的班村长家。
班村长家孩子比陈村长多三个,五个孩子,都还在读书,是以家境比陈村长家差些,桌上仅摆着两道菜,一道红烧猪肉,一道炒薯叶,猪肉还是肥肉多瘦肉少。
班家是班村长下厨,班村长的厨艺看起来比陈家阿婶好一点,但是也没有江连月的好。
周家靖暗想,也不知道她在那欢村吃的是什么。
看陈村长今天对她的态度,他一点都不怀疑村长不会不邀请她去家里吃午饭,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到肉?
“周干事,周干事。”
班村长加重的语气令周家靖的思绪从那欢村飞回眼前,他茫然问:“村长你刚刚说什么?”
“阿强说,刚才有个姓江的妹崽从那欢村打来电话,告诉你她先会横洲了,让你回去时不用等她。”
周家靖眉头微皱,嗯了一声。
班村长还想问他要不要回个电话过去问问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见他神色似乎有些不快,默默地闭上嘴。
年轻人的事情,他还是少管吧。
周家靖确实有些恼火,他在这里担心她吃不好,她可倒好,丢下他回去了!
周家靖咬咬后槽牙,他再想关心他他就是……他就是个傻佬。
与此同时,江连月在明艳的太阳下,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她正和黄兴跟陈村长道别,她一打喷嚏,黄兴和陈村长都关切地看过来。
江连月笑笑:“突然感觉鼻子有点痒。”
陈村长笑道:“最近天气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江同志要注意身体啊。”
江连月笑笑,承下了陈村长的关心:“我记得的。”
辞别陈村长,江连月和黄兴回横洲。
横洲茶厂和机械厂正好一南一北,黄兴骑自行车载着江连月直奔茶厂。
比起财大气粗、连厂区宿舍都建了几层楼房的横洲机械厂,横洲茶厂要显得穷困些,都是两三层的小楼,楼外墙已经泛黄,不知多久没刷过新灰了。
也是,现在茉莉花茶还没成为横洲的招牌产业,茶厂穷是正常的。
走入茶厂,鼻尖便萦绕着淡淡的茶香,江连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茶香吸入肺腑,再缓缓吐出来。
这熟悉的味道啊——
真想念!
黄兴见江连月没跟上来,回头望,发现她那双晶亮的眼睛微阖,脸上神情复杂,不由问道:“江同志,你这是……”
江连月睁开眼,轻声道:“空气里有股茶香,很好闻。”
“我很喜欢。”江连月说。
她就是在这样的味道中长大的,再次闻到这股味道,脑中不自觉地闪过前世的点点滴滴。
“呵呵,我也喜欢。”
拐角处突然响起一道温和的笑声,黄兴扭头一看,恭敬地叫道:“厂长。”
廖厂长?
江连月顺着黄兴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位身材瘦削、气质文雅的中年人正朝这边走来。
这就是慧眼识珠将横洲县茉莉花茶发扬光大的廖安平厂长?
对这位有眼光有魄力的厂长,江连月是佩服的。
江连月连忙和他打招呼:“廖厂长好。”
廖安平面带微笑,点点头:“你好,欢迎来横洲茶厂。”
廖安平的父亲就是上一任的横洲茶厂厂长,他很小的时候就随父亲搬来横洲,可以说是在横洲茶厂长大的,对横洲茶厂感情相当深,也对茶爱得深沉,刚刚听到江连月说她也喜欢茶,当下就觉得这个小妹崽很亲切。
黄兴把江连月介绍给廖安平:“厂长,这位是江连月江同志。江同志是陈村长介绍过来的,她对茉莉花相当有研究。上次我跟您汇报的茉莉花黄叶症状,这次去看,还没得到改善。江同志说不是因为水浇多导致的,而是因为缺铁。”
作者有话要说:①茉莉花的病状与治疗方法皆来源于百度。“傻佬”是傻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