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你是——”
方之沐嘴里吐出两句短促的句子,随后便不知道作何反应似的。
边承言并不意外她的反应,甚至很有兴趣似的看着她,“当年揍人那个是我。”
他的表情平静极了,方之沐一时语塞。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边承言这种性格,似乎,好像揍人的可能性的确可能更高。
“可是,你怎么会,你——”方之沐无?法组织语言,好一会儿,她才道:“你怎么——”
她想说,你怎么会有脸出现在她面前的,可是她最终还是顿住了。
边承言作为当年的当事人之一,如果他敢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无?非是两种可能。
一是报复她当年引来老师的事。
二?是……或许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方之沐看向?边承言,道:“不是你对不对?”
边承言点头,道:“原来你还在意这点啊。”
方之沐神情复杂,好久,她才再次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才是那个遭遇了无?妄之灾的人。
“学校当年从对方口中已经问出来了一些事,只可惜……”
边承言话音轻了些,又道:“众口铄金。”
方之沐看着边承言那张脸,原来想不通的事情终于在此刻理了个清楚。正因他是那个遭受网络暴力的人,所以他才需要整容,改名,甚至是跳级改年龄。也正因为他是那个被冤枉的人,所以即便转学了,母校这次的宣传片仍然邀请了他。
这或许就是一种变相的道歉吧。
方之沐手指动了下,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说什么都是徒劳罢了。
她的两只手握紧了些,眼睛低垂着看着地面,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所以,你又为什么确定我?当时是另一个人呢?”
边承言支着脸,笑着看她,黑眸里有了些戏谑的光芒。
方之沐有些尴尬,不敢抬眼看他,只是道:“当初是我一个朋友说你是迫击炮开瓶器的,但?是我后来问了下你们学校的人,知道你不是——”
边承言“啊”了声,话音里似乎仍然在笑,“果然是她啊。”
方之沐听出了些什么,小心地抬头看他,继续道:“后来我发现她有和你的全家福合照,我?就以为她是因为私怨……”
她的话音弱下去。
边承言微微叹了口气,道:“她是我的表妹。”
方之沐看向?他。
边承言话音轻了些,继续道:“她应该是故意这么编排我?的。”
“为什么啊?”
方之沐下意识问道。
边承言又笑了下,朝着她眨了下眼睛,“你有空可以问问她,不过我?猜她应该不会告诉你。”
“可是,全家福的部分——”
方之沐话音顿住。
“嗯,因为她很讨厌我?的家人。”边承言不再多说,黑眸闪烁出了一些光芒,“那我送你回家吧。”
方之沐的手指再次动了下,最终只是道:“好。”
*
方之沐坐在边承言车上的时候,这次在坐副驾驶。
明明已经理清楚了一切事情,但?是她的脑子仍然无法回笼,仿佛至今还在没有氧气的太空漂浮。
“想喝点什么吗?”
“方之沐?”
边承言再次叫了声。
方之沐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在一家便利店停下来了。
她想了下,道:“矿泉水就可以。”
方之沐说完后几秒,又道:“算了,我?自己下去买点东西吧。”
她下车,进入超市,随便买了瓶水和几块巧克力?结账。
方之沐并不太喜欢吃甜食,但?是她感觉现在她极其需要摄入一些糖分来面对现在的情况。
她在便利店外的露天座椅上坐下,握着矿泉水喝了几口,只感觉嘴里一阵苦涩。
许久,边承言也从便利店里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小瓶颜色粉嫩的口喷。
见她看他,他下意识转了下手中的口喷,道:“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苦着脸。”
边承言拉开了方之沐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一张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怎么了?”
“啊。”方之沐愣住,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真的。”
“否认的话,一遍是否认,两遍是双重否认。”
边承言嘴角翘了下。
方之沐仍是不知道如何措辞,只觉如坐针毡。
可惜边承言似乎并不想放过她,那含笑的黑眸便盯紧了方之沐,似乎在等她屈服。
许久,方之沐败下阵来。
她看向?边承言,眼神闪烁了下,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她顿了下继续道:“尤其是我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我?很难对你保持一种客观正常的状态,我?只对你产生无?限的怜悯和愧疚。”
边承言转了下口喷,突然笑了声。
他话音很轻,道:“你想抽烟吗?”
方之沐愣住,下一秒,她就道:“要。”
边承言眸中含着笑意,将口袋里的烟递过去。
烟酒性之所以容易让人上瘾,并非其可能带来的对身体危害又或者是其中蕴含了什么化学物质。
它们能让人上瘾,只是因为它们正是一种不违法的、微小的、却又能带来不一样感受的负面东西。
在人类漫长的进化史中,正面和光芒的东西是一种人类前进的方向,可是当人类迷茫或者痛苦的时候,这些微小的负面东西才能让人在短暂的宣泄中得到一种近乎罪恶的快乐。
无?疑,方之沐如今已经为自己如此动摇的心理状态选择了一种发泄方法。
方之沐熟练地将一根烟放到口中,下意识想要在身上摩挲出一个打火机来,但?可惜无?果。
她有些懊恼地盯着边承言,小声道:“你又来!”
上一次,她试图在他面前抽烟的时候,他就熄灭了她的火。
边承言轻笑了下,他拿出一盒火柴,纤白的手指捏着火柴。
“哧拉——”
火柴头在火柴盒上滑动了一下,红色的小小火焰亮起。
边承言低头,捏着火柴给她点上烟。
方之沐低头,看着那点发红的微弱的火光在他的黑眸中亮起,同时也将他那张漂亮的脸映出几分诡谲的美感来。
她抿了嘴巴,粉色的唇釉在烟头上留下一抹红。
边承言甩了下火柴熄灭掉火,随后伸出手支着脸看她。
方之沐被他的视线看得有些尴尬,眼睛乱转,却听到边承言的声音响起。
他话音很轻,道:“这是你高中在小花园偷偷抽的那一款烟。”
方之沐裂开。
她高中时,其实还真的尝试过偷偷抽烟,但?是第一次买的烟在手里还没焐热就差点被老师抓了。
方之沐表情复杂,“这你也知道?”
边承言笑了声,从她手中抽过手里的那包烟,他道:“我?不仅知道这个。”
他顿了下,又道:“我?还知道,你有次心情不好,喂池塘鲤鱼的时候直接扔了一个馒头进去。”
方之沐:“……好了可以了。”
边承言继续道:“然后你把鲤鱼砸晕了。”
方之沐差点被嘴里的烟呛到,她有些羞恼地道:“你别说了,你再说我觉得你是个跟踪狂!”
“我?不是。”边承言话音很轻,他笑着道:“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身边打扫花园。第二次,我?和你是同一组值日生。”
方之沐愣住。
边承言的黑眸弯弯,面上的笑意中透露出些狡黠。
他道:“之前的我?平庸得不值一提,如今才能凭着一张脸得多这么多注意力,所以,也不全是坏事,对吗?”
方之沐口中的烟不知道何时熄灭了。
她低头拿过桌上的火柴盒,或许是手抖,亦或者其他的因素,她划了几次才点燃火柴。
那微弱的火光将烟再次点燃。
袅袅的烟雾中,她看见边承言那沉沉的黑眸,和看似轻松的笑意,越发使得他好看的脸显出一种琉璃般易碎的脆弱和透明感。
他道:“所以,当你对我抱有你所说的无?限怜悯与愧疚时,我?也很开心。”
方之沐嘴巴动了下,烟头的烟灰掉落桌上,下意识问道:“开心什么?”
边承言没说话,起身回到车上,“抽完了就上车吧。”
不久,两人共同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车子行?驶得并不快,可惜车内的两人仍然只是一片沉默。
又是很久,方之沐看到了熟悉的马路红绿灯。
车子缓缓停在公寓门口。
方之沐解开安全带,道:“谢谢。”
车门打开。
几秒后,方之沐又折返回来,将几块巧克力?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车内晦暗不明的光线让边承言的黑眸显得格外沈忱,他挑眉,看向?方之沐。
方之沐扶着车门,微微弯腰,很是努力地和他平视。
她道:“以前没有注意到你,很对不起,但?是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你啦。”
方之沐顿了下,又道:“在舞会的时候,你一直坐在巧克力?宝塔山那里,应该会很喜欢吃巧克力?吧。”
边承言指节微微发白,攥紧了方向盘,呼吸急促了些。
方之沐道:“我?先回家了,拜拜。”
“嘭——”
车门关上。
边承言握着方向盘好几秒,深吸了一口气。
他拿过巧克力?,慢慢拆开锡纸包装,将巧克力?塞进嘴里。
苦涩却又甜蜜的滋味在味蕾上绽开,固体因受热融化,随后变成丝滑的液体包裹住舌头。
边承言含着巧克力?,似乎想笑,却又没笑出来。
他再次深呼了一口气,这次,连空气中都似乎有巧克力?的香味。
边承言想,所以他才很开心啊。
比起浅淡的好感亦或者让她难以忍受的恶感,这种怜悯和愧疚才能让他堂堂正正站在她的面前。
必要的时候,或许这种怜悯和愧疚感,才能让他博取到更多的东西。
边承言想,凡是能拿来利用的,又有什么好犹豫。
他看了眼后视镜,瞥见了自己这张过分好看的皮囊,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