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家的孩子最近就要回来了。”
早餐的时候,稻森女士忽然提了这件事。
“诶?怎么这么突然?”
夏奈与稻森女士的儿子还算熟悉。
夏奈高专时期曾因任务与对方见过,但当时也仅止于此,都算不上是认识,只能说是知道彼此名字的程度。还是后来稻森女士与她的丈夫离异成为夏奈的住客,夏奈才与她的儿子有了些接触。
而那时的他,和几年前的已经很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对方认出了自己、主动向她打招呼,又问起当时和夏奈一起出任务的夏油杰的情况,夏奈仅凭名字还不敢肯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不过真正和稻森女士的儿子熟悉起来,还是因为夏奈两年多以前的一次海外任务——
她在那次任务中受到对方不少关照,也是在那时,夏奈才第一次知道稻森女士这个儿子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现在算算,对方也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回过日本了。
“他的工作没问题吗?”
“应该没问题吧?好像是说会和同伴一起回来探亲。”
稻森女士想了下:“夏奈之前应该也见过吧,他的朋友们。”
“见过几次,”夏奈点点头,“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如果我有空的话可以去机场接人。”
东京的机场距离横滨有段距离,没有人开车接送会很麻烦。
夏奈这些年一直受到稻森女士的照顾,稻森女士对她来说就像母亲一样。正好她有车最近又有休假,帮稻森女士接人不算什么。
“他也是昨天下午突然联系我的,据说明天下午就能到了,我等等再问一下他吧,不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上飞机。”
“好,如果有需要随时告诉我。”
稻森女士笑了笑,但很快又露出一个落寞表情:“说起来,以前他的父亲也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
稻森女士这几年很少提她的前夫。
即使提起来,她也总是露出和现在差不多的表情。
甜蜜的,却又苦恼的。
唯独没有后悔。
夏奈与稻森女士拥有相似的名字,却一直觉得稻森女士比自己要坚强得多。
如果是她的话,绝对无法轻易地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
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做到。
夏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以自己的经历究竟能说什么,只能沉默地起身为稻森女士倒了一杯水。稻森女士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勾起了夏奈的伤心事,立刻重新扬起笑容,招呼起她一起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稻森女士擅长的和食。
米饭,几碟开胃的小菜,一份煎鱼,还有一碗蚬肉味噌汤,看着很是丰盛。
夏奈从前是洋食派。
倒也不完全是她偏爱洋食,只是因为她的外公喜欢,而且洋食吃起来快速又简单,不必花太多的时间和心思。等到她去高专读书时,她的饮食作息就因为经常要出任务的缘故不太正常。
不过好在还有一半的时间在学校,有同期和前辈们盯着,夏奈的作息也不至于混乱得让人看不下去。
后来她高专毕业,与当时已经进入警察厅当上公安的男友同居,这大约是夏奈作息最正常的一段时间。
再后来,晋升成为丈夫的男友因为工作失联。
夏奈在等待他的那半年里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又在得到他的死亡证明后伤心欲绝,如果不是身边一直有亲友陪伴,又有后来稻森女士的贴心照顾,夏奈能不能完好无损地活到今天还是两说。
早餐临近尾声,夏奈与稻森女士一直都没有说话。
这沉默的气氛让夏奈有些难受,她看着面前似乎已经不在意刚才的事的稻森女士,只能憋出一句看似劝慰的话语。
“过去的都过去了。”
稻森女士愣了下,随即露出夏奈熟悉的温和笑容:“我在决定离婚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
“虽然一开始的确会很不习惯,但等我离开以前的家,搬到横滨之后,才发现单身的生活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虽然孩子出国工作了有些寂寞,但幸好遇见了夏奈你。”
看见稻森女士笑得温柔,夏奈也露出了柔软的表情。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还好我遇见了您。”
如果不是遇见了稻森女士,这些年她必定会过得如同刚刚得知丈夫死讯的那段时间,心如死灰,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稻森女士觉得这个话题差不多能到此为止了,若是继续说下去,恐怕又会惹得夏奈伤心。
“说起来,你还没有和我说你昨天相亲的事情。”
她冲夏奈眨眨眼:“怎么样?悟君给你介绍的那位相亲对象,是不是很出色呀?”
夏奈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虽然七海前辈的确非常出色,但那绝对不能称之为相亲!只能说是五条前辈的恶作剧!”
“诶?是么?”稻森女士若有所思,“不过这可能就是悟君的体贴也说不定哦。”
“他?体贴?”
夏奈满脸震惊,似乎是觉得体贴这两个字和那位前辈完全没有任何关联。
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过五条悟。
不愧是亲和力和包容力极强的稻森女士,轻易就做到了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稻森女士显然有和夏奈不一样的理解:“第一次相亲就是和不熟悉的陌生人,以夏奈你的脾气一定接受不了吧?所以悟君才会找了夏奈你熟悉的前辈。”
“……那就只是单纯的叙旧了吧。”
稻森女士仿佛没听见夏奈的吐槽:“如果我没猜错,昨天悟君安排和你相亲的那位七海先生,应该是夏奈你喜欢的类型吧?”
“至少他的身上,有夏奈你中意的特征。”
稻森女士说得很是笃定。
而夏奈直接惊了。
这就是成熟女性的直觉吗?!
怕了怕了。
夏奈听着稻森女士的话,想起的却是自己昨天在咖啡店遇见的那个黑皮店员。
不过夏奈还没有确定那位店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了防止稻森女士再担心自己,她也就隐下不提。
再看看稻森女士对五条悟完全信任、仿佛丈母娘看女婿的满意模样,夏奈那句“我觉得五条悟他就是在拿我们寻开心”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五条悟,一个被同龄人嫌弃,却深受中年女性喜爱和信任的神奇男人。
稻森夫人早餐之后还要去甜品店,夏奈这个不负责做饭的便承担了洗碗的责任。
充斥在餐厅的温馨气息在流水声停止后也散得几乎差不多了,夏奈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薄荷水,往整洁得几乎没有使用痕迹的沙发上一坐,紧接着便如同失去支撑全身的力气,无神地往着天花板发呆良久。
这次的假期对她来说可以算是睽违已久,过去这一年连日的文件处理和出差任务让她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过这也是夏奈想要的。
她不是工作狂,也不想从堆积如山的任务中获得报酬与满足感,只是非常单纯地因为一旦她有了空闲的时间,就会忍不住去回想过去种种、回忆自己死去的丈夫。
思念带来的伤感远比任务带来的疲惫更能磋磨人的身心,夏奈不过是在思念与工作中选择了后者来填补自己。
长期无间断的工作给身体带来了无法逆转的疲倦,在夏奈差点晕倒在办公室的时候,她也被终于看不下去的同伴们强制赶回家进行休假。
她已经忘记上一次休假是什么时候。
也快忘了从前休息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之前已经和硝子前辈她们喝过酒了,也不知道她们短期内还有没有时间……不过要是再喝醉了也不好。”
夏奈习惯性地翻着手机,看着满屏的未读短信与未接电话,这才想起亲友们都已经从各种渠道知道了自己去相亲的事情。
也想起了她还没有为前天晚上自己喝醉后的事向前辈和友人道歉。
“话又说起来,五条前辈为什么突然要给我安排相亲?”
这些年虽然她的事让亲友们都很在意,但也没有人直接给她安排相亲。
怎么她那天刚和硝子她们喝过酒,第二天五条悟就通过稻森女士传达了给她安排好了相亲的通知,还说什么“难得夏奈你终于想通了”。
夏奈至今还是有些懵。
所以她到底想通了什么,才会让五条悟连夜给她安排相亲?
怎么她自己不知道?
还是说她那天喝醉后对硝子她们说了什么吗?
夏奈正在编辑短信的手顿了一顿,她想着要不要直接给家入硝子打个电话确认下那天的情况,却又担心这个时间打电话会惊醒可能熬夜加班的硝子。
她正纠结着是不是应该先去联系下与谢野晶子打听下,就发现手机在掌心震动。
夏奈:“。”
所以又是哪个知道她相亲信息的亲友吗?
这些人到底是哪儿来的消息啊!
总不见得是五条悟那家伙把她相亲的事情群发给所有熟人了吧?
夏奈满心无奈的垂下视线,正打算和之前一样装作没看见、先冷处理一段时间,却发现来电显示上并不是那些惯会打趣她的亲友们。
而是她正在海外出差的学生。
少年过去出差时很少和她电话联络,即使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一般也只会给她发邮件。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不是为了她相亲的事才打电话来的吧?
夏奈沉思了片刻,在电话即将转入语音信箱的时候,接通了少年的电话。
“早上好,奈奈老师。”
少年有些不太自然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夏奈还没有开口,就听见他显得有那么些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