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观月一路哼着小曲儿,开开心心回了家。
支队里其他几户人家,基本都盖上了两层甚至三四层的水泥屋,院子也砌了墙,每户院子里住着一大家子,最多的甚至有二十四人。唯有苏观月家,就一个破败茅草屋,只住着她一人。
院子外边,是歪歪斜斜的木栅栏。
远远看着都觉着凄凉。
苏观月倒是觉得无所谓,她穿越前常常摩旅蜀西高原,走过几趟318国道入藏,一路上什么环境的住宿没见过?房子嘛,能住人就成。
然而走近木栅栏,苏观月倏地顿住脚步,目光往下,挪到两个小团子身上。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两个小家伙抱着膝盖,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苏观月院子门口,正抬眸怯怯地看她。两个小团子脸上、身上都脏不溜秋,像两个煤球,唯有那两双大眼睛澄澈明亮如夜幕星河,忽闪忽闪。
苏观月唇角抽了抽。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认出了这两个灰不溜秋的小团子——这不就是原主记忆里的继子和继女吗!!!
原主没把两个小团子抱回娘家,可谁知道过了八个月,他们竟自己找来了——?
不行,我得把他们送回去。
——这是苏观月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短短一两秒,她脑子还混乱着呢,正思考该怎么办,小女孩已经站起身,踉踉跄跄朝她走来,似乎是想撞进她怀里,又不敢,最后怯怯停在她面前,伸手捉她的袖口:“妈妈……”
小姑娘声音软糯糯的,还在颤,明显害怕到了极致。
苏观月目光正好与小姑娘相对,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身高才到她腰际,脸蛋虽然脏兮兮的,澄澈的眸子却漂亮得要命,像只可怜、脆弱、又漂亮的小猫。
落难的小公主。
苏观月心都颤了一下。
苏观月并不是一个很喜欢小孩子的人,但很矛盾的是,她又一直挺想养个女儿的。穿越前,她就一直策划着,等自己够条件了,就去收养个小姑娘,教她知识、带她旅游看过山川河水、陪她玩游戏……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只可惜,苏观月二十九岁就突然穿越,离她达到领养资格还有好些年呢。
苏观月无声叹口气,伸手揉揉小姑娘脑袋,杂乱稀疏的发丝,很脏,手感却意外的舒服,像是在摸毛茸茸的长毛猫。就是太瘦了,苏观月一只手都能把她提起来似的。
“没事儿了,别怕,别怕啊。”苏观月语气温柔。
小姑娘怔了怔,澄澈眼眸里一下聚起泪水,不再怕了,委委屈屈地往苏观月身上抱,哽咽地轻轻喊:“妈妈。”
一旁的小男孩也站起身,却没再看苏观月,倔强地偏着脑袋。
苏观月安抚着小姑娘,对小男孩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问他:“怎么回事?”
“……哼。”小男孩从鼻腔里哼一声,才说,“爷爷奶奶不要我们,我们只能来投奔你。”
苏观月皱眉,不相信小男孩说的话。原主的确不想养两个小崽子,可暴发户亲戚却把他们俩当金疙瘩,谁接手这俩小崽子,谁就能抢到暴发户的大笔遗产。
当初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两个崽子的爷爷奶奶也是费了大工夫才争到他们,这会儿怎么会不要他们?
可再看两个小家伙脏兮兮的破烂衣服,再看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体,苏观月又疑惑了。
在原主记忆中,暴发户把自己的两个崽当成太子公主在养,什么都给他们最好的,衣服从来都是城里的最新款,把两个崽打扮得漂漂亮亮,光鲜得不行,绝不可能给他们穿粗布衣。
现在暴发户虽然离世了,可他遗产那么多,但凡抽出那么一点儿,就足够富养两个小崽子。
哪儿至于把他们养成现在这样?都快营养不良了。
见苏观月不搭话,小男孩咬牙,焦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我、我也不喜欢你!但是你能不能……收留我们?”
“咕咕……”小姑娘肚子突然嘹亮地叫了两声,打断小男孩的话。
小姑娘一下羞红脸,脸蛋往苏观月腰上埋:“妈妈,我饿了。”
苏观月意识到:“你们俩自个儿从爷爷奶奶家跑来的?一路上没吃东西?”
“……嗯。我们搭客车到广都镇,又走山路走过来的,我记得路。”小男孩点点头,声音闷闷的,“早上吃了。”
好家伙,暴发户家在资城深山里,离苏观月家足足有一百多公里,搭货车到广城就得七小时,再从广都走到苏观月家,又是三四小时,难怪两个小崽子这么狼狈。
苏观月这时才注意到,小男孩脚上的鞋是破的,鞋底和鞋身分了家,小女孩鞋子倒是完好的。估计小男孩背着妹妹走了很长一段路。
苏观月问:“什么时候出发的?”
小男孩:“早上五点。”
这小男孩,还挺牛的。
“算了,先吃点儿东西再说吧,我也饿了。”苏观月推开栅栏门,把两个小崽子往家里领,她指指院子角落的水缸,“你们去洗把脸。”
苏观月到厨房里逛了圈,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个简易的小屋子,两个泥土砌的灶台,碗筷杂乱堆在角落,簸箕里装着把蔫掉的青菜。厨房后门连通的,就是苏家堂屋——老式的茅草屋,堂屋、卧室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
堂屋没有窗子,只能靠昏暗的小灯泡照明。
苏观月翻了会儿,从橱柜里找出一把挂面,还有两颗鸡蛋。原主自己没养鸡,但她父母以前养过,后来他们去广城做生意,就把院子里的鸡全部送给了支队里的邻居,地也租了出去。
原主回娘家后,邻居时不时会给她送点儿鸡蛋、青菜。
菜、面、蛋,吃的都齐了,可苏观月看着灶台眉头紧皱,她不会用这玩意儿啊!苏观月穿越前生在城里长在城里,出去摩旅吃苦是一回事,却完全没接触过农村的土灶。
苏观月倒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都很模糊,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会想起来一点。至于怎么使用土灶台这一点,显然是不够关键的,苏观月脑海里一片空白。
两个崽子已经洗好脸,走进了厨房里。
小姑娘乖乖巧巧站在那儿,脸蛋白皙,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小男孩径直走来,征求苏观月的同意:“今晚吃青菜蛋花面?”
苏观月点了点头。
小男孩就熟练地抱着搪瓷碗去水缸里舀水,回来往灶台下面塞上干草,点上火,等水开了就把挂面扔进去,趁着间隙去把青菜洗干净,第二次水开时加水,再把鸡蛋打进去搅成蛋花儿,第三次水开加青菜,灭掉火,青菜自然就被烫熟了,整锅面汤都变得青幽幽,飘着蛋花,好看极了,闻着也挺香。
再加把盐,三碗青菜蛋花面汤就出锅了。
在原主记忆中,继子分明就是个五谷不分的娇嫩大少爷,这才大半年时间不见,竟然学会了做饭,他在爷爷奶奶家的日子,恐怕是真的不好过。
三个人各自端着各自的碗,到堂屋里吃面。
苏观月拉开灯,看见堂屋里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屋子本就狭窄,还堆满了各种杂物垃圾,脏得不行,灰尘漫天,衣服四处乱扔,几乎没地方落脚!原主回家后这些日子,就没收拾过家里!
就连唯一的那张圆桌上,也堆着各种苏观月叫不上名堂的瓶瓶罐罐,脏得不行。
原主表面看着光鲜亮丽,把自己打扮得那么时髦,家里竟是这般景象!
苏观月忍得了破旧朴素的环境,但脏乱,她是真受不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桌上给三人挪出一点点空间,准备吃了饭好好打扫。苏观月本想在吃饭时问问两个崽子的情况,但他们是真饿了,吃得狼吞虎咽,压根儿没空说话。
吃完饭,小男孩又自觉抱起三人的碗,一声不吭洗碗刷锅去了。
屋里只剩下苏观月和小姑娘,小姑娘大眼睛闪亮亮,聚焦在苏观月脸上,很是依恋的表情,看得苏观月心里一软:“小妹儿,叫什么名字啊?”
苏观月还真没从原主破碎的记忆里找到两个小崽子的名字,可见原主对他们多不上心。
“是茶茶呀。”小姑娘茫然眨眼,牵紧苏观月的手,声音一下子慌张,“妈妈、妈妈不记得茶茶了吗?”
暴发户前妻过世的时候,茶茶才三岁多,还没什么记忆。在她的认知中,苏观月就是她的亲妈。
这会儿,苏翠柳正好喜滋滋地到了苏观月院子外,身后还跟了三个支队里的小姐妹。
支队里所有人都觉得,苏观月孤身回娘家是迫不得已,她没争到继子继女的抚养权,也就没争到遗产,结果被丈夫亲戚赶回来,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怪可怜的。
村里人还说,苏观月心好,当初她嫁给暴发户,是真心把他的崽当亲生孩子养。没能争到两个小孩抚养权,她也伤心了许久。
因此村里大家都对苏观月挺照顾的,还常常劝她说,你还年轻,两个小孩没跟着你也是好事,你也好再嫁。
可苏翠柳心里清楚,苏观月一个人逃回娘家,压根不是没争到继子继女的抚养权,而是她根本就没去争!苏观月以前就和苏翠柳抱怨过,说自己烦死那两个崽子了!苏观月比谁都想甩掉他们!
苏翠柳这回带着小姐妹们来看热闹,就是想揭穿苏观月的真面目,让所有人都看看,苏观月是怎么对待那两个小孩的!
作者有话要说: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