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救她?
四下寂静,背对着她的陈亦行没有出声回答她,周围只有寒风刮过树枝的疏疏声。
梵一压制住心中的巨大痛楚,跑到陈亦行面前,声音凄怆:“求大人救救她,否则她...她会死的。”
看着眼前的人双眼猩红,陈亦行微微偏过头,不忍告诉她真相,只好冷言回答:“你们这闲事我管的还不够多吗?一桩接着一桩,想必你也应该听说过我是什么人吧?你莫要弄错了,我不是什么大善人。”
“陈亦行,这时候你还要骗我吗?”梵一又气又急,“你的这些话若是在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同我讲,或许我还会信。可现在我若是还信了,那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她边说边哭,眼泪如决堤般,“大人,你会在危急时救六儿,在我身陷诏狱时只身前来相救,你甚至连沈大夫的家人都顾全了...现在又对我说这些,我能信吗?”
说着说着,梵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下意识的抓住陈亦行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问道:“大人,那个男人...是什么人?”
若是连陈亦行都不敢轻易得罪了,那人的身份必定大有来头!
陈亦行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敲打在他的心上...她太聪明,让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太子,那个畜生...是当朝太子。”他的脸色寒得能结出冰来。
“什么!”梵一如遭雷击,“那人竟是...太子?”
陈亦行冷笑,可不是吗,这就是大褚未来的帝王,连个人都称不上畜生。
这是大褚的笑话,还是大褚的悲哀?
“大人,我们去告御状,我曾听人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当今太子,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
梵一双手紧紧握住陈亦行的手臂,仿佛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没用的。”陈亦行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可奈何,“此事若摆到明面上来说,你觉得皇上会为你们主持公道吗?”
梵一愣住,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陈亦行不自觉地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先不说太子到时会反咬一口,而我们拿不出实证。即便是皇上信了,可为了皇家颜面,你猜他会如何做?”
即使皇帝再忌惮太子,可关系到尊贵的皇室颜面,怎能因为区区一个小尼姑而蒙上污秽?
最终的结果必是杀尼姑,保太子,更甚者连牵扯在其中的整个普乐庵也会一朝覆灭...
四目相对,陈亦行心下了然,她一定能懂...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梵一整个人仿佛被抽光了力气一般,蹲在地上,全身不住的打颤。见状,陈亦行忙脱下外衫给她披上...
“大人...我们自小诵经念佛,不曾伤害别人。我们只是想简单的活着,为什么这么难?”梵一望着眼前的人,喃喃道。
陈亦行看着她满脸尽显痛色,再忍不住,伸手将人揽到怀里...
或许是黑夜给他的勇气,让他放肆这一回,只当是安慰,没有其他...
*
方俊在别院门口站了许久,终于看到熟悉的一双人归来的身影。
他连忙上前禀告:“大人,顾大人和夫人过来了。”
陈亦行点头,随后沉声吩咐道:“你带人将普乐庵的所有人带到血狱,就说是,寻常查问。”
方俊瞧着两人的表情,便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于是急忙领了命便下去了。
“血狱环境虽比不得庵庙,可至少能保证他们每个人的安全。”
梵一点点头,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两人刚走入院内,便瞧见一个身影从正厅走出——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顾之渊乐呵呵的跑出来,他故意挑了这日子过来,料想着有些时日过去了,大哥的气也该消了吧?
可定睛一瞧,陈亦行的脸色如寒冰一般,顿时蔫了,这是气还不顺?
他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这时有位身着青色绒褂的娇美妇人从正厅缓步而来,见到这场景,便自然开口打圆场:“大哥,阿渊是有要事来找您的,要不你们俩去书房好好谈谈?”
看到陈亦行身侧的梵一,那妇人便熟络的挽住她的手,“你是梵一吧,咱们聊,不理他们。”
说完便拉着她朝正厅走去...
陈亦行想,顾之渊这夫人来的真是时候,希望她那直喇喇的性格,可以宽慰下那丫头吧。
梵一被拉着进了正厅后,眼前的人忙不迭地向她说道:“我是薛凝,你唤我阿凝就行,我是那傻子顾之渊的夫人,听说他前些日子闯了大祸,还害得你受了重伤?”
“没有没有,其实和顾大人没什么关系。”梵一忙解释道,心想这顾大人也着实有些冤。
“哎,你别为他说好话了。”阿凝秀眉一蹙,嫌弃地说:“我看大哥那表情就知道了,这家伙做出的蠢事,有的时候真会被他给气死!”
说完,见梵一愁眉不展,眼睛红红,像是哭过...
阿凝急忙拉过她的手,问道:“怎么了?方才看大哥的表情也是,今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梵一瞧着眼前的阿凝,或许是知道她是顾之渊的夫人,可以信赖。又或许是她直言直语的利落劲儿,让她不由得愿意同她推心置腹。
她将今日自己所见的事同阿凝和盘托出,只见眼前的人面色愈来愈沉,待她说完,便气鼓鼓地站起身来,还朝身侧的椅子踢了一脚——
“好啊!真没天理!太子便可以无法无天了?我找顾之渊去!”
说完便跑了出去,留下梵一傻在原地,这阿凝...为什么比她还激动?
陈亦行和顾之渊在书房刚谈完事情,房门便被人大力推开——
来人瞪着一双美眸,直直走向顾之渊:“大哥也该同你讲了吧?那你还愣着干嘛,去打死那混账太子去!”
???
顾之渊欲哭无泪,梵一姑娘一定是故意的,不然为何将此事告诉他这嫉恶如仇的夫人?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敢去?好啊,顾之渊,我看你平常吆五喝六的,其实就这点儿胆子?”
“你先别急嘛,听我说...”顾之渊嘟囔道。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种畜牲打死了才叫好!”
......
梵一赶到的时候,便是这僵持的场景,她急忙拉住怒气冲天的人,“阿凝,此事陈大人他们自有商议,我们先出去...”
可阿凝像是铁了心一般,硬是要揪着顾之渊讨个说法。
见状,陈亦行朝顾之渊使了个眼色,梵一便看到平时一脸冷峻的顾大人,此刻却陪着笑脸哄着自家夫人,好一会儿终于将人带了出去...
梵一舒了口气,看向陈亦行,“对不起,我不知道阿凝会...”
“你也可以。”
“啊?”
什么意思?
“你也可以像薛凝一样,扔扔东西、骂骂人,把心中的不痛快发泄出来。”
她太懂事,即使遇到这些不堪的事,她也只会自我消化、默默承受这些伤痛,只怕是把自己憋出内伤了,都不肯向旁人发泄。
闻言,梵一扯了个笑,惨白着脸说道:“可发泄没有用,不是吗?大人,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又何必再给你添乱呢。”
“想为那个小尼姑报仇吗?”
梵一微愣了下,最近发生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她的心境也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平和了。
“想。”
陈亦行满意的点点头,“确实,做了这么久的鱼肉,也该是反过来的时候了。”
“大人有办法了?”
“嗯,我得回宫了。”他望着眼前的人,眼里尽是不舍。
“可大人不是要停职一月?如今期限未满...”
陈亦行低笑,语气笃定,“不出三日,复职旨意必到。”
*
要说陈亦行停职的这段日子,过得最不自在的该属皇帝李砚了。
先前有陈亦行在身旁,他活的相当自在。
奏折有陈亦行帮他批,朝中事务有陈亦行帮他处理,连宫外的歌姬舞姬都是陈亦行给他安排的。
可这陈亦行一停职,他便哪哪都不得劲。
先是这奏折堆积如山,可他又不愿让太子来替他批阅,否则岂不是直接将这大位拱手让给皇后了吗?
真是头疼!
而平常最喜爱的的歌舞,都没那么好看了,这些新来的歌姬舞姬,也都是些庸脂俗粉,哪有先前陈亦行挑来的那些水灵,李砚瞧着便不禁蹙眉:“全福,这歌姬是谁选的?”
一旁的内侍吓得哆嗦,“是...是奴才着人从宫外挑来最好的...”
“最好的就这姿色?你眼睛是瞎了?”
李砚这话带了怒意,吓得全福跪倒在地上颤抖不止。
“罢了。”他摆摆手,“让她们下去,你去传朕口谕,让陈亦行赶紧回宫来!”
“喳。”
口谕到郊外别院的时候,正好是陈亦行说的第三日。
陈亦行拿起茶杯,呷了口茶,对坐在一旁的梵一笑道:“怎么样?”
“大人料事如神,不过此次回宫对付太子,大人定要小心。”
“怎么,担心我?”
虽然知道他又在开玩笑,但梵一仍是点点头。
这倒是让陈亦行有些不好意思了,“呃...我回宫之后,薛凝会在别院多留一段时间陪你,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