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电闪雷鸣,炸开几片乌云,紧接着雷雨倾盆。
深秋时节,竟还有如此大的雷雨,实在反常。
*
大褚帝都金芜城郊外,有一座阴森森的大牢,名唤血狱。
顾名思义,人进去了,不淌些血是出不来的。不过即便是出来了,也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此时的血狱内,却关了一群尼姑。
是的,整个普乐庵的十八个尼姑,被抓到此处已经三日了。
“哎,你说,陈掌印抓这些尼姑作甚?”狱长翘着二郎腿,喝得满脸通红,随手在桌上抓了一把花生米,扔了几颗到嘴里嚼。
“谁知道呢!听闻这陈掌印从不近女色...”坐在另一侧的副狱长嘿嘿笑了两声,声音也是迷醉:“我看呐,是近不了女色吧。”
“就是!权倾朝野、万人之上又如何?还不如咱俩呢!我看他是有心无力,才那么变态抓了些尼姑来...”
“嗖嗖——”
利刃刺破两人的颈项,血喷溅到桌上的酒杯中,清澈的酒水霎时变得鲜红,谈话声也戛然而止。
只见一个身影缓缓从门外走进,此人身着黑色明圆领袍,袍上还有几条用金丝线绣的大蟒...
站着的狱卒均是一怔,随后纷纷跪地叩拜。
此人面色冷峻,语气不怒而威:“都瞧见了吧,私下议论掌印,便是如此下场。”
“是,顾大人!”两个狱卒拖着两具脖子上插了飞刀的尸体下去了。
来人正是东厂副督主顾之渊,只听他朝剩下的狱卒开口:“陈大人让我来带两个人。”
*
短短三日,梵一跟着缘竹师父再次踏进普乐庵,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昔日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的庵内,此时香火俱灭,还有重重官兵把守。
方才那位到牢里将她们带出来的顾大人,她是认识的。
大褚历代推崇佛教,普乐庵又是皇家第一庵庙,每年宫中嫔妃都会来庵中祈福。而去年负责护卫要责的便是这位东厂副督主...
梵一思绪飘散,脚步却已跟着前人踏入正殿。殿内供奉的三世佛一如往常、神色清明。
顾之渊转身面向缘竹,开口询问:“想必缘竹师父对这里不会陌生吧?”
缘竹点头,开口道出心中疑惑:“顾大人,贫尼不解,普乐庵究竟所犯何事,竟要将我们全数收押?现下顾大人带我们来此,又是何用意?”
“缘竹师父莫急,在下带您前来,正是为了解答您的疑惑。”
语毕,顾之渊抬腿径直向中间的释迦牟尼佛走去,待走到莲花底座前,他伸手握住莲花底座的其中一瓣,微微向左一拉——
只听见“咔嚓”一声,像是机关触动的声音。然后三尊大佛竟缓缓向后移动,直到露出底座下的巨大暗洞!
梵一和缘竹师父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在普乐庵这么多年,这正殿中居然有这样精妙的机关。那么这暗洞之下,又隐藏了什么?
“我看缘竹师父的表情,似是不知?”顾之渊淡淡一笑,对缘竹的反应半信半疑,“那师父便随我下去瞧瞧吧。阿满,你带着这位小师父跟在我们身后。”
一旁得令的番役连忙称是,四人便一道进入暗洞。
梵一发现这暗洞接连着一条很长的暗道,走的越深,光线越暗,好在身边的阿满带了火折子...
只是前面的顾之渊带着缘竹师父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与她和阿满拉开了一段距离。
阿满今年跟着副督主立了不少功劳,听司房说再过个把月让他应当能升个役长了;
而此刻正该是在顾大人面前表现的时候——
“小师父,我先过去,你慢慢走过来就好。”
???
梵一急忙开口:“哎——大人,可是我...”
她话音未落,身前的阿满早已快步去追顾之渊了,跟着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火折子微弱的光源...
梵一从小就有眼疾,一到光线暗的地方就几乎看不见东西。缘竹师父带她看过好多大夫,都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治不好的。
此时周遭一下陷入黑暗中,她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往哪个方向走。只好伸手摸着暗道里粗糙不平的石壁慢慢往前走...
“看不见?”
身后传来一道温温和和的声音,梵一猛地回头,呃...啥也看不清。
人在双眼看不见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伸出双手,仿佛触摸到些实在的东西才能感到心安。梵一摸索了一阵,似乎触摸到了身前的人的衣角?
“哎,你这小尼姑,可别趁机动手动脚啊...”身前的人一闪,言语中带了点调笑的意味。
梵一哪里被这么开过玩笑,脸颊瞬间绯红,好在是在黑暗中,身前的人应该看不清她的脸...
她想着将双手收回来,这时右手却突然一凉,她用手轻轻触碰,似乎是剑鞘?
“握紧了,我带你过去。”
好人呐!
梵一心中一阵感慨,这冷冰冰的东厂里居然有这么好的人。
“多...多谢大人。”
梵一握住剑鞘,由身前的人带着往前走。没有火折子,这人在黑暗中的步调也是极稳,如同白日行走一般...
大约一刻钟后,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点光源,她紧随着前人加快了脚步。
待踏入发光的密室那刻,她被耀眼的光芒刺的瞳孔一缩。待适应后睁开眼睛,她惊的薄唇微张,差点发出惊呼——
这间密室内,无灯无火,却异常明亮。只见满地的红木箱中,堆满了夜明珠、金元宝、红玛瑙...还有许多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宝贝。
她瞧见缘竹师父此刻跪在地上,垂着头,似乎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
而顾之渊和阿满见到走在她身前的人,立刻正色行礼——
“参见陈掌印!”
!
梵一心下大震,怔怔的望向眼前的人。只见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圆领蟒袍,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黑眸如鹰眼一般似是要将人看穿,鼻梁高挺,嘴唇略薄,唇色却是鲜红...
明明是英气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给人阴恻恻的感觉,哪里还有方才在暗道时的温和。
听他们所喊,此人是陈掌印?
梵一虽久居庵中,却听过不少这位司礼监掌印陈亦行的传闻——
大褚国力强盛,四方诸国年年朝贡。而进贡之物大多都要先到庵内开光再送往宫中。
她曾在庵内听到过运送进贡之物的侍卫闲聊——
“这次巴默部落进贡的七彩珊瑚真是极品,你说皇上会赏给哪些大人?”
“陈掌印呗,进贡的宝贝哪回不是让他先挑?再说了,他若不先挑,哪位大人敢动?嫌命长了?”
“你俩不要命了,议论陈掌印,被别人听见我们三个都得完...”
......
原来令人谈之色变的陈掌印竟是他。
只见陈亦行走到缘竹面前,语气冷冽:“缘竹师父,放在这里的都是大褚国库里的宝贝,现在却出现在您的普乐庵中,这可是欺君之罪,您作何解释?”
缘竹年岁已高,在方才踏入这密室时,便已思绪如麻。国库失踪的财宝出现在普乐庵,她作为一庵之主必然难辞其咎。
“陈大人,贫尼...”话未说完,她竟生生昏厥倒地!
“师父!”
梵一跑过去,颤抖地伸手朝缘竹师父的鼻前一探,还好,师父还有气息...
定了定心神,她转身向面前的人跪下,开口:“陈大人...缘竹师父向来恪守戒律,此事她断然不知,我佛慈悲,还请大人明察!”
“你佛慈悲,我可不慈悲。”面前的人轻嗤,“此案只需处理了你们普乐庵的尼姑,便可结案,我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
梵一心中腹诽,刚才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吧,不然怎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她猛地抬头,对上陈亦行的双眼——
这双眼睛似乎很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陈掌印...”梵一轻声开口:“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陈亦行直视她如同猫眼一般灵动的杏眸,“小尼姑,套近乎没用的哦。”
......
梵一无语凝噎。
一旁的顾之渊见两人已有谈崩之势,便开口建议道:“掌印,要不我们先出去吧?”
陈亦行点头,顾之渊便吩咐阿满将昏倒的缘竹带出去。
阿满听令,欲伸手去扶缘竹。可梵一朝他摆摆手,说了句不用了。
只见她将缘竹师父搀扶起后,弓起身子将人背了起来...
陈掌印&顾之渊:.....小尼姑力气倒是不小。
待他们走出暗道,缘竹师父也逐渐转醒。只是她受了刺激,身子仍是虚弱,说不出话来。
殿上的番役见他们出来,急忙上朝陈亦行跪下:“掌印,方才我们在后院尼姑的居所,搜出了不少东西,请掌印移步后院!”
闻言,陈亦行颔首,大步朝外走去。但只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返走到阿满面前,“你叫阿满?”
阿满心下大喜,难道连掌印都瞧上了自己?看来他升为役长的日子要提前了呀!
他赶紧称是。
只见他面前的人温和一笑,随即开口:“来人,将阿满拉下去杖责一百。”
阿满全身血液凝固,身子发软,跪倒在地求饶。
站在一旁的顾之渊也是疑惑不解:“掌印,这是何故?”
“呵。如今我在司礼监,将东厂全权交于你,你这手底下的人带的是愈发好了。方才在暗道,他丢下身边的人,直奔你而去,如今你还要问我何故吗?”
这声音中带了愠怒,使得大殿上顿时一片寂静。
一旁的几个番役将地上吓晕过去的阿满拖了下去...
此事算是了结,大家便匆匆朝后院走去。普乐庵的尼姑们都住在后院的小屋,一人一间甚是清静。
梵一先将缘竹师父扶到房中休息,此时师父的脸色极差,显然不能再经受任何刺激了....将师父安置好,她走出房门,便看到东厂一行人都朝着其中一间房走过去——
那是清慧的房间!
梵一赶紧跟着进去,发现房内一地狼藉,衣柜大开,便走过去一瞧——
里面除了清慧平日所穿的海清素袍外,还有一些艳丽的少女服饰...直到她翻到最底层,竟是好几件尺寸略大的男子寝衣!
虽说清慧平时爱俏了些,下山时总爱偷偷买些胭脂水粉。可这犯大戒的事,她怎么敢...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番役疾步进门,将一个白玉色的小瓷瓶呈给陈亦行。
梵一瞧着十分眼熟,这不是清慧经常拿出来吃的,还说是山下买来的清凉润喉的好东西?
“启禀掌印,宫中御医已验明,这瓷瓶中的药是避子药。”
闻言,梵一顿感头皮发麻:避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