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瑶儿此时正对着大虎说话,并未察觉陆观棋那短短一瞬间的神色。
等到她转身之时,陆观棋又恢复了素日里的清朗神色。
瑶儿佯装生气道:“哥,我要你明日请我和妞妞吃豌豆黄才原谅你啊!”
陆观棋含笑点了点头。
大虎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早饭过后,这里见面,我们四个一起去省城!”
陆观棋用自制的木轮车载着瑶儿回家,春风柔柔的,拂过二人的鬓发,甜梦村的晚霞各外撩人,陆观棋身上有好闻的皂荚香味儿,那香味丝丝缕缕的钻进瑶儿鼻中,只让她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十分欢快的吹起颈间的哨子,那哨音明显泛着得意。
陆观棋的眼角眉梢也写满了盈盈的笑意,他附和着吹自己的哨子,兄妹俩好似比赛一般。
可却突然被叫住了:“观棋,瑶儿,你们哨子吹的好听也不要乱吹呀,鱼丸叔本来专心致志的做鱼丸嘛,都被你们带分心了。”
陆观棋便乖巧的停下木轮车,又行了个礼道歉,瑶儿也柔声道:“对不起啊鱼丸叔。”
鱼丸叔笑道:“逗你们的,我叫住你们,是想送你们新做好的鱼丸,拿回去吃吧,这几天打鱼丸好辛苦,幸亏观棋有空就来帮忙,让我省了不少力气。”
瑶儿和哥哥相视一笑,朗声道:“那我就不客气啦,谢谢鱼丸叔。”
她又坐上木轮车,肚子里的馋虫却被勾了出来,便带着几分讨好道:“哥,要么我们快些回去炸鱼丸吃吧。”
陆观棋自然了解他的小馋猫妹妹,只眯着眼睛笑笑,又把木轮车踩的飞快,向家中奔去。
锦娘正等着兄妹二人,瑶儿一进门,忙扑过去撒娇:“娘亲,你看我到镇上给你买了何物?是你最爱吃的打糕啊!高丽人卖的。”
锦娘笑道:“娘这就尝尝。”
她拿起一块打糕放入口中,赞道:“果然绵密适口!”
瑶儿便笑盈盈的伸手去环住锦娘的脖子:“娘,我明日还要去镇上一趟。”
“今日不是刚去过,怎得明日还去?”
“今日没有买到我想送妞妞那支钗环,和掌柜说好,明日来货留给我们的,再说大虎哥也在镇上找到了工,明日还要请我们吃酒楼呢!”
“大虎在镇上找了工吗?是何工啊?怎么没听她娘提起过呢?”
瑶儿微微张了张口,又马上捂着嘴去瞧陆观棋,眼里全是求救的目光。
观棋轻叹口气,走过来帮她解围。
瑶儿赶忙起身:“娘啊,我好久都没去过酒楼了,我要去挑挑明日该穿哪条襦裙。”便如个灵巧的脱兔一般跑走了。
锦娘目光严肃的看向陆观棋,陆观棋立刻堆出个笑来,又一五一十的用手语和锦娘解释。
锦娘看完点头道:“若真是这样,倒也不错,只是去赌场做工之事,不可以瞒着你方叔方婶的。”
陆观棋乖巧的点点头。
手语:锦姨,你放心。我和大虎说好的,他上了工,决定做下去便会同方叔方婶讲了。
锦娘点头道:“我知你做事有分寸。”
又叹了口气道:“你妹妹啊,自幼便是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酥油,有何心事都写在脸上,一句能藏住的话也没有。”
陆瑶儿躲在门边悄悄听他们说话,此时知晓雨过天晴,立刻从门后面探出半张小脸儿来,瞧着锦娘果然没有生气了,才整个人笑盈盈的跳出来。
她寻了件烟云蝴蝶裙穿在身上,她腰身本就曼妙,如今挽起来个及笄女子才会梳的芊月髻,便是樱口粉面,香腮云鬓,袅袅婷婷,如花似玉,说一句甜梦村乃至整个甜水镇最美的姑娘绝不为过。
陆观棋看着如此赏心悦目的瑶儿,不禁愣了一瞬,大有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欣慰感。
瑶儿也欢快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开心道:“娘,哥,我明日去酒楼穿这襦裙可好?真真仙女下凡呀!”
锦娘无奈道:“好看是好看,不过哪有人说自己仙女下凡的,女儿家要内敛羞涩些才好,哪有你这般没有规矩的。”
瑶儿吐了吐舌,又伏在锦娘膝前,还用脸颊贴着她的手臂蹭,小猫儿一样甜声撒娇:“我只在家说嘛,只有你和我哥,都是自己家人。”
锦娘含笑的摇了摇头:“我看娘是把你宠坏了,真不知晓日后找了婆家该如何是好。”
陆观棋在锦娘身后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心,心中思量道:找婆家?何人能配得上我妹妹!
瑶儿小脸儿一扬:“娘亲,我可不嫁人,嫁人有何好的,我和娘亲哥哥在一起很快活。”
锦娘还要再开口,陆观棋却先一步轻轻拍了拍瑶儿的肩头,手语道:你倒是快活了,方才一下子就说出大虎的秘密,害我差点被锦姨骂,晚膳便你做了,赔罪吧。
瑶儿立刻反击:“凭什么啊!”
她说完此话,抬眸看见陆观棋的眼睛,又自知理亏的默默低下了头:“好吧,我做便我做,你们别嫌我浪费了鱼丸便好。”
陆观棋笑着手语:不会。
瑶儿看他得意的样子心有不甘:“那你帮我生火!”
陆观棋两手一摊。
瑶儿生气的去扯他的衣袖:“那你妹妹是小姑娘,没力气生火的。”
陆观棋好似不情不愿,但还是被瑶儿一拉便去干活了。
锦娘笑道:“这小霸王,惯会欺负你哥。”
晚膳是炸鱼丸、干烧虾、什锦菜,锦娘尝了一口对瑶儿道:“你何时能把菜烧的这样好了,这明明是观棋的手艺。”
瑶儿撒娇道:“娘啊,我也帮忙了嘛。”
其实她所谓的帮忙就是帮她哥尝菜的味道怎么样...
所以她说完这话,又心虚的拿眼睛去瞟陆观棋,生怕自己被拆穿。
可陆观棋似乎没听见,只顾着夹菜用膳。
瑶儿便开心起来,鱼丸叔的鱼丸入口弹牙,鲜美,又加上陆观棋的好手艺,瑶儿饭菜都吃的比平时还多。
她吃得饱了便想去歇着,却被锦娘抓住:“晚膳是你哥做的,你总不能还想让你哥洗碗吧?”
瑶儿笑道:“我哥最喜欢洗碗的。”
陆观棋手语:我没有哦!
瑶儿瞥了陆观棋一眼,又去看锦娘的脸色,终于乖巧道:“好吧,我去洗碗。”
锦娘起身:“我要去你六叔家说几句话,瑶儿不许偷懒。”
瑶儿一边应着一边殷勤的送走了锦娘,又去商量陆观棋:“哥,妞妞和我说她家今天会炒瓜子。要么,我去看看?”
陆观棋表面装作无奈摇头,实则是紧抿住唇才憋住笑。
瑶儿一边往门口溜一边道:“哥,我会给你带新炒的瓜子回来的!”
陆观棋佯装要抓她,脚下却不动,瑶儿却吓得一溜烟儿跑走了。
陆观棋望着她小兔儿一样的背影,露出个宠溺的笑来,便开始收拾桌案。
瑶儿到了妞妞家,正见到方叔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铁锅,新炒的瓜子十里飘香。
方叔热络道:“瑶儿来啦,一会儿多带回去些,你们一家吃。”
瑶儿笑盈盈的点头,又搬了个矮凳坐在妞妞身边和她讲悄悄话。
方婶拿了许多杏子过来:“今年新的杏子,自家树上结的。”
瑶儿拿过一枚甜杏,咬了一口,果然汁多味美,不由得赞不绝口。
直到太阳落山了,陆瑶儿才提着一篮子甜杏和炒瓜子往家走。
她蹑手蹑脚的开门,一转身却看见黑灯瞎火里立着一个人,她定睛一看是陆观棋,连忙拍着胸口道:“哥,你也不点个烛火,立在这里是专要吓唬人啊!”
陆观棋做了个“嘘”的手势。
手语:锦姨才睡了。
瑶儿点点头:“你有没有出卖我,说我没有洗碗的事?”
陆观棋双手环在胸前,并不打算告诉她。
瑶儿便软声讨饶,又去拉陆观棋的衣袖:“哥,你不会出卖我吧,我给你带了杏子和炒瓜子呢。”
陆观棋忍住心中的笑意,面上仍然绷着脸从竹篮里拿出个杏子咬了一口,比划道:看在杏子的份上,这次帮你啦!”
“谢谢哥!”
手语:还不去睡?
“晚上用的太多了,肚子好胀,睡不着。”
她又灵光一闪撒娇道:“哥,不如你吹个曲子哄我睡吧,就像我俩小时候那样。”
手语:多大了还要哥哥哄你睡。
陆观棋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拿出了竹笛。
他只幼时略略接触过音律,可竟然天赋异禀,吹出的曲子婉转动听,好似这世上最轻柔温暖的呓语,瑶儿果然不久便渐渐合上了眼。
陆观棋看着她睡颜,不禁想起幼时,有一次风雨天里,锦娘着了风寒,高烧不退,瑶儿急得无法入睡,陆观棋便是一边照顾锦姨,一边哄妹妹。
她明明累得不行,可却不放心娘亲,只顽强的不肯合眼。
陆观棋开始背着她哄,她却在他背上偷偷掉眼泪,他便给瑶儿吹笛子,吹得便是这首专门给写她谱子。
小瑶儿被这首曲子安抚了,便在陆观棋的背上睡着了。从那往后,陆瑶儿每次睡不着觉,便要哥哥给她吹这首轻柔的曲子。
陆观棋思量着,嘴角勾出一丝淡笑。
他拿出一床薄毯子,默默盖在瑶儿身上,退了出去。
另一边,漆黑的夜色里,玄北漠身穿一袭道袍,微微偏着头,望向满城的灯火,而远方,若有若无的,传来了似曾相识的轻灵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