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好。”低沉好听的男嗓。
尹弥森接着又听见“咔哒”一声，晦暗无光的小巷里，很快映出一张瘦削漂亮的脸。
男子长指叩着打火机，微微俯身看向她。隔着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迷离黑沉的瞳仁里映着捕捉不到的跳跃光影，深邃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空气被凌乱炙热的呼吸搅乱。熟悉的薄荷气息传来，混合着夏日潮湿的水汽，让弥森想起巷角里苍苍郁郁的青苔。
心脏在这一刻快速跳动起来。
金材煜这时也看清了女孩的脸，洁白乖巧，淡淡地融在火光里。他的脑海中闪过些片段的记忆，却不怎么清晰。
直到面前的女孩抿起唇笑，黑发在空中划出道狡黠的弧度，他才想起她是谁——那日在酒吧里被柳承范调戏的女孩，还对他说了两次“认识一下”。
金材煜拂开放在打火机上的拇指，小巷里马上又暗了下去。
“这里是抽烟的，要出去从前门走。”
身前女孩却没有如他想象中往回走，反倒有果香气息贴着凑了上来。
金材煜眯了眯眼，截住黑暗中覆过来的柔软洁白，“干什么？”
尹弥森感受到手背上摩挲而过的薄茧，那是金材煜掌心的位置。
他的手掌……意外的温暖呢。
弥森唇瓣微勾，将手掌翻过来，用那上面的细长条抵住金材煜，轻声道，“我只是想借个火——”
苹果味的女士香烟，口感很淡。在口腔中萦绕不过一瞬，便慢慢散去。
金材煜嗅着小巷里的味道，明明是水果甜香，却让他刚下去的烟瘾又起来了。但烟盒已经空了，他只能背靠着墙，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扳动它。
白雾缭绕着女孩的面容，借着金材煜手里的微光，尹弥森又看向他，“好巧，上次谢谢你。”
看见金材煜下颌轻点，尹弥森吮吸了口烟丝，微量的尼古丁让她黑眸稍亮。
她用食指中指夹住，侧头看旁边的人，“上次为什么不理我呢？”
这话倘若是不知情者来听，可能还以为两人有什么情感上的纠葛。
金材煜按着打火机的手指一顿，火花在空中燃着，幽幽的蓝。他偏过头，看见女孩恬静无辜的侧脸。
即使是抽烟，她也是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齐耳短发太过乖巧，看上去很需要人保护。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太乖了。而且看上去很像未成年，补习结束以后偷偷跑出来的那种。
金材煜并不想犯罪，也没有这个兴趣。
“可是我很喜欢你诶，这可怎么办？”尹弥森皱皱鼻子，像是真的为此犯起难来。
女孩率真的话让金材煜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心里想着，果然是小孩，有这个年纪的开朗幼稚，让金材煜想起自己的堂妹。
正当他起了些安慰的心思，小巷里突然传来阵迅疾的脚步声，伴随着些吵闹。很快，一道强烈的白光便朝他们两人的方向照了过来。
紧接着，就是声高喊，“是金材煜那小子！”
“......”
尹弥森皱着眉看了眼对面，才发现是那天在走廊上找金材煜麻烦的那群人。大概有四个，为首的那个在学校里挺有名气的，是叫洪圣茂还是洪茂圣来着...？
还没等她思考完，金材煜就将她拉在了身后，“待会儿不要出声。”
尹弥森本来正在活动手脚，她也好久没打架了。听到金材煜这话，她眨眨眼，从善如流道，“好哦，那你待会儿要保护好我。”
金材煜没看她，只低声“嗯”了一句。
这件事是因他而起，保护她也是他应该做的。
可惜金材煜低估了洪茂圣这群人的狠辣，他们不仅人多，还带了很多棍棒。饶是金材煜身手不错，也是双拳难敌四脚，很快便被一只棒球棍砸到了肩膀。
“唔......”金材煜一声闷哼，半身倚在墙壁上。他撑着手臂，乌黑幽暗的眸紧紧盯着对面那群人，落拓微卷的黑发黏住他的唇瓣间。
他是颓丧也好看的那种，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形下，一举一动也格外吸引人。
洪茂圣看着这小子的倜傥模样，就恨得牙痒痒。他用棒球棍指着金材煜的脸蛋，低吼道，“你小子还敢不敢纠缠智雅？”
他声音太激动，音节囫囵进喉咙里，听不太清。
金材昱眉梢微挑，冷嗤一声，“什么雅？不认识。”
没想到洪茂圣听了这话，怒气更甚，又将棒球棒朝金材煜砸来，这次直直冲着脸。
棒球棒粗壮，倘若砸到脸上，那不是毁容破相也是鼻梁骨折。金材煜正准备用后背去挡这一下，就听见身前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尖锐的碎片从他的肩背边划过，落在脚跟处。
“呀！西八崽......！”洪茂圣的怒吼跟着传来，突然又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尹、尹弥森xi？”
什么？听见那略带惊恐的声音，金材煜猛地回过头，就看见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女孩身影。
齐耳直短发，再往下，是她纤长的黑睫和明亮的双眼，以及......唇角顽皮翘起的笑容。
她像是没想到对方认出了自己，歪歪脑袋，“认识我啊？”
洪茂圣喉咙咕咚一声，“认、认识。”
他身后的小弟见到他这样，紧张地低声问道，“哥，这是谁啊？”
“承勋哥知道不？他女朋友啊！”洪茂圣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的。
洪茂圣的声音不小，站在他们对面的尹弥森和金材煜自然也听到了。尹弥森黑眸闪烁了一下，接着扬扬手里已经断裂开来的贝斯，“还打吗？”
洪茂圣看到她黑润的眼，不自觉便往后退了两步。这女孩身上的狠劲儿令他马上想到薛承勋。
薛承勋在他们这一带可以算是老大了，家里又有势力。因为人长得又帅，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可今年开始，他身边就一直只跟着一个短发女孩，弄得大家都猜测他是不是找到真爱了。
而那个短发女孩，正是眼前笑意盈盈看着他的人——尹弥森。
洪茂圣虽然不知道尹弥森的来路，但光是薛承勋的名字就够他心惊胆战了。
想到薛承勋以往的手段，他咬着牙朝尹弥森弯了弯腰，还用上了敬语，“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您的朋友！”
说完这个，他又朝金材煜那边鞠了两躬，嘴里不断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等金材煜从墙边站直，那群人已经夹着尾巴，不见了踪影。
他走到尹弥森跟前，眼神落在她手里的贝斯上。那把贝斯和棒球棒直面撞上，已经从中间裂了道缺口，琴弦更是直接断裂开来。
洁白小巧的手握在本应该用来演奏的位置，指尖攥得极紧。金材煜着手臂，将视线移动到尹弥森的脸上，狭长幽黑的眸中染上几分复杂晦暗，“你的脸......”
有暗红色从女孩脸侧开始滑落，与她的皎洁看起来格格不入。应该是贝斯裂开时飞溅的碎片，不仅落在了他的脚边，也划到了尹弥森的脸。
因为刚刚局势太紧张，尹弥森并未察觉到，此时经金材煜一说，她才感觉到额角的刺痛。
“啊”了一声，尹弥森丢下手里的贝斯，去剥湿漉漉的刘海。
没想到因为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女孩的脸很快皱在了一起。
就在她犯难的时候，下巴两端突然被人用手指钳住了。身前传来阵清冽的薄荷气息，带着些呼吸的潮热，闷在尹弥森的脸上。
颌边肌肤向来敏感，被男人拇指上的薄茧一拂，马上泛起些颗粒。
尹弥森手指微蜷。感受到额边湿发被人拨动，接着有撕创口贴的声音传来，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金材煜颈间垂落的项链上。
因为挨得太近了，即使月光微暗，她能看清项链后胸膛的轮廓。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年纪，肌肉被汗湿的黑色衬衫裹着，薄薄一层，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好了。”额角被什么东西覆住，清冽气息很快从身前散开。
尹弥森侧头找寻金材煜的落点，就听见他低哑的声音，“今天谢了，也谢谢你男朋友，贝斯钱我改天赔你。”
他说着便从口袋里递来个小巧的滑盖手机，“有电话吗？”
尹弥森眨眨眼，没想到期待的事倒是以这种方式达成了。
她点点头，接过来把自己号码存进他通讯录里。看了金材煜一眼，尹弥森想了下，手指又勾了个东西出来，压在手机下一起递还给他，“算朋友了吧，材煜xi。”
金材煜指尖触到纸盒的棱角，意识到那是什么，幽黑深眸顿了下。
他还是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不答她的这句话，但声音却没有之前那么冷淡，“早点回家吧。”
布帘很快掀起，小巷里昏黄的光一闪即逝。
金材煜打开烟盒，捻起根细长的烟咬在唇边，手指不经意碰到手机开关键。
备忘录上的“我没有男朋友”弹了出来，令他的黑眸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