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2月的大联考是所有模拟考试中分量最重的。
在这场考试中,出卷老师会放弃以前提高难度的出题思路,最大程度地模拟高考难度,同?时批卷也是跨校进行?的,所有参与大联考的省内强校都会列入排名,这意味着学生——尤其是尖子生——在这场考试中取得的排名将非常接近其在高考中拿到的最终全省排位。
没有人不严阵以待。
考试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一中第一,周乐琪,732,全市第一,全省第六。
一中第二,侯梓皓,729,全市第二,全省第十?一。
一中第三,严林,725,全市第三,全省第二十?二。
全省前三十?位,一中有且仅有他们三个人在榜,而?根据历年清华北大在本?省的录取情况,第一批次录取也只有前三十?位是相对比较稳妥的——当?然,排位靠后的考生将无法进入心?仪的热门专业。
对于这个考试结果周乐琪和侯梓皓都是满意的,虽然即便?周乐琪也跟这次模拟的全省第一差了5分,可她这次终于还是突破了730的大关,六门考试一共只扣了18分,这意味着除了语文以外?她的其他科目基本?全部接近满分。
严林虽然考了第三觉得有点窝囊,可是由于省排名挺靠前,因此?他也能接受这个结果——另外?好消息是米兰这次考了年级43,省排名1627,怎么着也算进了前2000名了,在其他省市完全可以上个头?部211或者尾部985,就是去北京的话可能找不到很合适的学校,严林喜忧掺半,对她这个成绩谈不上满意也谈不上不满意,反正就是表扬和敲打各一半吧。
老潘对一班的整体考试结果也基本?是满意的,一中理科的平均分在全省所有学校中排到了第二位,而?一班又是一中所有班级中的第一,这个水平整体还算平稳。只是一中很多年没出过省状元了,而?老潘一直希望自己能带出一个状元,他想?来想?去,还是把周乐琪、侯梓皓、严林这三个最有可能拿状元的学生叫到了办公室耳提面命了一番。
“学校对你们三个都抱有很大的期望,”老潘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学生,“接下来的冲刺阶段你们还是要继续努力,这次考试相信你们也发?现了一些自己的漏洞,一定不要放松,要认真总结扎实基础,下次争取更上一层楼。”
说完,眼睛又在周乐琪和侯梓皓俩人身上转了一圈儿,补充:“你们三个正好也坐在一起,平时就多互帮互助,但是也不要走得太近了,免得耽误学习!”
明晃晃的敲打。
周乐琪因为心?虚而?一直低着头?不敢吱声,反观侯梓皓就很坦然,就跟老潘说的不是他一样;严林心?情就更好了,心?想?有了旁边这对垫背,他跟米兰的事就不会被老潘发?现了……
而?这次考试全校的倒数第一依然是罗思雨,她的全省排名也烂到家?了,倒数前十?名里排第二,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把43班的每科平均分都往下拖了一截,气得43班的班主任眼皮直跳,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43班的成绩就因为一个罗思雨而?比隔壁的文科44班要低,这让43班全班都觉得很窝囊,每节课一上课就要受到各科老师的炮轰,次数一多大家?都烦,连带着更不可能对罗思雨有什么好脸色了。
而?罗思雨的心?情也已经差到不能更差,一个是因为她家?里的破事儿,另一个则是因为刘峻的失联。
先说家?里。
大年三十?那天周磊没有回?家?,高翔为此?都快气疯了,一个劲儿给周磊打电话查岗,平均两分钟就要打一个,简直跟魔怔了一样。周磊一直不接,大年初一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对为什么不接电话的事避而?不谈,结果当?然会引发?一场争吵。
高翔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八个月的身孕对于一个四十?多岁的高龄产妇而?言是很有危险性的,她在激烈的争吵中渐渐感到腹痛难忍,后来终于还是闹得叫了救护车,以至于现在整个蝴蝶湾小区都传开了,说他们家?夫妻吵架吵到了要进医院的地步。
高翔的羊水在半路就破了,早产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确如高翔期盼的那样是个男孩儿,可是……却是一个畸形的孩子。
他被查出有心?脏和消化道等内脏畸形,医生说这是高龄产妇生育的一个潜在风险,因为产妇年龄过大导致的是人体和卵巢所受到的多种射线和有害物质的伤害概率更大,多种因素都会导致遗传物质发?生突变的机会增多。而?器官的畸形很可能只是一个方面,这个孩子甚至还有智力低下的风险……
这个消息对于一个感情根基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难以承受的沉重一击,高翔完全傻了,周磊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看着病床上那个瘦弱又畸形的孩子,无论如何心?里都升腾不起一丝爱意,而?当?他偏头?看向旁边也一起躺在病床上的高翔时,眼中流露出的就不仅仅只是不耐烦了。
那是烦躁,是厌恶,是难以说出口的憎恨,是对麻烦避之唯恐不及的张皇。
他们于是陷入了无尽的争吵,彼此?敌视相互仇恨,当?初一起出轨时爱得你侬我侬的样子完全不见了,每天都是吵吵吵,罗思雨甚至觉得哪一天他们相互把对方杀了也完全不稀奇。
家?里的这些烂事让她不胜其扰,然而?更糟的却是……刘峻也失联了。
他离开了A市,回?到了Z大,同?时也不再接她的电话回?她的信息,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气疯了,下意识就开始仿照自己的妈妈,隔两分钟就打一通电话过去,跟个疯子一样纠缠不休,终于逼得刘峻受不了了接起了电话。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罗思雨你有病吧。
小半月之前还一起在床上滚的人突然就翻了脸,这当?然让第一次正儿八经“谈恋爱”的罗思雨无法接受,她开始指责刘峻不负责任、喷他是个渣男。
可却没想?到刘峻给她的回?复更让她破防了。
“不负责任?”电话那头?的人在冷笑,“我对你有什么责任?”
罗思雨简直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约个炮上个床怎么了?”刘峻的口气已经很不耐烦了,后来还流露出了越来越明显的嘲讽,“还是说你觉得只要做了你就能算是我女?朋友了?”
“罗思雨,你不会对自己这么没数吧。”
最后的这句话完全击垮了她。
她直到那个时刻才?真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罗思雨,没有被任何人尊重。
一中的学生不尊重她,一中的老师不尊重她,刘峻不尊重她,周磊也不尊重她,他们都戴着该死的有色眼镜看她,他们欺负她是因为觉得她根本?不配得到更好的东西!
凭什么!
凭什么!!!
罗思雨崩溃了。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是这么无力,想?要报复刘峻可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途径,想?要向别人证明自己值得被尊重可是又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证据,因此?除了无能狂怒以外?她还能怎么办呢?在给刘峻发?了几条充满脏话的信息后她就被他拉黑了,从此?她失去了再次联系他的渠道,再然后就只能窝囊地借酒消愁。
而?另外?一个问?题又来了:她没钱喝酒。
周磊现在都跟高翔快撕破脸了,哪来的闲情逸致再给罗思雨零花钱?至于她妈,现在一心?都在想?办法给她那个畸形弟弟做手术治病,每天又是忙又是烦,也没心?思管她,她于是身无分文了,连想?喝个酒逃避一下现实都没有了方向。
她能怎么办?想?来想?去,只能去找人蹭吃蹭喝。
丁鹏就是她的一个选项。
丁鹏还不知道她跟刘峻的这茬事儿呢,他单知道罗思雨前段日子不太搭理他、而?现在她又来找他了,只这一点就让他忍不住得意洋洋,心?想?这回?泡她应该就问?题不大了吧?
他于是很高兴地请她喝酒、请她吃饭,等她喝蒙了就想?摸小手摸大腿开丨房间了,结果罗思雨中途却又大哭起来,嚎啕大哭,开始醉醺醺地大骂刘峻是骗炮的死渣男,骂一中是势利眼聚集的垃圾堆,骂周磊是薄情寡义的负心?汉,骂她自己的妈妈是利欲熏心?的倒霉蛋,骂她自己的弟弟是命不好的畸形儿,反正就是全世界都对不起她、她就是被命运迫害的无辜小女?孩儿。
她醉醺醺地口齿不清,丁鹏也没怎么听明白,何况他也根本?没打算听明白,他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跟罗思雨上丨床,因此?他当?时一边应付着她、跟着她一起随便?骂骂骂,骂完了以后又给她灌酒,灌完以后终于把人拐上了床。
罗思雨难道不清楚丁鹏的心?思吗?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去找丁鹏喝酒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她当?然知道。
她清楚,并且默许,因为她也急需一个人来抚平此?时她内心?强烈的伤痛和失衡感,她需要一个迷恋她的男生来重建起她的自信,也或者这番放纵背后的心?理机制更加复杂——她已经放弃自己了,她在跟在她看来极其不公的命运使性子,她要彻底地破坏她自己从而?向命运进行?幼稚的报复,却不知道这样根本?无法损毁“命运”分毫,她能伤害的仅仅只是她自己而?已。
而?一夜的放纵过后现实又朝她倾轧过来了,好在丁鹏这人还不错,他虽然之前也很爱跟其他女?生乱搞,可是他对罗思雨多少有几分认真,是想?正儿八经跟她谈一场恋爱的。
于是在两人滚完床单的次日清早,他就提出让罗思雨正式当?他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