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真不是大气的人。
她向来睚眦必报,譬如祝嘉欣营销在她身上的通稿,随着今晚过去,将让她有好一段时间要被群嘲。
这其中有书真团队的功劳,当然还有其他人的利益在。
而对于薄野,一位早已功成名就,地位斐然的人来说,书真难以撼动他的地位,可语气上依然是幼稚的恶劣。
她睁开眼是宛若孩童般纯真,却也有纯真下的恶。
薄野并未愠怒,他的心思在圈内浮沉多年,必然不会让人看透。某些方面上,他比书真更像个演员。他沉声道:“谢谢。”
书真见状觉得顿感无味,她龇牙咧嘴的样子一定很丑。
她瞳仁一转,略带烦躁地皱眉:“装什么装,你怕不是来质问我热搜是怎么一回事吧?”
她今晚在热搜上杀疯了,书真离开颁奖晚会后特地让方方把热搜截图,传到她的手机上。
如果今晚只有书真获奖的消息,祝嘉欣必然还会凭借‘惜败’拉一波好感。
可相同定位的两位女星在事业上就是对手,没有人会手下留情。书真知道,如果自己不拿下最佳女主角,被群嘲得钉在耻辱柱上的人必然也会是她。
谁也没想到,书真和薄野同台,竟然“破冰”。
书真在利用他。
薄野也不傻。
书真久久没等到薄野的回答,她垂下眼睑,挠了一下脖子。她想,她可能被几杯庆功酒灌晕了神智,若是汪漫在这里必然要提拉她的耳朵好好训一顿。
他们的距离不算远,胳膊之间隔了两拳的距离。是如此,书真被薄野揽过时,除了大脑在酒精的作用下发懵,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她好像听见薄野说了两个字。但是脑袋嗡嗡,好似一层隔音罩隔离了她和薄野。
她鼻尖在薄野的脖颈旁,深吸是松柏冷冽的香气入鼻,却只能屏息,更觉得大脑缺氧。
“阿真……姐。”
助理方方的声音飘远入耳,声线中稍有几分颤抖。
她似乎怀疑自己看到的画面!
阿真姐和薄野?!
抱……在一起了!
她圆溜溜的眼转了几转,不可思议地啃下这口大瓜。
书真蓦地推开薄野,她脸上随着缺氧红晕更甚。在方方看来,更是两人暧昧不清的铁证。
“方方,”书真踩着细高跟,走在地毯上如踩高跷似的,她声音不知怎的,沙哑许多,“回去吧。”
方方被喊回了神,她不由自主地觑了薄野一眼,又不知怎地,朝他点了头。她心下波澜起伏,看书真的眼神欲言又止。
书真半醉,方方是她招进来的助理,跟了她两年,并不清楚她成名前的事情。论信任,她相信方方不会乱说。
她偎在方方身上,含着酒气,“这事儿,就不用告诉汪姐了。”书真觉得,汪漫知道了也是多此一举,还显得她和薄野纠缠不清。
方方恍然,连忙点头说自己晓得了。
也庆幸,这时间走廊上没有多余的人,要不然指不定传出什么新闻呢。
等书真的影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薄野才收回目光。
“没怪。”
可惜她不信。
庆功宴结束已经时零点后,又是新的一天。
娱乐圈内总有一群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在经过冗长刺激的一天后,仍然活力十足,他们相约去下一个场子。
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书真仍需飞到京市看剧本,工作压满了她24小时所有的时间,这两年又是她上升期,更加无法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这是红的代价。甜蜜得像潘多拉魔盒一样的代价。
她靠在保姆车上,方方将买好的醒酒药递给她,又旋开一瓶矿泉水。书真吃下醒酒药,她脑袋空空,像是顷刻间全然倒干净。
车窗外是飞速而过的车流,路灯是黄色的光,仿佛给这凌晨寂寥要添几分温暖。书真歪着头,眼睛盯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随着岁月流逝,亦或者胶原蛋白流逝而被无数人夸过的优越骨相撑起了这副皮囊。
美艳高傲,骨相精绝。
全然无刚出道时一团清冷的稚气,反倒是多了三分沉浸在这个行业里的假。娱乐圈是名利场,光鲜亮丽,令人沉沦。
书真还记得自己拿第一个金狮影后的时候,打破了金狮奖最佳女主角获得者的年龄记录。
那天晚上她忐忑不安,毕竟能够入围已经是老天爷给她赏了一口饭吃。更何况她已经拿下一个最佳新人奖,做人不能太贪心。
但人本来就是贪心的。
书真本来就瘦,可是借来的礼服更是不合身材,为了把自己塞进那套黑色礼服里,书真从一周前就在身材管理。
要不然走上红毯,有点肉的女星更会被大肆嘲讽。港城这边的媒体嘴巴之毒,说不定可以跟她安上一个“孕妇”的称号。
书真那时候还是个玻璃女孩,她乍然成名,总是害怕媒体的风言风语。
她其实在那里饿得昏沉,忐忑不安的心情也随着实在没有力气连砰砰跳的心脏都无法充斥她的大脑。
如果没有得奖,她也要笑得灿烂。
书真的注意力恍若脱缰的野马,在一片广袤的草原上驰骋,这几分钟里她胡思乱想着许多事情。
譬如结束颁奖典礼后点一扎精酿啤酒,让她挚爱的小麦的香气时刻荡漾在她的心间;亦或者飞奔至半月湾,就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放一部老电影。一幅幅画面如同一帧一帧的定格动画播放在脑海中,她想象着甜蜜的美好,因此即使对获奖忧心忡忡,在摄像机里的她,露出标准而真挚的笑容显得十分美好。
那是初生牛犊中的稚气,清泉如泓。
随着上届影帝徐家理缓缓说出“书真”两个字时,她的心突然被巨大的开心灌满,这种力量推着她前进。
可梦是有条件的,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做两个美梦。
……
书真烦躁地闭上眼睛,往日刻意忘却的片段随着相似的情景在一起从心底被掩盖住的角落翻了出来,像一把生锈的剑插入心扉。
往事已经泛着锈迹,美好总是弹指一瞬,撕裂的痛苦才是长长久久。
“阿真姐,”方方推着书真的肩膀,小声道:“名际嘉园到了。”
书真从浑噩中醒来,她扶着车门框,高跟鞋刚刚落地,一阵痉挛,她面色苍白地捂着胃。
方方这个姑娘是特意挑选的助理,个头力气出挑,人也机灵。她连忙将书真从车库中的电梯一路扶到书真在港城的住宅里。
港城地小人多,房价格外飙高,类比魔都帝都丝毫不过分。书真在港城有一套住所,是她拿下金狮影后的第一年贷款买下的。
虽然后面书真事业重心并不在港城中,但这里的住宅还是依旧托人打扫,所以一切都是新的。
“嘶。”书真倒吸一口冷气。她靠在沙发靠背上,冰冷的皮质沙发好似这初春里最不经心的寒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作为演员她身上的病痛更是不少,尤其是初入行那两年,书真资历新,年纪轻,她拍吃戏时,一碗面反复折腾,最后拍完下来看着面都觉着是可怖的恶魔。
再加上演员拍戏昼夜更迭,常常一个镜头要好几个,过了饭点也就更没了胃口,索性为了保持身材更加有理由不吃。从前仗着年纪小不觉着有什么,可经年累积,她的身体也吃不消。
胃病就是最拼的那两年落下的。
就像是打气筒上的气球,总有吹爆的一天。
书真现在的状态何尝不是一个气球?
她年初从公司独立出来,正式成立个人工作室,又走在女星中的第一梯队,好本子难演,更难求。如今影视寒冬,僧多粥少,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阿真姐,我明早九点钟来接你去机场。”
方方的话让书真一瞬间被酒精蒙住的神志有些颓丧。
她不是永动机,从新剧杀青到来港城参加电影奖,左右不过隔了两日。
从绷紧的那个根弦松下的时候,浑身只有疲惫可言。
“行,我想吃……周记葡挞。”
突如其来的想法像柳絮贴在喉咙上,书真下颌抵在方形抱枕中,浅浅地陷了一个窝。
方方愣了两秒,随即拿着手机找起了周记葡挞的地址。
她说道:“那阿真姐你好好休息,明天下午还有一个品牌发布会。”
随着方方关上门,书真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她起身决定去洗漱。
二十岁的时候年轻就是最美好的事情,她那时候既没有资本也不屑于去做皮肤管理。可是等到二十七岁,这年龄在女明星中不算大,可又有一波二十岁的年轻小花冒出来。
演技固然是资本,可是没有人愿意在大荧幕上看见一个不在状态的演员。
电动牙刷的声音嗡嗡,书真看着镜子中素颜的自己眼下有了一圈青色,她不知为何刚刚想吃周记葡挞。
也许是太久没有吃甜食了。
从前的她很爱吃甜食,因此才会来香港的时候宁肯排一个小时的队伍也要去尝尝周记的葡挞。
但自从真正踏入这个圈子后,离很多快乐就会远去。
书真擦干脸后,台面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
她眼神撇过去,兀然暗了下来。
“干什么?”
她接过电话,语气冷硬。
作者有话要说:准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