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渐至,烈日炎炎,到了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候,宫里也开始准备出行避暑的事宜。
七月,上奉皇太后至热河行宫,为而后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木兰秋狝(音同“显”)做准备。免除所经过地区额赋之十分之三,减行围所经过州县额赋,岁以为常。
热河行宫毕竟是行宫,比不得紫禁城,地方小又人多眼杂的,为避免事端宁欢便安心跟在皇后身畔随侍。
皇帝自然不愿,但在这一点上他没有发言权。
皇帝在澹泊敬诚殿理朝听政,后妃们则在烟波致爽殿居住。
皇后打理好行宫各处后便闲下来,安心在行宫中避暑。
宁欢坐在窗前陪皇后打着络子。
她伸长脑袋看着皇后手里的动作,自己又跟着做,却怎么也打不好。
宁欢泄气地将手中的丝绦揉作一团。
皇后便笑道:“你稍稍有耐心些。”
宁欢看了一眼窗外,辩解道:“天气这样炎热,我难免燥郁,都怪这天儿。”她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皇后摇头失笑。
宁欢可怜巴巴地看着皇后:“傅馨姐姐,您不觉着咱这宫苑热得慌么?”
皇后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动作:“不热。”
“皇上嘱咐过了,你底子差,不能用太多冰更不能吃太多冰饮子,你少蒙骗我。”皇后轻睨宁欢一眼。
宁欢果然面色讪讪,还是不忘辩解:“哪儿有……”
皇后放下络子,看着宁欢叹道:“你上回疼成那样儿竟也不和我说一声,真是不让人省心。”
“我若是说了怕是才不让您省心。”宁欢又用柔惠的话安抚皇后道:“这不是咱们都要经历的么,我就是稍稍疼了些,不碍事的。”
皇后看着宁欢的笑颜,沉默片刻后才道:“如此,那在我这儿,我也会好好管着你的饮食,你也要按时喝药。”
宁欢忧愁地看着皇后:“姐姐……”
皇后看宁欢这模样,终是忍不住弯起唇角:“叫姐姐也没用,这是治病,为了让你早点儿好起来,我的好妹妹。”她轻轻点了点宁欢的鼻尖。
宁欢垂下嘴角,面色怏怏道:“知道了。”
皇后莞尔笑了,她又低下头去挽着络子。
她打好后便递给宁欢:“好了,给你罢。”
宁欢惊喜地看着她:“这是给我的吗?”
皇后便笑道:“不然呢,你在这眼巴巴地瞧了我这么久,我怎么舍得不给你。”
宁欢笑意盈盈地向皇后道谢。
她接过络子左看看又看看:“傅馨姐姐绾的是海棠花吗?瞧着真漂亮。”
皇后点点头:“我也是试着绾,不像我下次再试试。”
宁欢宝贝地把玩着手中的络子:“哪儿不像了,这分明和御花园的海棠花一模一样。”
她还将络子给照春看:“照春姑姑说是不是?”
照春笑着应和她:“姑娘说的是。”
皇后嗔怪地看着她二人道:“你们俩就合起来哄我罢。”
宁欢看着她笑:“哪儿有,我和照春姑姑说的可都是实话。”
“照春姑姑说是不是?”她又看向照春。
照春还是笑道:“是。”
皇后摇头失笑。
宁欢又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络子才遗憾道:“可惜不能系出来,不然我必时时坠在衣襟上。”
她只是个二等宫女,按照规矩连头上都不能有多余的发饰,更别提其他地方。
皇后本想说给她个特许,但眸光一转,意有所指地调侃笑道:“只要你想,想坠多少东西在身上都行。”
宁欢抚着丝绦的手停了,她略显疑惑地看着皇后。
见她面上调侃的笑,才反应过来。
她霎时有些羞恼。
宁欢努力平复下去,微微笑道:“才不是,我是您位下的官女子,自然只听傅馨姐姐的。”
皇后莞尔笑了,又道:“听我的?那……”
宁欢连忙求饶:“傅馨姐姐,您就别拿我说笑了。”
皇后看着她,脸上笑意盈盈。
难怪皇上总喜欢逗这姑娘,的确有趣。
宁欢将丝绦收好:“傅馨姐姐,我,我可以去见陆答应吗?”
皇后自然是同意:“当然可以。正好出了宫,在这行宫中大家离得近,你想找陆贵人倒也方便。”
宁欢弯唇笑起来:“多谢傅馨姐姐。”
皇后道:“知道你闲不住,想出去玩便去吧,但……”
她本想提醒她注意些当心上次那般祸事,又想起来怡嫔远在紫禁城,随行的高位嫔妃中也没有那般难缠的。
宁欢疑惑地看着她。
皇后想想,还是嘱咐道:“小心些便是。”到底人多眼杂。
宁欢向皇后一本正经地行礼:“奴才知道了。”
皇后不禁失笑:“快去罢,闲不住的小丫头。”
宁欢又屈膝:“多谢皇后娘娘!”
宁欢一路走过去,周遭倒都没有人,她便一边走一边赏景。
与紫禁城的描金彩绘堂皇威严相比,热河行宫倒是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素雅清淡,洲岛错落,碧波荡漾,青砖灰瓦,如水墨画一般淡雅庄重,一派的小桥流水的江南景致。
这清凉素淡的颜色看得宁欢心情大好,周遭的暑气仿佛都淡了许多。
她又要去骗柔惠姐姐和采薇的冰碗了,宁欢好心情地想着。
“又是你。”
“嫔妾给秀贵人请安。”是柔惠的声音。
宁欢听见柔惠的声音,悄声走过去,正好看见秀贵人和柔惠又遇在一起。
宁欢想了想,便借着假山的遮挡,暗暗观察。
上次柔惠姐姐说秀贵人没找她麻烦,她自己亲历了一遍倒觉得这话不可信,秀贵人那德性……
秀贵人果然一脸晦气地看着柔惠:“不好好在院子里待着,就知道出来乱逛,真是晦气。”
柔惠抿唇忍住笑意:“贵人说得是。”
秀贵人一噎,才反应过来这话将自个儿也骂进去了。
宁欢在假山后面掩唇偷笑,这秀贵人的智商还是没什么长进。
秀贵人看着柔惠打扮素淡却越发显得清丽脱俗的好气质,心情也愈发不畅。
她想了想,满怀恶意地娇笑一声,作恍然大悟状:“本小主知道了,本小主说你怎么出来了呢,你是想假意偶遇皇上吧!”
柔惠无言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嫔妾不敢。”
秀贵人越想越觉得有理,忍不住嘲讽道:“本小主说呢,原来你是抱了这般令人不齿的心思,真是够不要脸的。”
柔惠紧紧抿唇,她抬眸看向秀贵人:“秀贵人慎言,上次的事儿您还记得吗?皇上和皇后娘娘最忌讳行事张扬不守宫规之人。”
闻言,秀贵人果然面露悻悻然,她看了看柔惠,又气又恼,却又不敢再放肆。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皇上了,皇上就跟忘了后宫中有她这个人似的,这次也就是因为娴妃娘娘有幸随行热河她才厚着脸皮求娘娘带上她,她在娴妃娘娘面前是又当牛又做马地才求得娘娘许可。
谁知还没能复宠呢,就撞上了这个汉女,听见她的话到底还是有些发憷。
秀贵人面色不自然,她想了想到底不服气:“呵,本小主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怎么就不守宫规了。”
她说着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又有底气了,便讥笑道:“你难道不是因为入宫都快一年了还没得皇上召见过,所以不甘心,想要找法子让皇上见你一面,用你这幅楚楚可怜……”
秀贵人想到柔惠方才的话,到底没将话说得太难听,她咽下一个词,又道:“楚楚可怜的相貌搏皇上怜惜吗?”
柔惠暂且没什么反应,宁欢却是大惊地攥紧了袖子。
皇上竟还未召见过柔惠。
她从来不去管也管不着皇帝翻牌子的事儿,故而她不在养心殿的日子皇帝究竟翻了哪些人的牌子她是不知道的,所以这样的事儿她也无从得知。
难怪,难怪。
她先前还奇怪,为何秀贵人都已晋封贵人,柔惠却还是答应。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皇上根本没召见过她。
她不由地望向柔惠。
柔惠面色苍白地看着秀贵人,半晌才道:“秀贵人慎言,嫔妾说了,嫔妾不敢。”
她想起了宁欢。
她想到宁欢的话,她说总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想保护的人,又想到宁欢上次是不是也这样被秀贵人,被怡嫔欺辱。
她忽然觉得心冷,这深宫中无宠无地位便是这样吗。
柔惠神色沉寂下去,她不想再和秀贵人这样的人掰扯,难得扯了张大旗,屈膝行礼道:“纯妃娘娘还在等着嫔妾回去,嫔妾告退。”
说罢她转身快步离去。
秀贵人看着她逃似的背影,心情总算舒畅了些。
她轻哼一声:“没用的东西。”
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问她:“小主,咱们还要去见皇上吗?”
秀贵人刚想说去,但又想到自己说的话,面色悻悻。
她狠狠瞪了侍女一眼:“见什么见,本小主又不是她们汉女狐媚子,变着法儿地勾引皇上。”
说着,她又觉得这话不对,恨恨地跺脚:“回宫!”
“是。”
待人都散去,宁欢慢慢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她遥望着柔惠离去的身影,轻叹一口气。
柔惠姐姐的处境果然不好,幸好的是她在贵妃位下,而贵妃性子柔婉从不为难下面的人。
该怎么办呢。
“魏……”
“宁欢妹妹?”一道略略耳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宁欢的思路。
宁欢下意识抬头看去,便看见一个同样穿着素色旗装的人,俏丽灵动的芙蓉面,蛾眉曼睩,一双魏家人都有的桃花眸碧波盈盈,巧笑倩兮间清丽灵动,湖畔的微风吹起她的裙角更显得亭亭玉立绰约多姿。
宁欢也有些讶异地看着她:“魏燕锦?”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我准备换个封面啦,那啥先打个预防针,宝贝们到时候别不认识啊hhhhhh,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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