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女巫破天荒地在清晨七点钟醒来,并顺手抓获想要偷偷找狮鹫干架拔毛的精灵一只。
本源之书似乎还在毛线摇篮里休息,新出生的三只小光球却挤在一起摇来摇去。
帐篷角落里的机械摆钟走动着,它发出悦耳的咔哒咔哒声。帕利希提有点吃惊地看着她:“Indo-ninya……你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
忘了说,在斐琅罗的时候,克拉维娅的睡眠时长和她在魔药学上的成就一样出名。
每当看到面生的、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求药者,城中的居民总会好心地提醒对方:“魔药大师通常在午饭过后才会出现在草药店。不不不,这很常见。别紧张,店铺会一直开到夜里十一点,祝您顺利康复。”
所以帕利希提意外得理所当然,他本来打算从狮鹫身上薅些羽毛再回来做顿早午饭,按克拉维娅往日的作息,这样的时间安排不说完美也绝对算得上刚好。
想到这里,精灵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饿了?”
女巫本来在暖乎乎的被子里留恋不舍,闻言毅然翻身逃离温柔乡。
【难道我在帕帕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早起是因为饿得睡不着?!哒咩哒咩。】
帕利希提的疑问在耳边回荡,无数可爱的小羊驼在她脑中追赶着弹幕飞奔而过。
她想要利索地拆卸帐篷来彰显一下自己在居家生活方面的能力,却被究竟是“从下往上拆”还是“从上往下拆”的世界级难题困住手脚。
犹豫之际,Q弹的小光球一只一只蹦跳着钻进帐篷中打滚玩耍,不动声色地解救她们的族长于无形。
【不愧是我的好宝贝们。】
克拉维娅心下暗自称赞。
做出一副“不是我不会拆啊是小光球们喜欢”的表情,她一边收手一边打开空间袋。
在帐篷里跳来跳去玩得过于开心的小光球提醒了她。难得早起一次,她想,大好时光岂能浪费。为了女巫族地和菲埃特的事到处奔忙,他们上次玩晨间小游戏还是在一周以前。
晨间小游戏可是个好东西,克拉维娅甩甩头发。从剧本盒里抽取一张写着基本剧情的小卡片,她会和精灵各选一个喜欢的角色进行扮演。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的一天早上,帕利希提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扮做被恶龙抢走的娇娇公主,而她气势汹汹地端出恶龙欺男霸女的架势。
‘公主’端庄地被‘恶龙’按住肩膀,但最终因为小龙拒绝么么哒而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于是贪睡小龙被男扮女装的大力士公主亲秃了皮。
咳,克拉维娅欲盖弥彰地扯了扯袖子,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喜欢亲亲的。更不会承认三个亲亲就可以让她清醒一上午。
那么……让她看一看今早会抽到什么剧情。她从盒中抽出一张。
好极了。
【心狠手辣的疯狂研究型法师与善良正直悲悯万物的圣子相爱相杀。】
研究型法师,她啧啧两声,这人设一看就很适合她。
善良正直的圣子殿下?
女巫转转眼睛,说起来,她还真的蛮好奇,假如精灵不知道她接下来的举动只是按着剧情卡演戏,他又会给出什么样子的反应?
类似情节的剧本他们玩过多次,精灵似乎对用爱感化敌手弃暗投明的桥段格外情有独钟。
她藏起剧情卡并一秒入戏。
打开皮质的手提箱,克拉维娅从排列整齐的支架里挑出三瓶清亮亮的药水:“说起狮鹫,或许你还认得它们是什么?”
“这是……智慧药水?”帕利希提当然不会忘记。
它是一款让克拉维娅扬名大陆并奠定她在魔药界崇高地位的药水。
大陆战争时,在各种族反抗教会的激烈斗争中曾有龙族不幸被神祇的法术伤害并退化成仅凭本能行动的野兽。
但它的伴侣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痊愈的可能,因而遍寻大陆只为追踪到希望的蛛丝马迹。
期待-碰壁-失落-再度启程……漫长而疲惫的循环在这瓶金色的魔药起效后终结。
“你想让狮鹫成为智慧生物?”这个大胆想法背后的意味使得精灵戒备起来。
哇哦,帕帕反应好快好配合。
“准确来讲,是帮助它们打破与智慧相隔的最后一道界限。我曾经在记载古代文明的文献里看到一个相关的奇特实验记录。”按照剧情卡上的要求,她用一种客观平静到机械的态度叙述事实,力求在不带感情的解说中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那位大法师在一对狮鹫身上强行烙下契约印记后将它们作为观察对象。可以说现在流传于世的、被众人所了解的关于狮鹫种族的知识全部来自于他的笔记。”
她从空间袋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稿纸并把它们递给帕利希提。
“你看。如果法师的记录是准确无误的,那么我认为它们的认知水平在当时就已经有80%的几率比得上10-11岁的人族儿童。
更何况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不相信狮鹫一族毫无进化。我甚至考虑将实验分成两组,对照组会服下智慧药剂。具体的细节你不用知道……总之,我打算重启有关狮鹫的课题。”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帕利希提冷下表情,语气凝重起来,“‘实验’,说起来似乎很正常,但你难道忘了那个法师的所作所为?他把它们强行圈养起来,以研究为名把它们折磨到死。
别忘了这个恶棍最后的结局——那对狮鹫宁可自己被契约反噬烧成灰烬,也要用利爪把他撕碎后送进地狱。野兽尚且不甘,更何况智慧生命?!”
精灵隐约感到哪里不对,然而女巫在觉醒后性情大变的先例也不是没有。
他向前一步:“我并不反对击杀它们,甚至于我本就打算这么做。毕竟族地边缘的狮鹫群确实会对你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但我绝不会把它们抓回来并放任你在它们身上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生命之树给予的教导不允许我这么做。面对威胁到生存的敌人,可以抗争、可以厮杀,然而我们必须尊重对方,要知道,换个视角,敌人也在为更好的存活而奋战。”
“啧——”菲埃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从摇篮里飞出来,“让我看看是哪两个一大早就在吵架?哦?暂时性的智慧药剂?克拉维娅你又搞出了什么新东西?”
日光透过窗户照在女巫和精灵身上,帕利希提一改往日的温和,摆明了要从她口中听到一个清晰的、不避重就轻的回答。
在大厅中几乎凝滞的空气中,克拉维娅并没意识到自己刻意伪装出来的冷酷表情已经略有崩坏。她嘴边的笑意已经止不住地倾泻出来。
精灵满脸写着“我要时刻提防你学坏,稍有苗头就要马上把你掰回正路”的警惕样子实在太令女巫心动。
这就是男妈妈莫,爱了爱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轻轻晃动药水,试图背着人设负隅顽抗。
玻璃瓶中金色的液体在阳光下荡漾出迷人的色泽,这样的温暖灿烂很帕利希提。
“有没有一种可能,克拉维娅你可以不要硬是装出大魔王的样子?”
菲埃特实在忍不住,拆台道:“你的嘴角都要飞得比太阳还高了——族长大人——下回装反派前麻烦多修几门表情管理的课程可以吗?真该搬架镜子过来让你自己瞧瞧,也就这糊涂蛋关心则乱,被你这点蹩脚演技吓得如临大敌。”
女巫这才意识到帕利希提竟然在真心实意地生气。
啊?他们不是在玩一个套路烂俗的扮演游戏吗?
也许真的是关心则乱。被她装出来的疯狂计划所震惊,精灵真的没有看出来。
大厅的某个角落里。
避开了本源之书和小光球们,克拉维娅捋着精灵的金发哄他。
“我没想到你会当真,”女巫小声,“这个游戏我们玩过那么多次,我以为你一听就能反应过来的。”
知道了一切只是乌龙的帕利希提:“下次……不,没有下次,你至少要先告诉我,我差点以为你被黑魔法控制住了。”
“好,”克拉维娅认真答应又赔上无数个亲亲,“那现在就不要生气了吧?”
帕利希提一本正经地露出尖耳:“再亲一下,亲这里。”
啾。
……
在菲埃特赌咒发誓会在他暂离时好好地看护克拉维娅、不让她掉半根头发之后,帕利希提带上魔药启程。
狮鹫盘踞的山谷离城堡有些距离,行进的路上精灵不停地在心里复想女巫的设计。
“这是一个选择的机会,”她正色道,“被服下或者接触到皮肤后,药水就会迅速起效,但变化只会维持七日。倘若它们喜欢这种感觉,想要更长久地维持智慧——那就是我们提条件的时刻。”
这才是我认识的克拉维娅,他想,那果然只是个漏洞百出的恶作剧。
感化?敌人只配一箭穿心。
但也不能怨他没反应过来,精灵想。
帕利希提的耳尖漫上粉红色。他哪里知到女巫指的是要拉灯的那种、克拉维娅专供的那种“感化”。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三十步开外的茂盛草丛里传来。
“什么人!”精灵迅速幻化出弓箭,秘银制成的箭簇在阳光下冷冽无比。
两个地精搀扶着彼此出现在他面前。
“Alasse'aure. Anar síla lúmenn'omentielvo.”
相对瘦一点的地精开口用发音古怪的精灵语问好,他用没受伤的手臂摆出行礼的姿势——虽然这个动作优雅华丽,但搭配上他疲惫萎靡的外表,它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精灵快速扫过四周。
草丛中应当还躲藏着他们的同伴,总体上有五十个左右。
领头的地精受过良好的教育或是有在不同种族中的游历经历,整支队伍在过去不久经历过一场战斗或奔逃,不是正规军也没有接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痕迹。
成员身体状况不佳,补给物资明显不足,精神状态倒是还好——初步看来威胁性不大。
帕利希提收集分析着眼前的情况,当然,不忘回以同样的问好:“Alasse'aure.”
加吉瓦——那位瘦些的地精——也在判断着对面精灵的态度。
愿意对地精的问好致意作出回应,这一点令他惊喜。在狮鹫爪下带领队伍奔逃一夜并救回加兹达并不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情,何况在逃亡中他们迷失了方向,以致于加吉瓦甚至不确定自己现在究竟站在哪片土地上。
临近的山地悬崖上生活着如此凶猛的怪物,然而本土居民却能在这样的敌手下存活——安全起见,队伍不能毫无防备地与之打照面。
但如果一位精灵对他们释放出善意——尽管他冷着脸,看上去非常地高傲而不可接近——情况就变得有利多了。
“阁下,”加吉瓦斟酌着用词,“我们刚刚在附近的山谷中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如果您要经过那里,请务必小心。”
“我知道那里盘踞着狮鹫群,”帕利希提有些社恐发作,但克拉维娅留在城堡中没有同往,对别人善意的提醒保持沉默或断然离去又太过失礼,他逼迫自己简短回应,“它们正是我此行的目标。”
地精们全然没有意识到精灵内心的挣扎与纠结,他们被帕利希提周身凛然的气质震慑住了——银质的箭矢看起来杀伤力极强,而那把紫杉木制造的标志性长弓和传闻中如此相像。
据说大陆战争中有位著名精灵战士就是埋伏在狭窄的角楼上给出精准一击,那支秘银箭最终使得试图吞噬教皇从而亲临纳提斯的光明神功败垂成。见过他的人无一不折服于他强大的能力和高贵的品行。
“阁下……”大致预测到精灵的身份后,加兹达的脑中迫切地闪过抱大腿的想法,“如您所见,因为卡曼公国的新公爵针对地精颁布了一系列歧视性法案,我们只好背井离乡,连夜逃亡。不幸的是我们迷失了方向——也许您愿意告诉我们通往乐土的道路?”
帕利希提审视地看向他们。
加吉瓦一时间心跳如擂。
……
作者有话要说:Indo-ninya在精灵语中是一个很甜蜜的爱称。
至于它的意思嘛,喂,喂,帕利希提你不要捂住作者菌的嘴巴!
——
克拉维娅:(冷漠翻白眼)
拉灯的那种“感化”?
帕帕,你看我的脑电波它理你吗?
——
看着可怜巴巴的评论区,作者菌的心今天也像大润发的杀鱼刀一样冰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