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放松的姿势没能保持太久,她很快就端坐起来。
无他,菲埃特带来的坏消息太多了。
——女巫族的族长死去了。
——为争夺菲埃特夺得族长权柄,族中发生混战,族地内所有的“灵”消散。
——菲埃特受到重创,无法再诞育新的“灵”。
——全族的命运同菲埃特紧密相连,本源之书彻底损毁后所有女巫都将死亡,反之亦然。
——纳提斯大陆现在只剩克拉维娅一位女巫。
——本源之书损毁程度达70%并仍在继续恶化。
把所有的信息理在一起,克拉维娅发现自己的生命安全正在经受严重威胁。
【你真的没找错人吗?据说女巫极少离开族地,我也从没见过女巫——现在不是卖弄词汇的时候,请你简洁点。】
【好吧……我当然没找错。其实我也好奇为什么你会觉醒。】
【我能不当女巫吗?】
【不能。】
【所以你现在还能撑多久?】
【最多七天。】
【什么?!!】
克拉维娅瞳孔地震。
帕利希提端着茶壶和杯子回来:“水在这里,里面放了你最爱的卡西柠檬汁和百花蜜——发生了什么?你脸色不太好。”
菲埃特闻言冲着克拉维娅放声尖叫:“不许说!!!他是异族!!!”
她皱起眉正要反驳什么,只见皮皮飞快地从门口闯进来,出其不意地叼住魔法书一路狂奔,似乎是想要把这个意外入侵者丢到外面的花园里。
“这是什么怪物!放开我!!快放开!!!”菲埃特高声叫喊,音浪在空气中振荡出嗡嗡的声响。它拼死撕扯,却怎么也不能从皮皮的嘴里挣脱出来。
帕利希提把皮皮拦住,他摸摸小猪咪的脑袋,顺手解救出菲埃特:“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源之书看着书封上的牙印和口水伤心欲绝,气息奄奄地趴在椅子上:“克拉维娅,你看着办吧。”
“女巫的生命和菲埃特休戚相关,”克拉维娅尽量挑重点,“现在它损毁严重,我是族中最后的、活着的女巫,虽然暂时不会有事,但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一周了。”
于是瞳孔地震的换成帕利希提。
这实在很像一个拙劣的恶作剧——不过是出去烧壶水做杯三分甜的果茶而已——可克拉维娅不是喜欢随口开玩笑的人。最重要的是,菲埃特的损伤是没法做假的。
他盯向菲埃特:“你费力找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它耷拉着一动不动。
但这只是表面——其实它正在克拉维娅的脑子里喋喋不休地告状:
【哎呀呀呀真是有气势。】
【我真是连话都不敢说了呢。】
【敢用这个语气质问我,他以为他是谁?难道他在生命之树面前也敢这么无礼?】
【克拉维娅,你都觉醒成女巫了,你可是族长!他还敢放肆!】
【他不尊重你!完全不把族群的威严放在眼里!!!】
【换一个!精灵有什么稀奇,雄性生物有的是!】
克拉维娅忍无可忍:
【菲埃特你是在争宠吗?】
【封建王朝的太后磋磨起妃嫔来都不会比你更像嫌弃儿媳妇的恶婆婆。】
【还有,别把我当成那种疑心重到能配饭吃的狗皇帝。】
【醒醒,族群里只有我一个了好吗?】
【尊重?麻烦您也尊重下我挑男人的眼光OK?】
【你不是快损毁了吗?搞起事来还是这么上蹿下跳,活力真是不减当年。】
【有闲心挑拨离间,你怎么没时间找找振兴族群的办法?】
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小学鸡式拌嘴,克拉维娅关闭了思维中的 “门”。
她拽过帕利希提的手,安抚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这么快就把自己代入悲情小寡夫了?当初和你在一起主要是相中这张脸,要是长皱纹了,我换新欢的时候可不会手软。”
菲埃特不可置信地跳到他们中间:“克拉维娅!只有一周可活了你竟还在这里调情?”
她看也不看它一眼:“你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表面忠良。”
把菲埃特留在卧室,她牵着帕利希提下楼,准备给皮皮做顿午饭。
精灵难掩担忧:“它确实被攻击的术法削弱良多,以致于皮皮都能在它面前耀武扬威。但那毕竟是本源之书,我们的态度会不会太轻慢了?它极可能知道破除困局的方法。”
克拉维娅打开两盒罐头:“它肯定有办法——刚开始它甚至特意用了个法术在我头脑里说话,应该是想震慑住我再谈判。可它没想到我毫无反应,愣了好一会才又开始和我绕圈子。唔,这盒罐头太咸了,皮皮不会吃的。”
帕利希提向她递来一盒新的:“那是我们吃的熏肉罐头,这个才是皮皮的心头好——菲埃特想要主动沟通?这是个好消息,只是不知道它究竟想获得什么……听说女巫一族极少离开族地,那我们要搬家吗?还是可以接着留在斐琅罗?”
克拉维娅停下手中的动作:“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和本源之书甚至称得上是生死与共,它应该不会提出恶意的条件,对它来说,坑我一把并不实惠。
不过它的性格的确让人吃惊,你能想象吗?本源之书——它孕育出女巫的‘灵’,是一个母亲般的角色,但它竟如此、如此……噢……我一下子都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它的做派。只能说它看起来不是很……智慧。
至于搬家的事,我也不知道。等它把真话吐得差不多之后再考虑吧。我们好不容易才在斐琅罗买下中心商业区的三条街……就这么走了总有些难受。”
帕利希提一边伸手预热烤箱,一边撕开芝士片的包装袋:“我曾经在吟游诗人的歌曲中听到关于菲埃特的描述,据说它的性格会逐渐适应族长的喜好,族长在任越久,它的性格变化就越大。上一任族长可能是故意把它驯化成这样——太精明的本源之书可不讨喜。”
从克拉维娅手里拿走刚刚打开的熏肉罐头,他叹了口气:“你再吃下去胃里还能有地方留给正餐吗——空口吃半盒,你也不觉得咸?”
克拉维娅打着哈哈走出厨房。
午饭做好还要半小时。
差不多够了——或许她能把菲埃特彻底套路个底掉也不一定。
克拉维娅带着准备好的话术推开卧室门。
然而事情的进展和她的预想完全不同。
不等她说话,本源之书先响亮地抽泣一声。克拉维娅被它态度的转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它有时很成熟,有时又像个小孩子。
菲埃特委委屈屈地开口。
菲埃特每过十年就会在月泉干涸的夜晚短暂变为一本可以涂写的、普通的书籍。
而这个特性却成为整个族群悲剧的源头。
和精灵族的生命之树类似,本源之书可以孕育出族群的新生命“灵”,二者也都在漫长的岁月中产生了自我意识。
但不同之处在于,菲埃特还直接与统治族群的权柄相关——女巫用自己的鲜血在菲埃特之书上涂写特定符号后便可以获得族长身份,这层身份会赋予她一项特殊的能力,她从此可以随意掠取其他女巫的魔法天赋,而被掠夺的女巫则变为普通人,寿命也随之大幅减少。
上一任族长在攫取权柄后实行高压统治,凡是对她有威胁的女巫,最终都成为她“学习”的原料——不同于法师,女巫会在晨星落入月泉的夜晚觉醒自己独一无二的魔法技能。女巫无法选择自己觉醒的天赋,唯一获得新法术的途径,就是在成为族长后进行掠取。
失去魔法能力的女巫中通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消失在族地中。但还是有一位逃过了追杀与陷阱,藏身在人类王国中筹谋多年以期报复。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能肯定的是,她成功了。族长在月泉干涸的前一日死去。
族长死亡的消息被封锁。
她的心腹们都想要趁机“以最快的方式”上位。
为了抢夺空悬的权柄,争斗再次发生。
她们聚首在放置菲埃特的房间之中,不约而同地释放出极具杀伤性的法术。空气中平和的魔法元素在咒语的驱动下转换出骇人的力量。它们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并爆发出耀眼的强光。坚固华美的城堡塔楼瞬间崩坍并化为齑粉。
菲埃特只记得自己在一片混乱的烟尘中被带走,几个恍神的工夫,攥着它的手又换了主人。
震感强烈的波动把族地毁的遍地狼藉,它看到有女巫刚从倒塌的房屋中爬出,尚且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暴动的魔法能量无差别收割——在族长统治下能存活至今的普通女巫拥有的大多是治疗、占卜之类的能力,在凶狠暴戾的战斗中这些天赋都太过优雅迟缓,以致于她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残酷的杀招卷挟走自身的生命。
流淌的血液在恐惧中宣判一次次死亡。
……
而月泉依旧在风中盈盈地泛起水纹,静谧又美好。
关于这场干戈,菲埃特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抛向空中。等它再度在废墟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只能凝聚出不到一半的实体。
它感应不到任何活着的、女巫的气息。
受损严重的扉页也不能使新的“灵”诞生。
天色暗下来,渐次泯灭的书页停滞在空中,它转变成一本普通的书,这帮助它暂时止住溃散的趋势。
这个夜晚是最后的期限。
如果天亮之前还是没有女巫显露踪迹,那么——
族地中寂静的可怕。
它几乎绝望。
万念俱灰之际,一颗微弱的银星在它的占卜中显形:克拉维娅觉醒了。
“所以,其实我们都没有第二个选择。”克拉维娅撑着侧脸沉吟。
凭着女巫对族地的天然的感应,她知道菲埃特没有撒谎:“那为什么你会选择一个如此糟糕的方式开启我们的相遇?要知道,你的行为……很奇特。”
菲埃特嗫喏:“因为……因为修复我,需要你分割出一部分‘灵’。”
克拉维娅了然,这代价的确不小,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答应,怪不得一开始它想着先下手为强,唬住人再说。但如果把一部分灵魂和生死作比较……
“分割后我会怎样?寿命缩短?还是魔力削弱?”
“我们会永恒地绑定在一起,”菲埃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共享一切:生命、权柄以及魔力。但你也将从此被责任束缚终生。属于‘克拉维娅’的部分可能在长久之后泯灭得不留痕迹,剩下的只有‘女巫族长’。”
克拉维娅把菲埃特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听上去有些风险,但这并不稀奇。”
她想起搬家的问题:“我需要回到族地吗?听你的意思,似乎族地已经夷为平地?”
菲埃特惊喜地抬起一角:“你愿意这么做吗!真是再好不过……作为族长,回归族地进行建设是职责之一。至于建设到什么程度,你听说过‘瑟芙城’吗?如果能复原当年的盛况那真是最好不过。”
“似乎没什么问题了,”克拉维娅快速考虑着,“等等。‘共享生命’。可是我已经和帕利希提在生命树前立下类似的誓言。”
菲埃特剧烈地咳嗽起来:“放过我吧——我知道你们是对眷侣了。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这不是需要担心的问题。想象这样的场景:你原本牵着精灵,如今又伸出另一只手握紧我。”
作者有话要说:富婆克拉维娅: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斐琅罗买下中心商业区的三条街……就这么走了总有些难受。
菲埃特:
别伤心,族地里你拥有整片荒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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