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身体是前倾的,若是没有任何借力,沈止初就要将重量完全压在他身上。

可两人没有那么熟识,她下意识不想这么做,于是只得双手抓紧了他西服两侧对襟,控着身体,拉开一点点距离。

许是体温偏低,她整个人落入傅予沉怀中,虚虚贴着的身躯给他带来矛盾的感觉——

柔软,但凉。

萦绕在他鼻息间的香味很特别,凌冽得像是从极地淬取而来的。

傅予沉右脚往旁边撤开一步,她就被完全禁锢在了他腿间。

这样的姿势,虽没有紧贴着,但旁人看来,却是他在哄她。

脚步声停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沈止初猜测,简正或许在斟酌,于礼节上,他能不能上前打扰。

港文酒店在市中心,即便露台处在50F,也算不得高,周围遍是更高耸的大厦,摩肩接踵,那枚月亮,在密集的钢铁丛林中悬着,虚幻得像一场梦。

街道上如水的车流,疾速行驶中传来隐约的破空声和汽笛声。

周围方寸间的天地,却静得能捕捉到彼此的呼吸,和他的心跳。

沈止初垂着眼,轻声,“傅予沉。”

头顶传来傅予沉的答复,“嗯,”他掌着她后脑勺的力度卸了几分,低颈,鼻尖几乎抵到她垂顺的长直发,“沈止初。”

她喊他,本是要开启对话,这男人却低声回叫了她的名字。

夜中,本来就暧.昧的姿势,无端更添了一层枕畔般的亲昵。

沈止初默了几秒。

几乎是本能,傅予沉的掌心从她颈后下滑,欲落在她后腰。

可在贴上之前一秒,他硬生生刹了车。男人五指张开的手掌,在半空中停了一瞬,转而向侧边,抓住了垂落在她腿边的白玉兰色裙裾。

大腿一侧的布料不贴身,这样的接触不会冒犯她,同时也防止了她逃跑。

傅予沉说,“你用的什么香水?”

沈止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别的,“……你这样,是存了几分私心?”

她的声音又轻又飘,尾音落地之前就已散去,好像从没问过。

傅予沉沉声笑,答得干脆,“全是私心。”

沈止初有一刹的恍惚。

仿佛灵魂原地升空,徒留躯壳,困在傅予沉怀里,被简正怔怔望着。

灵魂愣愣地想,到底是被简正纠缠更麻烦,还是被傅予沉纠缠更讨厌。

她一时分辨不出。

傅予沉又问,“你今晚住哪儿?”

沈止初的灵魂被这话拉回躯壳内。

她猛然偏头回望。

简正已转身离开,背影看不出丝毫异常。

沈止初松了口气,白色绑带高跟鞋往后退,欲离开。

傅予沉一直虚虚抓着她裙的手,倏然牢牢扣住了她的后腰,将她摁回来。

“利用完了,就想跑?”

沈止初双手本能地落在他胸膛,推拒的姿态。

她抬头看他,“那你想怎么样?”

“我问你今晚住哪儿。”

傅予沉垂颈看着她,看那眼神,似是随时会下压几寸狠狠吻她。

紫山雀奖官方包了港文酒店整整五层,但套房数量有限,于是有不少艺人团队选择在其他酒店入住。

《明烛天南》整个剧组都住在两公里外的海悦国际酒店。

沈止初定定看他,高楼的霓虹从她眼中流转而过,万般浮华不留下一丝痕迹,只剩下原始的冷淡。

“……傅先生,”她不再叫他的名字,“你刚刚也说了,你的行为,全是私心。所以,在我这里并不存在我利用你一说,咱们两不相欠,往后,两清了。”

“了”字随着她舌的下落而湮灭。

那么软的尾音,次次说的都是无情的话。

傅予沉哂笑,声音低得暧.昧,“……你人还在我怀里,这就要跟我两清了?”

姿.势实在算不得清白。

尤其是对刚认识的两人来讲。

沈止初大概不到一米六五,高跟鞋的跟儿也不高,远看时,她的气质会让人忽略掉对她身高的评判,但实际上圈到怀里,她就那么小小一只。

她的身体很凉,傅予沉想暖热。

“你是不欠我的,”傅予沉意味莫名地说,“但是,我欠你的,行么。”

沈止初想说,你也不欠我的。

但话语还未到达喉咙,她忽然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图。

傅予沉一手控住她侧腰,一手虎口钳住她下颌,垂首欲吻上。

鼻息越来越近,身躯和头都后退不得,沈止初条件反射,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个耳光很重,傅予沉的脸被打得偏到一侧。

停顿两秒,他转过脸,笑得玩味,“现在是你欠我了。”

长这么大,他也就被盛怒的父亲用烟灰缸砸过额头,还没有人敢打过他的脸,打架他也从没输过。

也是,这张脸像时下流行的建模脸一样完美妖冶,任是谁,掌心落下之前都会犹豫。

沈止初却丝毫没有踟蹰。

看到那清晰浮现的五指印,她心里也没有一丁点愧疚。

“这一巴掌,我让你一次还一点点,还到我满意为止。”傅予沉钳住她下颌的手松了些力道,但没放开,语调慢而缱绻,与其说是威胁,更像是情话。

他压低了声音,耳语,“现在,我要一点。”

他的唇自耳侧辗转而过,最终落在她眼睛上。

温热潮湿的触感,让一时失了反应的沈止初眼睫眨动。

“你眼睛很好看,就是看着我的时候,太冷了。”

其实,她看向任何人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傅予沉想成为特殊的那一个。他想成为这俗世的芸芸众生中,能被她准确识别出来的特殊的一位。

“我很好奇,”傅予沉后撤一点距离看她,掌心自下颌滑至她侧脸,拇指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她的眼尾,“我每亲一次,你的眼神,会暖一点点么。”

紫山雀之后,网络上掀起一波给小花小生重新排序的热潮。

拿了大满贯的简正毫无疑问成功封神,奉美珊只能不尴不尬地停留在大花位置。

沈止初和另外一位同年龄段的电影花岳雯并肩成为了电影届的未来,有电影博主断言,再有两部戏,再过个三五年,沈止初或者岳雯,就将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神级女演员。

按道理,沈止初和岳雯应该视彼此为最大的竞争对手,但实际上,两人戏路完全不同,这些年,捧她们的导演圈、资本圈,也井水不犯河水。

岳雯是清秀的长相,身上有一种质朴的氛围,她的角色也基本都在偏现实主义风格的电影中打转,农民的女儿、独身闯大城市的乡镇女孩,偏远地区的留守儿童等等。

造型扮相没那么美,但好在接地气,更好拿奖。

沈止初则更多出现在武侠电影和现当代文艺电影中。

不管在内地还是在港岛,武侠电影都早已没落,当初沈止初接下《明烛天南》,就有不少电影博主唱衰。

最终,《明烛天南》票房大卖,捧得了最佳导演、最佳男主和最佳女配,三个重量级的奖项。

电影博主们纷纷改口,称《明烛天南》是21世纪最后一部武侠电影。

票房口碑奖项大丰收,这其中自然有宣发到位的功劳,但沈止初能够免试戏接到女侠的角色,除了她本身的气质外,少不了盛安和丁岚的运作。

最起码,在丁岚的口中,事实如此。

“怕影响你的心情,盛安总都没让我跟你讲,”丁岚站在北城盛兴经纪公司的茶水间里,边接咖啡边说,“当时,裴导先看中了一个刚出道的小模特,风格跟你有点像,但有一点比你好——这小模特还是一张白纸,完全没有表演经验,裴导是觉得她很契合电影里女侠的出尘气质。”

“你猜,为什么最后裴导用了你没用她?”

沈止初垂眸不语。

她今天穿着宽松的垂感长裙和长大衣,内搭是白色长款衬衫,长直发从遮住了眉眼的毛线帽里垂落到肩上,总体是低饱和的淡色系,整个人像刚从森林里掬来的一捧月光清辉,跟这嘈杂忙碌的办公区格格不入。

“盛安总请裴导那个团队喝了几次酒,把你这个角色给谈下来了。”

丁岚也不用她接话,自顾自说下去。

丁岚如此卖力地撮合她和盛安,让她想起来古代的媒婆,收了钱,恨不得把女人打包送到男人床上。

沈止初臂上搭着宽厚的格子围巾,淡淡地问,“下一个通告是什么时间?月初吗?”

她今天来公司,主要就是为了跟团队核对接下来半年的工作日程。

一见面,丁岚就把她拉到茶水间,先是跟她讲了网友们对她的赞许,话题绕了一圈,这才终又落到盛安头上。

但沈止初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她想谈正事,谈完就离开。

“下个月月初,”丁岚抬手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这会儿,盛安总正跟傅家来的人谈事儿呢,正好你也见见。”

傅家?

以往,代表傅家过来谈事儿的都是萧棠,但去年年底,她被池家的池雨深挖走了。

这次来的会是谁?

除了沈止初,丁岚手底下还带了几个主拍电视剧跑综艺通告的艺人,每天都有很多流程要走、进程要推。

丁岚低头回了几条消息,又摁着按键发了几条语音,处理完几个紧急的事儿,锁了手机屏幕,再一抬眼,就怔住了。

盛安和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拐角另一头出现,两人都看到了沈止初。

盛安脸上挂着客气的笑,一边冲沈止初勾手指示意她过去,一边嘴上说着什么,好像是在跟那男人介绍她。

许是没打算久留,那男人身上的大衣外套都没脱,里面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在办公室廉价的白灯照耀下,耳钉闪闪发亮。

他看着沈止初,目光像是锚定在她身上一般,一寸不移。

丁岚当然认得出,那是傅家小公子傅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