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文酒店50F行政酒廊。
第52届紫山雀奖颁奖礼即将开始。
舞台之下的座位,严格按照咖位大小来排。
《明烛天南》整个剧组都在第一排。
近些年,圈里既有颜又有演技的新生代电影花,也就那么两三个,沈止初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位。
当年她横空出道时,某媒体曾冠以“内娱真正仙女”的名号,听着有点唬人,但无人非议,内娱网友们自动自发将她捧上神坛,内娱美女盘点,她永远独占一席。
所以,不管是按咖位识人到近乎刻薄的电影颁奖礼,还是一切向流量看齐的杂志红毯抑或明星慈善夜,沈止初的座位永远在前排。
在同辈流量的眼里,她是“沈老师”,在电影届前辈眼里,她是不可多得的天赋型后辈。
故而,步下红毯,进入内场整个途中,不断有人轻轻地喊住她,要与她合影。
她频繁停下,提着裙摆,将正脸对准镜头。
她一停住脚步,简正也跟着不走了,笑着打趣,“沈老师人气太高了。”
旁人见状,总也要拉上简正再一起合上一张。
于是颁奖礼内场台下已经暗了的时候,沈止初才和简正循着指示牌走到座位坐下。
开头是冗长的VCR播放环节,还有电影项目介绍环节。
内场冷气过于足了,大面积光.裸的后背泛起涔涔冷意。
简正偏头看了一眼她的肩,再度脱下西服外套,不由分说给她披上。
沈止初要拒绝。
简正指.尖轻轻按住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温柔地问她,“……会不会觉得无聊?”他抬腕看表,“距离颁到你,少说还要四十分钟。”
沈止初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他对她的照顾,有点超出寻常友人的体贴了,她觉得不适。
“师哥,我不一定会得奖。”沈止初不着痕迹挪开手,淡淡地提醒他。
简正微微一笑,眸光落在她脸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别再拒绝我。”
主镜头从台下扫过。
两人对望的场景被导播敏锐地捕捉到,镜头停顿三秒,意味深长。
网上直播的弹幕又像上了发条一样,如潮水般涌入。
【我曹,男主和女配,这是什么背德cp】
【简正出道十年,没有一丁点绯闻,这记录今晚要破功了吗?】
【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谁】
【于高朋满座之中对望,好有电影感啊,谁懂!】
沈止初心念落定,脱下外套还给他。
她望着眼前温雅清隽的男人,尾音有点软的嗓,说出的话却很直接,“师哥,我已经拒绝很多次了。”
她的眼眸总是平静的缺乏情绪的,可那张脸,用网友的话来说,却总是暗含着故事感,即使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也会让人觉得,她的无波之下藏着海底火山。
冰冷但汹涌。
简正屏住呼吸,盯着那无暇而泛着凉意的明亮眼睛看了两秒。
“……我知道了,对不起,初初。”
沈止初收回视线,看向主舞台。
那里,当红女歌手正在表演。
她略昂着下巴,垂顺的黑色长直发,自薄薄一片的肩头滑下,像丝绸滑过春日的水面。
颁了几个对广大网友来说不太重要的奖,进程终于来到了本届紫山雀第一个重要演技奖项——
最佳女配。
台上正在播放入围的四位女演员及其提名作品的高光片段。
另一角的大屏幕上,以拼图的形式全程捕捉着四位女演员的表情。
沈止初是最年轻的一个。
“……第52届紫山雀奖,最佳女配角获得者是——”颁奖嘉宾是上一届最佳女配获得者,是个老顽童的性子,她神秘兮兮眨眼,“——是简正……身旁的沈止初!恭喜沈止初。”
大厅内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沈止初挨个和剧组同事们拥抱,然后提着裙摆款款上台。
贵宾休息室内。
昏暗之中,只有悬挂在半墙高位置的电视发出淡淡的光芒。
傅予沉坐在单人沙发里,闭目养神。
“首先感谢《明烛天南》的导演裴茂群先生……”
清清冷冷的嗓在昏茫的空气中晕开。
浓密的眼睫颤动,傅予沉睁开眼。
沈止初的获奖感言很短,但她的声音留下余韵,像猫爪子,让他心尖发痒。
她已经回到了座位,旁边那个男人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欣赏,柔柔地笑着看她。
碍眼。
颁下一个奖之前,还有一段五分钟的歌手表演环节。
但镜头像是流连不舍似的,再次给到了沈止初。
沈止初唇边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极自矜,但大方地给镜头前的观众释放善意。
傅予沉死死盯住屏幕上的女人。
凸起的喉结不可自已地上下滑动,他艰难地吞咽,突觉干渴。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他到这里躲清静,除了傅书夏没告诉任何人。
但若是有心人盯着他观察,总归是知道他此刻在这里独处。
傅书夏是个工作狂,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离席躲到休息室。
他没搭理。
敲门声停止,接着就是转动门把手的声响。
厚重的软包门开了一条缝隙,门外有光亮泄进来。
一个娇俏的声音,“有人吗?打扰了。”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声音细小,“啊,对不起,傅少爷,不知道这里有人在……会打扰您吗?”
余光里出现水蓝色的裙摆。
意料之中。
傅予沉没有给眼神,他单肘撑着扶手,修.长的指懒散地挥了挥。
进来的那女孩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可可爱爱地嗯?了声,“是要我离开的意思吗?”
傅予沉的耐心瞬间耗尽。
他阖了眼,“滚出去。”
女孩脚步钉在原地。
许是被他平静但不客气的话惊到,一时间失了反应。
半晌,那女孩才干巴巴地说,“……这是公共休息室。”
傅予沉睁眼,嗤笑一声,“行。”
起身,“我滚。”
女孩不敢看他的脸,视线愣愣地平视着他的胸膛。
傅予沉身量很高,宽肩很衬西装,但他从来不会好好地穿西服,衣柜里也少见白衬衫,正式场合,上身的也大都是黑色或铁灰色的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总是开着,腰身是劲瘦内凹的,隐隐残留着少年的野蛮生长力。
傅予沉在经过那女孩身侧时略作停顿,散漫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我说……”
女孩屏住呼吸。
“别在我身上下功夫,”他停顿一下,“我今天心情好,不骂人。下次再贴上来,我不会顾念着你是个小姑娘,懂么。”
女孩心里沉下来,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刚刚同公司前辈给她支招“你可以在傅予沉傅少爷身上下下功夫”……
这句话,怕是被当事人傅予沉听到了。
傅予沉迈开长腿。
女孩急急回身,只从对面墙壁的复古黄铜镜中,看清了他的正脸。
他的长相是在娱乐圈里也极其少见的俊美昳丽,骨相优越,极短的头发,让那深邃勾人的眉眼一览无余。薄唇天然是殷红的。
那张脸,最常有的表情是嘲讽。
讽人时,薄唇会勾起漂亮的弧度,以至于明明是说的是刻薄话,却总让人移不开眼。
看他的人,总是最先看到他的眼睛。
那狭长的一双眼眸,有着长而浓密的睫毛,目光望向人时,要么是淡漠无情的,要么是如刀一般讥嘲的。
很难想象他深情的样子。
最佳女演员奖被一位老戏骨收入囊中。
奉美珊希望落空。
这或许是她距离紫山雀最近的一次,不可能不失望,但五分钟后,她还是落落大方地站起身,与获得最佳男演员的简正拥抱。
简正回过身来,双臂张开,沈止初虚虚拍了拍他的手臂,“恭喜师哥。”
沈止初看着他走上舞台,发表获奖感言。
突觉无聊的心情,在他从台上遥遥望过来时产生。
这或许是人类的劣根性,看她总是高贵清冷不染纤尘,所以想看她被迫折腰,欲.望金钱不够,还有或真或假的柔情和体贴,一些男人变着花样,就是为了想看看她另一幅样子。
这样想,或许对不住简正的一片真心,但沈止初觉得乏味。
她起身去往贵宾休息室。
港文酒店是老牌五星级酒店,贵宾休息室隐在走廊尽头的深处。
沈止初推开门,提着裙摆走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深红色软包门隔绝一切声响。
室内静得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沈止初倚着门,闭眼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很轻,但似是携着冷意。
男女情.爱是最没价值也最无聊的东西。
就像她的父母,年轻时爱得寻死觅活,婚后不过五年时间,便已相看两厌,沈止初二十多年的成长过程中,父母彼此间说的话可能只有寥寥数十句。
每次有人向她献殷勤,她都会想起自己的父母。
进而生出一种更冷的心情。
这冷,先在她自己心口剜了一刀。
许是休息室内太静,静得她内心产生了丰沛的水意。
一滴眼泪毫无来由毫无预兆地滑下。
沈止初伸手,面无表情揩掉。
室内昏暗,但她的手镯是皇家馆藏级别,实在贵,素净的镯圈泛着莹莹的光,借着这微弱又华贵的亮,傅予沉还是看清了她的动作。
傅予沉冷笑一声。
沈止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手指在墙壁上摸索片刻,打开灯。
一览无余。
一个男人倚靠着雕花繁复的墙壁,指间夹着未点燃的烟管。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
沈止初一眼认出他。
这是圈内无人敢惹的傅家少爷。
傅予沉牵了牵一边的唇角,眸里是不加掩饰的不怀好意。
“躲到这儿来哭?”
任是谁,都会觉得他嗓音好听。
一股散漫混不吝的坏种劲儿,是那种特别会欺负女孩的男人。
沈止初身体僵硬,面无表情看着他。
她不打算给他任何回应。
傅予沉却没有那么好打发。
他的视线落在她侧后方的黄铜镜里。
那里清晰地印出了她大面积光.裸的脊背。
冷白如玉。
绷直。
防备。
傅予沉的目光回到她脸上,一寸不错地与她四目相对。
“绷那么紧……”声音不疾不徐,低低的嗓中磨着恶劣的深意。
沈止初对他语气中的逗弄置若罔闻。
傅予沉走近了几步,暗沉沉的眸色自高处倾泻,落在她眼下,那里早已没有泪痕。
“……谁让你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