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留下

结局没有任何改变,即便阿加据理力争,裴泠还是毫无意外的落选了,不过桃林向来医者仁心,也为照顾各宗情绪,特意留给落选众七日在经方堂藏书阁深造的机会。

裴泠是为了给曼妖留出救援孙灵儿母亲与弟弟的时间,能拖一天是一天,但不知阿加是何别的目的,还是仅仅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反正裴泠是不得不继续以孙灵儿的身份“深造”七日才能解脱。

以至于这几天每日都能看到,两个心不在肝上的女人,却偏偏要每日早起前往藏经阁,打开一本密密麻麻的医书发呆。

或许在别人看来,凌泽是不为“孙灵儿”所动,一心一意待“裴泠”的好男人,但只有裴泠自己知道,在她帷幔落地,刚刚抬眸的那一刹那,男人眼里有一瞬的惊愕。

但那情绪太短了,若不是和他一起生活了七年,裴泠也不可能捕捉得到,以至于即使发觉了,也分不清他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

是惊喜吗?还是单纯地惊讶。

可若真不在意,遇到了这么像那画中人,亦或者退一步,这么像她裴泠的人,连云长老都语塞的程度,他为何连问都不问一句,那么冷淡的将她驱走?

还有那句“我该不该认识你?”

什么叫该还是不该?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因着这句话,裴泠生出了想继续以孙灵儿的身份留在他身边试探的心思。

思绪刚到这,她便愣住了。

裴泠因这想法给自己气笑了,笑自己简直太不中用,怎可拿桃林的安宁与自己心中那点小九九做比?

“你竟然在笑。”

略带斥责与责备意味的女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裴泠了的思考。

她暂时将心事放在一边,略回过头,便见阿加正冷冷地望着她,“任务失败,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这些日子的折腾已令裴泠心神俱疲,不欲与她争辩,“我本就不通医理,碰上凌泽亲自出题,失败在所难免吧,而刚刚的笑声,阿加你误会了,我只是在自嘲罢了。”

阿加微眯起眸子,“自嘲?”

裴泠略微斟酌:“是啊。嘲笑自己一个只会做豆腐的,竟然敢在那么些专业的医者面前...口出狂言。”

“我看你是想说我们自不量力吧。”裴泠话音还未落阿加已然冷笑一声,“竟敢拿一个赝品去赌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的心?”

裴泠面上慌张道:“我绝无此意!”

实则:啧。猜对了。

“那你是何意!”阿加骤然提高音量,“若你当初没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直接承认自己认识凌泽,我们还用得着在这里白眼望天?我看...你根本就不想救你阿妈和弟弟吧?!”

裴泠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面上瞬间委屈极了:“阿加真是冤枉我了,我阿妈和弟弟还在你们手上,我怎么可能不尽心?可我当初真的是被吓坏了,口不择言地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这些日子我也是提心吊胆,生怕圣女知道了,将我阿妈和弟弟……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

说着说着,便下起了金豆子,熟练极了。

怕是连曼妖都不知道,这等撒娇装可怜的技巧她也是个王者,小时候只要一闯祸,便钻进师兄师姐怀里,因此躲过了不少家法伺候,虽多年未哭过有些生疏,但断断续续的豆子,此景来用刚刚好。

在当前这样一个寂静的场所里,裴泠这一哭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本就在殿试出了名的两人,免不了遭一顿指点。

仿若如芒在背,阿加被人盯得发毛,语气都急促了不少:“行了!别哭了!”

裴泠吸了吸鼻子,珠子却是落得更快了。

阿加本就烦躁不堪,这会更是恼怒,但也只得先将人拉到一旁才敢发作,“我叫你住嘴没听见吗!你妈没事!”

裴泠的哭声一断,抽噎道:“什么?”

阿加张了张嘴,却是一男人的声音传入耳朵。

“呦。”

二女皆是一愣。

“这就是大殿上勾引仙尊的那位啊,这是干嘛呢,用这张脸引诱不成,想撕烂了不成?”

阿加转过身:“什么人?!”

眼见倒嘴的情报飞了,裴泠忍不住蹙眉,跟着望去,却是微微睁大了下眼睛。

一男一女款款而来。

先头说话的男子不似桃林子弟装扮,一身青云小铠,手上还拿着佩剑。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轻蔑的表情对二女道:“都知道你们用的不入流的招数,如今被拆穿,不赶紧滚回老家,还来此藏经阁装模作样干甚?这药理医术还能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阿加横目:“你又是谁?!说话胆敢如此放肆!”

来人雄赳赳得一拍胸脯,“我是四方剑宗的昭陵!”

阿加回头看了眼裴泠,“你认得?”

裴泠摇摇头,昭陵太小,她是真没见。

没想到再身份上嘎嘣受了挫,昭陵抚着自己的自尊心,衿了矜鼻子,嘴上却仍旧不饶人,“不认识拉到!我还不惜的你们对我有印象!就好像我乐意认识你们似的,就凭着自己有几分像裴堂主就敢来桃林碰瓷,呵,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乡野村妇,根本连裴堂主一个头发丝都比不上!”

瞧着阿加古铜色的皮肤都泛起了青,裴泠没忍住,暗地一笑,决定往后好好关照一下这位后辈。

阿加也是个火爆脾气,受不得委屈,直接怼了回去:“你这个有剑没脑子的东西,不也是来了这藏经阁?从结果看半斤八两而已!”

昭陵却是冷笑了一声:“我?我同你可不一样,我早早就通过了测试,如今这是陪我师尊前来藏经阁找人的,不像有些人,明明一窍不通却硬要参加殿试惹一身笑!”

阿加指着昭陵的鼻子:“你!”

“好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势如水火的两方。

阿加这才注意到男子身旁的女人,她生得清冷端庄,举手投足间有几分凌泽的味道。

是裴泠的老熟人了,乃凌泽的首席弟子清浊,就算是各堂长老也要让几分薄面的存在。

她走得慢,却目不斜视,在昭遥面前停下了脚步,“这里是藏经阁,不是挑事的地方。你声音太大,扰到其他弟子清修了。”

清浊同凌泽一样,出身不详,自小长在梧桐苑,醉心于丹方研究,很少出现管事,这也是凌泽发愁的地方,不知是否同类相吸的缘故,清浊沉迷医药,却对宗门管理完全不上心,如今估计也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之,不过她举手投足皆有上位者的风范,还算让人欣慰。

到底是在桃林,昭陵当机立断选择拘礼道歉:“我在四方剑宗散漫惯了,让师父见笑了。”

一声师父叫得清浊嘴角上扬,表情也柔和了下来,“我知你并无恶意,我还有事要忙,你速取了经书回去修读吧。”

“是。”

刚还耀武扬威的昭陵跟个小鸡崽似的跟在清浊身后一拘礼,而后取了《话佛经》后便向外走去。

临了不忘对阿加做个鬼脸,惹得女人怒火中烧,却又碍于清浊的面子不敢发怒。

清浊这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态度足以表明她的立场,一个长得像的和四方剑宗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昭陵见状便更加胆大,一离开清浊视线便不安分,嘚瑟异常。

清浊也全当看不见。

她径自来到二女面前,一双剪水秋瞳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加道,“不知是否为我眼拙,我刚才离得远,似乎你这个药童,竟拉扯着你家小姐?”

阿加反应也是迅速,连忙赔笑,“这位仙子说错了,是我家小姐刚刚觉得耳根处泛痒叫我看看。”

清浊一挑眉,望向裴泠,“是这样吗?”

裴泠老老实实的做一只被挟持的小白兔,对清浊一拘礼:“是,不好意思,叫仙子担心了。”

清浊打量了裴泠片刻,最后将目光落在她那微微红肿的眼眶,却是没有多问,只颔首回礼道:“无妨,来我桃林的都是客,我们医者是绝不会让客人受到伤害的。”

这话说出来像极了凌泽。

不过多刨根问底,却给足了关心。

裴泠不自觉对她一笑,“多谢。”

这姑娘熟悉的笑容也令清浊有一瞬的发愣,似乎在哪见过?虽然只是来回两句话,但她总感觉她们应当已经认识了几十年了。

“仙子,仙子?你这次是专程来找我家小姐的吗?”也不知是呆滞了多久,久到阿加都觉察出了不对劲,疑惑着打量两人间的磁场,发问道。

清浊这才回过神,“啊。别说,你家小姐确实与裴堂主确实有几分相像。我一时之间都看呆了,差点忘了正事。”

“灵儿小姐,尊上特意派我请您前往梧桐苑小住一些时日,还请跟我来吧。”

啪嗒一声。

伴随着阿加毫不掩饰的笑容,前方一本话佛经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