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扫了一圈发现看不出什么来,也没有好心人愿意主动为她答疑解惑,只好自己主动开口。
“没听到,你刚刚说什么?”
教室里的哭声都断了一瞬,女生抽噎着哽住,打了个哭嗝,惊诧地看向她。
和宋秦叫板,这是以前的苏芒绝不会做的事情。
她永远对宋秦的命令逆来顺受,因为她喜欢宋秦,宋秦是她的救命恩人。
——一时兴起,把收自己同班同学保护费的小弟遣散的那种救命之恩。
“我说,”宋秦深深吸了口气,劝说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给她重复一遍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请你为了大家,去开门探路,好吗?我会保护好你的。”
“想死你开呗,我不拦着。”苏芒一句话给他堵回去,坐回自己座位,“建议别扎堆,没被病毒感染待会自己闷死了。”
苏芒好怪。
哪怕是正处于恐惧之中的同学也这么想。
“苏芒,你不怕吗?”同桌小声地问。
——自以为是的那种小声。
要不怎么说这女配倒霉催的,暗恋的是个渣男混混就算了,同桌还是老会装的白莲女主,她这样单纯的性子怎么玩得过女主冯恬。
“怕有用吗?你保护我?”苏芒面带微笑,语气平和,不避不躲地看着她。
冯恬很怕苏芒那双清透的眼,仿佛能看见她内心所有阴暗脏污的想法。
以前的苏芒大多时候都是低着头和她说话,很少直视她,就算有,也非常短暂,所以冯恬能控制住自己,维持自然温柔的表象。现在和苏芒这样对视,就好像是被扒光衣服扔到太阳底下,让她感觉一种莫名的羞耻,仿佛搭台唱戏的角儿与台下饮茶的客。
冯恬在戏中,而苏芒在戏外。明明白白地观她这出戏。
匆匆别过视线,冯恬哽咽道:“大家都在一起,肯定会没事的……”
“所以你保护不了我。”苏芒笑容淡了些,从桌上拿起那支圆珠笔,撕下一页草稿纸,“那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像是触动了某根神经,有人困惑着发声。
“我们还能做什么?”
“明明还有六天就要高考了,我的成绩能上S大,学我喜欢的专业,做我想做的事……”
“我读了十二年书,就为了考大学,就为了我们家能出一个大学生,我爸我妈说考完试给我办最好的成人礼和升学宴,可现在呢??现在我特么连我爸妈都可能见不到了!”
“张老师还说出院之后等我们高考结束一起吃饭,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这仿佛是每一个高三(3)班学生的心声。
在最好的年纪,目睹身边的老师变成怪物,自己奋斗数十年的梦想化作泡影,家人生死未卜,自身受困一隅。
茫然无措、恐惧惊慌、无助痛苦……负面情绪占据主导,纠缠包裹每一个人。
苏芒咬着笔盖唰唰写字,听得有点烦。
“你上课要是只学书本上那点知识,那我看这大学也别读了。”
教室里又是一静,这时候,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该反应过来苏芒不单单是怪了,她仿佛跟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一样,完全没有恐惧与迷茫的情绪,反而镇定得过分,陌生到像是另一个人。
——但他们从来没有谁去了解过苏芒,所以这时第一反应想要对比,也完全回忆不起曾经苏芒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究竟是什么样子,又做过些什么。
接连被打断,哭泣的同学们抽抽搭搭地先后止了声,先前忽略的细节也被提及。
“苏芒,你刚刚关窗户干什么?”
“防止病毒扩散。”
“你怎么知道这样能隔绝病毒啊?”
“你有变成丧尸吗?”
“……好像是哦。”
“那苏芒,你怎么知道是病毒的?”
“猜的。”
“苏芒——”
“打住,停。我现在很忙,请你们独立行走自我思考,我说的又不是百分百对。”苏芒哪里想到一句话引来这么多问题,跟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似的,这和刚才有什么区别?
他们向苏芒提问,就好像是掉进水里的人突然看见一块浮木,所以才想紧紧地攥住——连呼唤她名字的声音都是同一个声调。
但很快,发现不止一个人想利用这块浮木救命后,就有人主动松开了手,尝试自己游向岸边。
丧尸仍在门外嘶吼,没有离开。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点防身的东西?不能太短,得跟丧尸保持一定距离,这一点的优先级我个人觉得比杀伤力要高。”
“体委,你看这个行吗?”留着板寸的男生拿着拖把往他面前晃了晃。
体委捂住鼻子挥挥手,声音却比平时沉闷许多:“……这特么是拖过地的你别怼你爹脸上。”
板寸头顿了顿,用尽量轻快、玩笑般的语气说:“我待会儿拿这个怼丧尸,来一个怼一个,来俩怼一双,杠杠的!”
“那扫把、簸箕也能用吧……”
“咱教室统共就四把扫把,两个簸箕,两把拖把,四五十个人咋分?”
“这个行吗?”先前哭得最凶的文艺委员幽幽道。
一圈男生回头险些从自己座位和桌子边蹦起来,有人抚摸自己仍在跳动的心脏确认尚且活着。
“卧槽文委你是我小姑奶奶行不,咱能把这玩意儿放下来吗?”
“妈的老子心都要跳出来了!!啥时候过来的啊……”
文艺委员把双手拿着举过头顶的椅子放到地上,又幽幽答道:“卫委抱着三个扫把的时候。”
“嘶——文委咱能好好说话不,你的声音压低真的跟鬼似的,我吓得起一胳膊鸡皮疙瘩。”
“哦。”文艺委员应声,然后猛地拔高嗓音,中气十足地吼,“这样你能听见了吧!!所以行不行?”
“行行行,小姑奶奶你收收神通吧,生怕外头丧尸不知道咱在里面是不?”
生物课代表推了推眼镜,脆生生地说:“理论上来说,它们应该是靠气味声音和光线找来的,我们班四十七个人,是英才班里人最多的,就算不发出声音,这么多的人,光凭气味也能找到的——体委,你中午又去踢球了,很臭。”
“咳咳咳咳咳——”猝不及防被点到名的体育委员连声咳嗽掩饰,两名女生却不约而同地“嘁”了声,然后走到苏芒身边。
生物课代表看了会儿,指着她写的基础药品:“这款是处方药,你记错了。同类你可以选氧氟沙星凝胶、红霉素软膏或罗红霉素软膏。”
文艺委员点点头,指着另一处:“你要带打火机的话,最好是翻盖式的。”
苏芒照她们说的改完,抬头发现身边不止多了她俩,还围上了一圈人,眼眶都红着,嘴唇十分苍白。
所有人仿佛在短短几分钟之内筋疲力竭,面色难看至极。
“我觉得你写的东西很详尽,能不能让我誊一份?”生物课代表温声问。
前脚人家才帮了忙,后脚就拒绝人提出的小要求未免太不礼貌,虽然总觉得被阴了一手,但苏芒没有证据,只能答应,不过她提出自己的要求:“就在这里抄。”
文艺委员:“我呢?”
苏芒:“你抄她的不就行了?”
文艺委员:“那好慢,我能不能直接念出来,他们都想要。”她说周围站的一圈人。
苏芒:“……随便你,不妨碍我就行。”
东西不多,苏芒考虑到自己这副一六六的小身板,能携带的东西也很有限——不能东西备好了,人走两步累垮了,那还不如轻装上阵。而且她的单子有的地方做了独特的标记,只有她自己能看懂。
文艺委员显然并不是照本宣科,她省去了很多苏芒写了但他们用不上或是没必要的东西。
——比如登山鞋。
她念的时候,周围的人沉默却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坐下后,他们从抽屉里拿出纸笔记录,整个教室针落可闻,只有纸笔摩擦的沙沙声。
得益于此,苏芒也能顺便观察一下前后门的情况,看电子钟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刻钟,按照原书剧情,男女主和七八个同学是在一间教师办公室待了一个小时左右,等到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才出来的。
而留在教室里的学生,全都异变成了丧尸,最终何去何从作者却没写明,毕竟也不重要。
“不就纸上谈兵吗?谁不会,有本事别光说不做啊!”唯一没打算抄的宋秦认定苏芒就是想借助末世的发生改变自己的形象,从而吸引自己的注意。
反正那张单子上的东西她肯定会给他准备的,哪儿还用得着他自己去抄下来再挨个儿去找这样麻烦。现在主要得让其他人明白苏芒在做实事上比不过自己。
“嘭”“嘭”“嘭”,比之前间隔更长更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是拍门,而是撞门。
苏芒眼看着门合页被震得松动,一节直接飞了出来,根本来不及思考,她扶着书本一脚踩椅面一脚踏上桌面,踩过自己堆叠的书直接跳到过道靠前两排的位置。
讲台旁是一张平时没有人坐的空桌,苏芒把它拖着甩到门口。
“说挺对,纸上谈兵这点我确实没你行。”
苏芒一边回应,一边转向第一大组,一张桌子肯定是不够用的。
再次被苏芒怼的宋秦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因为现在确确实实没人肯分给他半个眼神,就连冯恬也低着头,笔尖飞快掠过纸面。
坐在第一排靠墙的男生给苏芒递来自己桌面上的半摞书。
“……谢谢。”
“应该的,班长。”男生笑得有些勉强,显然还没太缓过劲来。
还真就这么离谱,这倒霉催的在班里毫无存在感的女配,居然还占着个班长的位置。
——虽然平常都没啥事给她干,就跟空头司令、荣誉国王差不多。
和男生同桌的双马尾女生悄然站起,弯下腰开始推自己的桌子,就是力气不大,速度慢得感人。
苏芒拉着桌子的另一头,和她一起把桌子挪到跟前一张并排,再各自将书本均匀地堆放到桌面上,抵住门板。
一切完成也就一分钟,门合页□□地支撑到了她们完成这个简易的加固。
文委的第二遍慢速、高昂的念诵也落下尾声。
——她的音量完全是基于撞门声和嘶吼声的大小,被盖过同学们就听不到了。
“能拿椅子的拿椅子,站到我们后面去。”体育委员把纸折好放进裤子口袋,握紧手里的拖把指挥道。
“我们拿椅子也拿不稳啊……”有女生小声地开口,“不是所有人都像文委那样的。”
“对啊……你们都不担心外面更糟糕吗?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丧尸片的场景……”
苏芒看着又飞出一截的门合页,把双马尾纪委往边上一推,低声道:“去我座位。”
随后声音陡升:“往后靠!把书都推到地上往桌子上站!女生拿网球拍!!”
她一把拽下纪委桌挂的球拍套,取出网球拍攥在手里,站在最靠近门口的桌上。
给她递书本的男生,即团支书,也已经去后面拿簸箕了。
第一排就只剩下苏芒。
——她独自站在最接近危险的地方。
上方的门合页完全崩开掉到地上,门板一晃,摇摇欲坠,已经露出大半个教室外走廊的天花板。
她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一时间只能听到同学们匆忙动作的动静,琐碎语句被暂时憋回喉咙,死亡的威胁胜过一切。
紧张凝滞的气氛里,响起不合时宜的哭声。
冯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才不到二十分钟就撑不住了,被冲进来我们还能往哪儿跑啊……”
轰——
门板整个压下来,书本被冲力推着哗啦啦倒在地上,进一步打开闯入的空间。
苏芒毫不犹豫将拉至身后的网球拍猛地挥打过去,与标准的打球姿势不同,她是将球拍竖着对准丧尸脑袋的。
——那是网球拍击打最痛的位置。
几乎是挥拍的同一时间,苏芒从喉咙里吼道:“废话那么多,那你要不别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芒妹:这么小家子气,建议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