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女郎被大狗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怀里的纸袋险些要落在地上。
艾萨克连忙上前扶稳她,还顺手捡起地上的牵引绳。
他一边鞠躬向女人道歉,一边用力拉扯着想将大狗拽回身边。
可是卡斯罗守着红发女郎根本不愿挪开半步,还不停地蹭着她的手臂,撒着娇祈求摸摸它的头顶。
“亲爱的,他们是谁?”蒸汽车上走下来一名带着高帽、身着黑色西装的绅士。
红发女郎冲着他耸耸肩,笑着摇了摇头。
艾萨克怔怔地望着两人,因为这位绅士长得和彼得的父亲几乎一模一样。
这对恋人简直就是彼得父母的翻版,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翻了翻裤子口袋,将全家福照片举到两人面前,“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认识照片上的男孩吗?”
绅士接过照片,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照片你是从哪里来的,照片上的人长得和我、还有我的未婚妻好像。”
红发女郎也凑过去瞄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将照片还给艾萨克,“不好意思你们认错人了,我们还没结婚呢,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男孩。”
一直沉默的桑妮谨慎地观察着这两人,“照片上的人真的不是你们吗?”
“我们一直生活在南方,上周才来格斯特旅游。”绅士语气冰冷,带着几分愠怒,“我们之前没来过北方,更不认识照片上的男孩。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出这样的假照片,这种行为令人作呕。”
“抱歉,可能是我们找错人了。”桑妮知道仅凭一张照片并不算有效的证据,打算收集一些信息再做调查。
艾萨克却不依不饶:“如果你不是彼得的母亲,那又该如何解释凶猛的卡斯罗与你第一次相见就如此亲密?”
“我想是因为这个吧。”红发女郎将怀里的纸袋拆开,翻出一根香肠,蹲下身递给了大狗。
卡斯罗愉快地一口叼住,三两下就吞进了肚子里,还对着红发女郎殷勤地摇着尾巴。
绅士冷冷地瞪了艾萨克一眼,“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艾萨克低着头没说话,绅士扯了扯衣领,整理好衣服,挽着红发女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周围的行人刚才就停住了脚步看热闹,现在看到“主角”离场,行人也纷纷散去,只是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声,都是嘲笑艾萨克的。
桑妮也失望地瞟了他一眼,转身戴好护目镜,踏上蒸汽推车,语气满是嫌弃,“你总是这么鲁莽,这下肯定打草惊蛇了。”
蒸汽推车还未驶出多少米,她感到脚下的踏板重重地一沉。
“他们绝对有问题,肯定是被恶魔附身了。”艾萨克居然跟了上来,还硬挤到了推车上。
桑妮不悦道:“你快下车,推车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的。”
“那不行,你一个人在推车上,裙子都要飘起来了,我可是好心帮你挡一挡。”
“才不要你!”
两人又吵了起来,果然推车还没开出百米,踏板从中间一断两截,艾萨克从推车上摔了下来。
桑妮手里还捏着车杆,她看着断裂的推车,还有散落一地的齿轮,气呼呼地鼓起了脸,“都怪你,我早就说过这样不行。”
艾萨克自知理亏,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将断裂的推车、散落的零件都一一捡起来,沉默地跟在桑妮身后。
两人回到彼得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彼得热情地邀请他们共用晚餐,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将下午的事情说出来,彼得虽然有几分失望,不过听到他们还没有住处时,又和姑妈闹着让两人留宿在家中。
也许是看到他们一身的风尘仆仆,姑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毕竟这两位驱魔侦探可是不要钱白干活的。
晚餐后,桑妮找来了废弃的报纸擦拭自己满是泥污的圆头皮鞋,嘴里小声地抱怨着,一会怪莽撞愚笨的艾萨克,一会怪见肉眼开的卡斯罗。
“卡斯罗不是那样的狗,它可不会被食物收买,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它绝对不会容许对方靠近自己半步。”姑妈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桑妮抱怨人家的宠物被当场抓包,瞬间窘迫地脸色发烫,她赶紧站起来,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
“你们这么劳心费力为彼得的事情忙碌,是我应该谢谢你们。”姑妈并没有怪罪她,只是叹气,“彼得自从失去父母后精神状态就不太好,听医生说是臆症,我打算忙完手头的工作就带他离开这里,换一个环境也许能让他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桑妮猜想下午彼得失魂落魄的样子走向河岸边,说不定就是癔症发作,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刚好在河对岸出现与他父母相似的人过于巧合了。
她还记得彼得曾说过父母的亡灵会徘徊在楼下甚至床前,于是鼓起勇气提议:“今晚我可以住在彼得的房间吗?如果我们能够证明亡灵并不存在,或许彼得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姑妈露出感激的表情,随即又摇了摇头,“你一个女孩子我实在不放心,万一亡灵真的出现了怎么办?”
“那不如让我睡在彼得的房间?”艾萨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我会提前准备好驱魔的工具,如果亡灵出现,我会让他们安详地回归天国。”
“绝对不行,他又蠢又笨,肯定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的。”
“胡说,如果亡灵出现了你肯定会被吓哭,还不如让我来。”
“我才没有那么爱哭!”
两人你一嘴我一句,吵得姑妈只好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好啦,不如两位侦探一起睡在彼得的房间?他的房间还蛮大的,互相也不会有影响。”
“我肯定比你先找到犯人。”桑妮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肯定比你先抓到恶魔。”艾萨克望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姑妈被两人逗乐了,哼着歌准备了厚实的绒毯铺在地上,现在刚入秋温差极大,白天天气炎热,到了夜里地面寒气重,她又叠加了几层棉褥。
望着一边是柔软温暖的床铺,一边是努力柔软温暖但失败的地铺,艾萨克毫不犹豫地走向门边,“你是女孩子,你去睡床吧。”
“谢谢。”虽然艾萨克总是鲁莽又古板,但是他待人温柔和善,是个标准的绅士,所以自己才不会介意与他睡在同一个房间。
不过,当她钻进温暖的床褥,放下轻柔的纱帐后,还是钻出一个头,用纱帐将身着长袖睡裙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用最严厉的声线发出警告,“你不准偷偷上床哦。”
艾萨克连睡衣都没换,只是脱掉了侦探制服的毛呢外套,他干巴巴地回应:“我发誓,我绝对不会。”
原本地铺就远离睡床,现在听她这么说,艾萨克又拖着毯子往门边挪了半米。
蜡烛被吹灭,月光洒进房间,窗户大敞着疏通空气。
晚风吹进屋内,将纱帐轻轻扬起,模模糊糊能看到床上少女的轮廓。
艾萨克尴尬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桑妮,他没话找话:“你觉得那对恋人是彼得的父母吗?”
桑妮的声音悠悠地传来,“长相完全相同的概率是十亿分之一,而他们两人都与彼得的父母长相一样,且都是恋人,这个概率太低了。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是彼得的父母,我实在想不通他们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不惜制造车祸假死来抛弃自己的孩子。”
“彼得的父母是假死?”艾萨克惊讶道。
“大概率是。在侦探社接受这个案件时,我就查阅过资料,那场车祸不太正常,尸体全部被焚毁了,根本无法辨认长相,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我并没有证据……”桑妮的声音越来越小。
“也许他们就是彼得的父母,只是被恶魔附身了,所以忘记了他们还有个儿子。但是出于本能,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徘徊在亲人身边。我觉得这个比较接近真相。”
只要提到恶魔,桑妮必定会反驳他,对他输出一长串根本听不懂的科学理论。
他安静地等待桑妮的反驳,这次等了很久,对方也没搭理他。
“桑妮?”艾萨克试探性地喊了她的名字,并没有回复。
他坐起身望向床铺,纱帐薄薄一层有些透明,借着月光勉强能看到少女抱着枕头已经沉入了香甜的梦中。
也是,今天一大早他们就拖着行礼赶火车来到格斯特市。
虽然大件的行李箱都是他负责搬运,但是对于娇滴滴、不经常运动的桑妮来说,这趟远行还是太过劳碌了。
说起来这些大件行李都是桑妮的,他有的不过一个挎包而已。之后一定要和她说清楚,不能再将他当做免费劳动力。
迷迷糊糊间,艾萨克也进入了梦乡。
到了深夜温度骤降,即使身上盖着两层棉褥,艾萨克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一阵寒风吹过,他哆嗦着睁开了眼。
好冷,还有好吵。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在做什么。
艾萨克还未完全清醒,一时分不清现在是梦里还是现实。
地铺离门的距离不太远,这阵骚乱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宁静的夜晚足够扰人清梦。
艾萨克烦躁地将被子盖在脸上,企图阻绝声响,可是门外还在不停响动,好像有人在努力转动门把手想要将门打开。
“咚”地一声,他被响声一震,完全清醒了,转头看去,门缝下透着点微弱的光,那是走廊上烛台的余光。
淡橙色的烛光被门外的人遮挡了一大片,被切成了零碎的几束光芒。
艾萨克感觉心脏直跳,他悄无声息地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
门把手被剧烈地上下摇动着,这粗鲁的动作绝不可能是彼得或是姑妈,恐怕来者不善。
还好他们提前锁了门。
过了好久门外的人终于放弃了,一切都安静下来。
而艾萨克悬着的心却未放下,他紧紧盯着地面被切碎的烛光,门外的人并未离开。
他悄无声息地俯下身,扒在门缝处往外看,想要透过这条缝隙,知晓门外人的身份。
狭窄的缝隙处,烛光几乎被挡完了,一片昏暗。
只有一张狰狞的笑脸,睁着猩红的眼睛,诡异地扯开嘴角,同样趴在门缝处向门内探望着,似乎早就在等待艾萨克。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这篇文的时候蛮好玩的,要收集维多利亚时期的资料(主要是《成为一名维多利亚人》这本),还要构思各种恶魔。
所以,
锵锵锵~小虎鲨的作话小剧场正式开业~
我会放一些恶魔图鉴,角色名字的谐音梗,收集资料时看到的好玩内容等等(不够严谨,有不对的地方欢迎指正)。
今天是第一期,关于维多利亚时期开窗睡觉的习俗:
当时有个科学理论是人们在封闭的空间里会因为污浊的空气窒息,因此在睡觉时需要彻夜大敞着窗户保持室内空气得以流通。
就算是富人也很少去燃烧壁炉,因此晚上睡觉还有早上起床时非常非常冷。
保暖就显得尤为重要,当时的睡衣是长袖衬衫+长裤+长袜,裹了个严严实实。
床前会放上一块地毯,避免早上醒来踩到冰冷的地板。
所以我们就知道艾萨克有多可怜了,大晚上被冻醒,然后又看到恐怖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