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天刚亮,许村长家门口就围满了人,这些大多数是各家里年轻的孩子,瞧着还有几个半大不大的小子。这秋收时分各家各户都下地去了,成年人都是劳动力,可又想多挣点钱,就让家中没多少力气的孩子过来。

许村长昨夜就点着油灯,逼着家中的娟姐儿把那叶子认了一遍又一遍,早上又让她看了一遍,这会儿拿出来给别家瞧的时候,娟姐儿就已经带着家中的弟弟妹妹出门入林去了。

田里的劳作人家看道娟姐儿路过,心都着急了起来,毕竟林子能走的地方就那么些,再深入的话也是不敢的,也就是说谁先去着能寻到的机会就更多,个个劳作一会儿就往村里那条路瞧,看看自家孩子记好山药的模样了没有。

近许家这田的,见着许家人来下地,客客气气地问起了出售价格来。

许家昨夜里分了钱,两家人各拿了一百多钱,又从许三婶口中得知宁锦欣的许诺,两家子一夜好眠,个个心情都好得不行。就连平日里最瞧不顺眼的何婶子来打听,许二婶也难得的没有讽刺她,没有欺瞒地把许三叔询问过的价格,挑了最低的两家报价给说了出来。

许三叔也是个厚道人,把路钱差点儿得交四十文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叮嘱他们往镇上去的时候要多注意,还怕他们出村少,把药铺的位置说了一下。

可这世道有时候就很奇怪,谎话连篇的人往往信的一大堆,老实人说的话反而会有人怀疑。

那何婶儿听完怪笑了两声,说:“许家二婶你莫不是骗我们的吧,要真能卖个七八文钱一斤这么好,那你们家怎么今儿个不去挖山药,反而下地来了?”

旁人听了这话,见许家两家人除了许小花,其他一个不少全在这里了,顿时也跟着半信半疑了起来,可宁家两床旧冬被买了回来,又添了不少粮食,这都是大家都瞧在眼里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这钱到底好不好赚。

许二婶呸了一声:“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们家卖的就是这个价格。”

“哎呀,就闲聊几句,你火气怎么这般大?”何婶儿干笑几声,“那我信你了啊,都一条村里的,可别谎骗我们。”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许力出外做过工,吃过的亏可不少,立刻就听出点意味来,就说这何婶儿没好事,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镰刀一扔,瞪了何婶子一眼,然后朝四周的人大声喊道:“你们问的我们许家都答了,信不信是你们自个儿的事,但昨儿个村长可是做了见证的,我们家卖多少钱不等于你们就能卖多少钱,可别亏了钱回来赖上我们,说我们谎骗。”

何婶儿被他瞪得一个激灵,以为许力要动手,下意识就跑开了几步,搓着手说:“怎么会呢,也就打听打听。”

许力哼了一声拾起镰刀,就听见远处何大叔骂骂咧咧地喊:“连孩子都在干活,你这婆娘跑人家田里叨叨什么,快不赶紧回来,非要我打你一顿是吧?”

“来了来了。”何婶儿也顾不得打听这山药的事了,赶紧儿的跑回去。

有些个妇人瞧见她刚回到自家的田里,就被丈夫甩了一巴掌,也不由得唏嘘两句:“这何大哥也是,随随便便的就动上手了,都不把媳妇儿当人看的。”

“要换了是我,我也打,自家的活儿不好好干,整天就到别人家顺这个顺那个的。”某家汉子说道,“她家小子都跟着学坏了,上回瞧见我家小子吃饼,伸手儿就掰了一半走,那么小的一个豆丁,日后指不定变什么样儿。”

一个妇人接起话来:“听说是她娘家在洼儿村落了脚,哥哥也在逃难时断了手,为了口吃的连她侄女都卖了一个出去,估计是她男人不准她拿家里的去补贴娘家,这才想了自个儿赚点来。”

刚才说话的汉子不服气了,说:“她婆母还是废了腿下不来地的,家里头两个小姑娘加一个小子,就何大哥一个有力气的,日子都紧巴成这样了,还怎么补贴她娘家?再说了,不管她夫家娘家怎么着,也不能顺我们的东西去补贴吧。”

“就是,谁家不穷啊,咱们家的粮食也不是天掉下来的,你看宁家那样也是腆着脸去讨,哪有她这样无理的。”

帮着何婶儿说话的妇人顿时没话反驳,道:“唉,也是难……”

……

许小花这日一早就拿了一斗麦子一斗陈米过来,东西搁下就开始待在宁家里头打扫卫生,说什么都不肯走。

宁家以往是三姐儿给做的家务,后来人嫁出去了,二姐儿忙着绣活补贴,四郎便担起了挖野菜寻食的责任来。家中吃食几乎都靠两孩子在村里头讨,衣服就那么几身,浆洗的次数也少,别说垃圾了,家里连口吃的都愁。

宁锦欣偶尔也会动手打扫,可是小胳膊小腿的,力气也不大,宁锦华怕她摔跤还得花药费,总不让她搞清洁。

许小花这会儿随便一擦盆子里头的水就乌黑乌黑的,宁锦欣心想总算能搞搞清洁了,一边帮忙一边说家里干净的重要性,还故意说大声点让宁锦华听见。

宁四郎自懂事之后,就已经是五妹妹做什么他就帮着做什么,这时也跟着忙乎起来。

宁锦华本来等着宁锦欣告诉她赚钱的道儿,可眼下家里来了人,也不是个时候,便暂且忍着不问,到灶房里头给大家做早饭。

宁家这小破屋子就那么点地儿,卫生很快就搞好了。

吃过早饭后,许小花又把两床新买的旧冬被晾出来晒,捧着他们昨夜换下来的那盘衣服,一溜烟地跑出去浆洗。

“这可使不得。”宁四郎和宁锦欣追了出去。

许小花却笑着说道:“本来二伯父说割一刀肉给你们送来,但堂哥说你家有兔子不缺肉,于是便让我来帮忙做点家事,你们就别拦着了,回头你家二姐这身子再到河边浆洗,可不好。”

宁锦欣也没法子,河边危险,二姐和四哥都不让她到河边去,而这年头也没见有男人下厨洗衣的。宁四郎在家中煮上饭也让宁锦华内疚了许久,不过这是家里关着门别人不知道,若要他到河边浆洗衣服,宁锦华恐怕得再跳一次河。

无奈之下,也只能让许小花帮这个忙了,宁锦欣心里头感激,沿路打几把草回来喂了兔子,便从拿了个大盘,倒进半斗麦子用水泡了起来。

“五妹妹是要弄吃的吗?可这用的麦子也太多了些。”四郎有些心痛粮食,但也没有阻止宁锦欣的动作。

宁锦欣点了点头道:“是做吃食,但不是我们自个儿吃的,要是做出来了,就用来卖钱。”

“哎,是你昨儿个说的,像蜂蜜的饴糖吗?”宁四郎有些兴奋。

村里的小子们都喜欢聚在一起玩,爹娘还在的时候,宁四郎就没少跟村里的娃儿一起玩耍。那时候除了捏泥巴玩,到林子里头摘果子,捉野鸡的事儿没少干,可是最让他们高兴的,莫过于捅蜂窝了。

一来是这事儿实在是刺激,而来是蜂窝得了之后,那甜甜的味儿只要尝过,就一辈子都忘不掉。

“对,就是那个。”宁锦欣答:“这个得泡到明天早上,可别弄翻了。”

说罢她将同样站在一旁观看,也是满眼期待的宁锦华拉到一边,问:“二姐,你平日做绣活的东西先拿出来。”

宁锦华立刻回到放里头,将床里头的篮子拿了出来,里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针线,扇面大的布架子、炭笔、剪刀、还有几方素净的帕子,可见平日里护得很小心。

平日接来的绣活,都是提供绣线的,篮子里头都是平时绣得仔细,用剩下存起来的,眼色颇多,但是量不多。

宁锦欣想了想,执起细炭笔,就在一方白帕子上画了起来。

宁锦华见状惊呼了一声,想要阻止的话说了一半又咽了下去,双手揪着衣摆,咬着牙关就那么盯着。

看着看着,她原本紧张的情绪竟变成了惊喜。

直到宁锦欣把花样儿画好,宁锦华小心翼翼地捧起来仔细瞧着,道:“好别致的花儿,我未曾见过这样的。”

“这叫玫瑰花,我从书上学来的。”宁锦欣随口应道,又拿起了另一方帕子上在上头描画。

刚刚描的是含苞待放的玫瑰,现在描的时候盛开的玫瑰。

她一方帕子只描一朵在角落处,添加一些绿叶作画像延伸,按照脑海中那些图案,一连画下十几方帕子来。

宁锦华惊叹过后就惴惴不安:“我的绣活不够好,恐怕浪费了这花样儿。”

时下几乎个个女儿家都要学女红,可普通人家注重的是缝补技巧,像宁锦华这样跟着娘亲学了几种刺绣针法的,已经比起村里头的姑娘手艺好很多了。但是她看着这般亮丽的花样儿,也觉得自己这手艺,很难将这花样绣好。

“不怕的,这花样儿也就图个新鲜,那些作坊拿了去,很快就能做出更好更多的样式来,我们就赚个花样的钱就行。”宁锦欣给她解说道,“这个花你用红色线,叶子用绿色,简简单单的把样式给绣出来就成。”

宁锦华听罢也明白了个中道理,点头说:“寻常帕子卖个三四文,绣活儿好的能有七八文,但这新花样可以卖个三四倍。我仔细点绣,说不定一方帕子能卖得三四十文。”

她自个儿估算着价钱已经很是高兴,当下立刻着手配线,开始下针。

这段日子弟妹都为了家里忙碌着,如今总算有一样事情是她能做好的,她怎么样也不能拖了后腿。

……

因着这时候温度有点低,沥水后的麦子盖上布,每天浇点水,过了五六天,那麦芽才长得差不多高。

宁锦欣早就准备好了粘米、玉米还有大罐子,粘米和玉米泡上一个时辰后,让宁锦华混着一起煮,煮的差不多了,就拿出来将麦芽剁碎了混在一起搅拌,完事了就放一边发酵。

这个过程中都是宁锦华和宁四郎动的手,宁锦欣在一旁指导着。

到了晚上,三人点着油灯,拿来布袋,使劲儿把糖汁给滤了出来,又开始了搅拌熬制。

铁锅里头的糖浆越来越粘稠,屋子里头弥漫着甜滋滋的香气。

宁四郎一边看着一边吞口水,说:“幸好现在是晚上,村里头屋子都隔得老开,不然那些人准要挤进来瞧。”

宁锦欣叹了一声。

家里这破房子,那竹门用点劲就能推开,其他人不说,光有何婶儿一个就够了,这制糖的法子肯定瞒不过。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找许家合作的原因,他们本钱不够,人力也不足,眼下就要入冬了,过年后就得交口赋,这钱又必须在这之前得赚来。

而且债还欠着呢,她至少得让村里人不愁温饱,这才能算还了这个恩情。

正琢磨着,糖就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