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厚察言观色,故意向外张望道,“奇怪,今儿怎么没闻到香味?”
这话又提醒了萧景曜——
这是怎么回事?她今日没做吃的?
福厚咳了咳,“大约中午从宫中回来,王妃便一直歇着,王爷要不要过去看看?左右也到了晚膳的时候,不如叫膳房将晚膳摆去后院,您二位一块用,如何?”
萧景曜闻言微顿,忽的想起马车上她那句“臭男人”。
“不必了,”
他道,“叫膳房简单做些便好,本王等会儿还有事要处理。”
福厚只好应是,出去遣人去了膳房。
没过多久,膳房送来了晚饭。
许久没能为他做一顿正餐,今日膳房主厨庞厨子使出了浑身解数,做了四荤三素两点心一汤,诸如烧笋鸭,红煨牛筋,爆炒羊肚,葱烧海参之类,眼花缭乱摆满了一桌。
萧景曜看在眼中,却皱起了眉,“不是说简单些?”
福厚一噎,只好赔笑道,“许是传话的人没说清楚……不然,叫他们撤下重做?”
哪知这愈发触了霉头,萧景曜冷声道,“可知这其中任意一道,就能养活平民一家,就此撤下,岂不等同于无视百姓于水火之中?”
福厚忙垂首应是,连声道知罪,心里暗暗骂那庞厨子自作主张。
萧景曜默叹了口气,终是坐了下来。
虽说不吃浪费,但他却没什么胃口。
半晌,勉强举著夹了块鸭肉,然吃在口中没品出鲜美,只觉油腻。
如此味同嚼蜡的吃了一阵,又忍不住想起后院那个姑娘。
——不是说要认真吃一日三餐,今日连饭都不做了?
气性居然这么大。
此时,那个气性大的姑娘早已经进了梦乡。
~~
第二日有朝会,萧景曜天不亮就进了宫。
待朝会结束,已是天光大亮的辰正。
清晨下过雨,一路回到王府,正是鸟语花香之际,庭院整洁,空气也清透。
咳,后院也安安静静,依然没有闻见什么奇特的做饭的味道。
萧景曜没说什么,径直去了前院。
更衣完毕,早膳已经摆到了桌上,垂眼看去,只见有烧麦,蒸饺,糟腌猪蹄,香薰鸭脯,酱焖脆藕,还有一碗鸡汤面片。
一瞧就是出自膳房。
萧景曜没说什么,只坐下吃饭,没过多久,左长史邹延前来禀报要务,他便搁下筷子去了书房。
待邹延将要事说完,正要告退,却忽听萧景曜问道,“平素若是尊夫人生气,你是如何处理的?”
这话没头没尾的,邹延不免一顿。
悄悄抬眼觑那蟒袍青年的面色,只见其眉间微凝,似乎有什么心事……
邹延登时醒悟过来,难不成王爷是同王妃闹别扭了?
新婚小夫妻,拌拌嘴也是常有之事,邹延心间有了数,便道,“说来惹王爷笑话,拙荆气量小,时常因小事生气,不过女子的气,好来也好去,微臣送她些好看的衣裳首饰之类,她也就消气了,正所谓夫妻没有隔夜仇嘛。”
衣裳,首饰……
萧景曜颔了颔首,随口道了句,“邹卿治家有方。”
便叫对方退下了。
眼看日头越升越高,萧景曜忽然问福厚,“本王记得,上月宫中曾赐了一些绢纱?”
福厚忙答,“秉王爷,是有这么回事,一共五匹越罗,五匹春锦,正存于库房中。”
萧景曜嗯了一声,“留着也没用,送去后院吧。”
福厚立时恍然,忙应是,赶紧去了。
~~
归功于昨夜睡得早,裴秀珠今日起得也比往常要早。
头已经不痛了,她也恢复了食欲,一早起来就进了小厨房,尝试做杂粮煎饼。
只不过马有失蹄,没想到第一回做的她,失手了。
煎饼摊的不够均匀,白白浪费了好几勺面糊,才勉强摊出一张圆的。
不过打一个鸡蛋,抹好面酱,再放些调好的黄瓜丝,豆腐丝及薄脆,味道还是可以的。
因为食材浪费完了,卖相又稍有些差强人意,她也就没送去前院同萧景曜分享。
——咳,毕竟她可是位高标准的美食家,不能砸了招牌。
吃罢早饭无所事事,正在琢磨中午吃些什么,却见福厚领着下人,扛来了十匹锦罗,说是王爷送来的。
裴秀珠纳罕道,“可是府中要做夏衣?”
福厚忙笑道,“府中的夏衣早已做过,这些越罗春锦是只给您自个儿的。”
裴秀珠挑眉,这些料子一看就是上乘,眼下非节庆,忽然送给她这么多,难不成肃王有求与她?
她自认也没什么长处,独独在做饭上有点天赋,莫非……
他想吃她做的饭了?
她试着问福厚,“王爷还说什么了吗?”
福厚说没有,顿了顿,又笑道,“说来,膳房厨子手艺忒差了,小的瞅着王爷这两天都没什么胃口……”
裴秀珠暗自挑眉,这意思,还真是冲着她的饭来的?
咳咳,她也不是那小气人,更何况收了人家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好料子,遂笑道,“那你回去替我问一下王爷,若等会儿有空,能否来后院用午膳?”
“好,好。”
福厚立时应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一路回到前院,福厚头一件事便是入书房禀报。
“启禀王爷,小的已将越罗春锦给王妃送去了,王妃很高兴,还遣小的来问您,待会儿可有空去后院用午膳?”
萧景曜闻言不由暗自挑眉,邹延的法子这么管用?
“本王等会儿过去。”
他故作淡然应了一声,继续忙正事。
然不知何故,肚子却早早就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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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福厚说了几句话,裴秀珠忽然有了灵感。
她叫荔枝樱桃去膳房取了几只肉蟹,一篓鲜虾,一盆鸡爪,些许鸡翅,及白萝卜和芋头。
食材洗净切好,她先把鸡爪入锅清炖,再来收拾螃蟹。
蟹壳需完整取下,一会儿卖相才好,其余大卸八块,再裹面粉,下油锅炸。
待蟹块炸的金黄,鸡爪也炖的绵软,便可以炒了。
热锅爆香料头,下鲜虾,鸡翅,炸好的蟹块翻炒,期间添加面酱,豆酱,豉油,辣米油,盐,糖等调料,炒香后添水,下鸡爪,萝卜,芋头,焖炖两刻钟,待汤汁浓稠,便可以出锅了。
院中弥漫着一股浓郁鲜香,丫鬟们都被馋的口水直流,可她们晓得这是主子要招待王爷的,丝毫不敢觊觎,只乖乖帮着主子往餐桌上摆。
裴秀珠大功告成,趁时间还早,回内室换了身衣裳,等换好出来,正碰见萧景曜进门。
他衣裳都没换,还穿着在前院穿的蟒袍,倒衬得威仪俊美,眉目如画。
裴秀珠心间暗自吐槽了一番此人果真准时,面上规矩行礼,“王爷来了。”
某人嗯了一声,“方才没什么要事,便过来了。”
咳,他才不会承认,是闻到香味后实在坐不住才提前来的。
好在裴秀珠也没与他计较,只邀他坐去桌前,开始吃饭。
萧景曜才坐好,一眼便望见桌上摆了只铜盆,内盛着虾蟹鸡翅萝卜等各色食材,油亮酱香,最上面覆着几只红润蟹壳,看上去十分诱人。
蟹吃过无数次,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做法,他不由好奇道,“这是什么菜?”
裴秀珠神秘一笑,“此乃肉蟹煲,京城没有的风味。”
肉蟹煲?
的确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萧景曜唔了一声,先夹了块蟹块尝试。
入口只觉满口鲜甜。
蟹块沾着酱汁,香酥浓郁之余,还透着些辣味,叫他不由赶紧吃了口饭;再试了块鸡翅,鸡肉间浸润了螃蟹的鲜甜,叫香味变得与众不同,辣米油刺激了味蕾,叫他再吃了口白饭。
萝卜与芋头更不必说,原本极为平常的菜蔬,在吸足了汤汁之后,变得可与山珍海味争鲜,十分可口。
叫萧景曜意外的,是鸡爪。
原本是下脚料,平素甚少能见到入菜的东西,她竟然一下放了这么多。
裴秀珠正吃得热火朝天,余光瞥见萧景曜夹着根鸡爪怔愣,顿时明白了,遂道,“王爷可别小瞧鸡爪,肉蟹煲里除了螃蟹,就它最出彩了,不试会后悔哦!”
萧景曜闻言看向她,见她正嘬着一根鸡爪吃得香,终于下定决心,放进口中尝了尝。
顿时眼睛一亮。
经过炖煮炒制又收汁,鸡爪已经变得软糯无比,入口即化,吸足了汤汁的浓郁鲜香,果然毫不逊色于锅中任何其他的食材。
此物不吃便罢,一吃就停不下来,萧景曜一连吃了五六根,才想起去吃别的食材。
待一顿饭吃完,他吃了三碗饭,撤下的骨碟中一堆鸡爪的碎骨头。
铜盆已是空空如也,裴秀珠很得意,问道,“王爷觉得这肉蟹煲如何?”
萧景曜颔首,“与众不同,滋味浓郁,不知是何处的特产?王妃怎么会做?”
裴秀珠随口道,“这是岭南的菜式,妾从前听家中的亲戚提过,便试着自己做出来的。”
萧景曜颔了颔首。
顿了顿,忽然又道,“本王有话要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