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庭院染满金黄,池塘里的小锦鲤无聊地吐着泡泡。
屋内床榻上,一位粉嫩少女娇憨着脸蛋,正沉沉睡着。
大门“哐”的一声被推开,打门外冲进一个丫鬟,脚步慌乱地扑到床榻前,似怕扰了床上人清梦,只轻轻地推了推床上甜睡着的姑娘。
“姑娘,快醒醒吧!出大事啦!”
床上的少女睡梦里听到这话,长睫微颤,迷糊着揉眼起身。
“不知怎的,一夜之间京中盛传您不安于室,趁着王爷不在家,您与那楚庭倌中的小倌儿钻穴逾墙三年有余。”
花舒然还懵着,楚庭倌这名字,听起来还挺古色古香的。
“王爷不日即归。他那般冷血性情,会为咱们做主吗?”
做主?
得理不饶人,无理辩三分。
谁给谁做主?
待花舒然朦胧着睡眼刚要开口,却映眼一件雕花复古拔步床,上好的刺绣床幔旁是黄花梨圆桌上还摆着前一夜未及撤下的酒水。
而一直小声聒噪扰她清梦的,就是一位头顶双花苞发饰的姑娘,一边推开窗给满是酒气的屋子换气,一边不住地跟她絮叨着。
花舒然接受能力一向很强,只一恍神,就总结归纳了眼前情况。
她穿越了。
前不久,她为一位顶流明星的出轨事件做公关。
纵使她是业界有名的金牌道歉师,奈何甲方实在太渣,她拿钱办事,道歉提案出了一版又一版,已经一周没合眼了。
果然女强人也不是铁打的。
这不就猝死穿越了嘛。
这种狗血剧情。
她捂住一阵阵闷疼的脑袋,脑海里开始涌入原主的记忆。
原主是花老将军老来得女。
因亲娘早逝,被老将军常年带在身边,在军营里长大。
结果,小姑娘在军营里被当个宝贝一样宠着。
直接养成了一个飞扬跋扈又骄纵无脑的性子。
纵观京中上下,哪个没被她扯过头花。
就连亲爹每每见到自家女儿那副模样,都不禁感叹一句,“若是儿郎,定送去战场”。
花老将军本想着女儿这般心性,将来说亲,若是复杂的宅府大院,怕是要终日打得鸡飞狗跳,便一心只想给女儿在军营中觅得一位性子软些的将士做上门女婿。
不承想,那京中小阎王尹星岚,却提了双雁上门下聘。
外人都道尹小王爷尹星岚是个活阎王,终日戴着寒铁面具,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得见真颜。
也不知这二人何时何处见过面,只记得那日上门,尹星岚面具下的双眸真挚而平静。
唯在他点头应下亲事时,似有暗暗欢愉,一闪而过。
尹星岚是家中独子,尹老王爷又无侍妾。
全府上下左右就他家三人。
花老将军想着,自家女儿就算终日跋扈,日子久了,总是会被夫家规训一二。
然而拜堂成亲那日,原主的红盖头还未揭,尹小王爷就被一道圣旨连夜召进宫。
天还未亮就匆匆领兵去了北境。
这一走,便是三年!
至此,这二人从未见面。
纵使尹星岚时长会传回一些“天冷要添衣,烈日莫贪凉”之类的暖心家书。
但架不住原主跋扈无礼,从来都是已读不回。
而偌大的尹王府,仅由一位十六岁的新嫁妇,靠着她跋扈性子,竟也跌跌撞撞地维持着运转。
原主虽然骄纵,但身边总是有些爱捧臭脚的贵女们。
终日里约原主逛街、听曲、打马吊,而原主人菜隐大,越输越爱玩,每日里如水的银子输出去。
这还是欢蕊出的主意,说那些她输掉的钱,和平日的消费账目,不若全部记录到一类项下,日后等王爷回来即便看了,也当是日常消费,王爷不会怪的。
而那类项下,就是楚庭倌。
欢蕊说那些闺女们常常去楚庭倌听曲饮茶。
呃——
怎么旁人去得,她就去不得?
行吧。
花舒然收回思绪,京中既然传出她和楚庭倌的事,那必然是府中能够接触到账本的人透的话.
只是眼下……
小丫鬟欢蕊见花舒然醒了,嘴里倒豆子似的,小心伺候着她穿衣,嘴里仍说个不停。
“姑娘,细想下,咱们没有理亏的地方。”
“姑娘,虽听闻其他侯府大宅里若有此类传言,都是直接沉塘了事,并不会深究。但奴婢觉得,王爷应不是那类薄情之人。”
“大不了……大不了休妻嘛。军中将士个个俊朗非凡,姑娘不愁找不到下家。”
“他会听姑娘您解释……的吧?”
花舒然扶额无语:“……”
原身记忆里,虽未见过尹星岚,但这位冷面王爷威名在外,她早有耳闻。
十五岁时单枪匹马闯敌营、救亲爹,顺带提回敌军将领首级。
但被救回的尹老王爷还没喝口热茶,就被儿子丢进大牢挨了二十军棍。
罪名是“扰乱军心”。
尹星岚心狠手辣,刚正不阿,一张寒铁面具定军心。
至此,他声名大噪,妇孺皆知。
最后尹老王爷更是气得致仕,带着夫人云游四方。
就连独子大婚,都未归家。
这样一个男人。
花舒然托着这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很是头疼。
对亲爹都下得去狠手的男人,欢蕊这丫头凭什么觉得尹星岚能忽略外界传闻中他头上那顶油光发亮的青草帽子。
凭什么!
凭什么原主惹得蠢事,还要她这个穿越的来解决。
她可看过太多古代沉塘的例子了。
而且。
她垂眸瞥了眼桌上欢蕊还未及撤下的酒水。
她既已猝死,那原主必不是善终。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
思及此,花舒然觉得,还是先溜为妙。
她一把扯过欢蕊还在给她梳头的手,如墨的黑发跟着铺洒到肩头,随手拿起一旁的发带,三下五除二为自己梳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
又拉低欢蕊,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一二,便见欢蕊捏着厚帕子,将还残存着酒液的瓷酒壶细细包裹起来,打了个花结系好。
“再带点细软,咱们先回将军府避避风头。”
欢蕊看着自家姑娘娇憨的粉嫩脸蛋,恐她前夜宿醉未醒,轻声提醒,“姑娘莫不是忘了。姑爷领兵出征那日,您就跟老爷说了,王爷一日不归,您一日不归。”
花舒然倒是忘了这茬,手指卷着马尾辫的发梢,轻松安慰道,“不怕。京中那样盛传,我爹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大不了,就给我爹赔罪喽。”
花舒然说着,双手抱拳在身前,跟欢蕊学她要如何道歉。
“爹爹,女儿不孝,未估计爹爹思女之心,请爹爹责罚。”
“滴!”一声刺耳的机械声响彻耳畔。
花舒然左右看看,好似这声音只有她一人能听到。
“系统检测,道歉真诚度-10”
“剩余真诚度80。”
“请宿主维持真诚度,真诚度归零,则生命值归零。”
啊?
不仅穿越,还激活系统了?小说她可真的没白看啊。
但是那声音响过之后就消失不见,任凭她怎么在心底呼唤,都没再理她。
这个道歉真诚度,她当然懂。
她们道歉会所承接各种道歉,帮客人解决所有难以启齿的问题。
而她们的例会培训上,总是会提到这个道歉真诚度。
而她作为首席金牌道歉师,道歉真诚度更是高居榜首。
那么这个系统给她负分,肯定是把她刚刚的戏言,当做她在道歉了。
居然是一个笨蛋系统。
那既然系统扣了她的分,她势必是要把这个分数补回来。
当即唤欢蕊去尹星岚书房取样物件,又要她去门房喊了平日里下人采买用的旧马车。
最后吩咐下去,王妃抱恙,王府闭门谢客三日。
二人大门都没敢走,被欢蕊带着翻墙出了王府。
欢蕊暗掀车帘一角,悄声看着马车拐过王府墙角,门前果然如王妃所料。
四五架马车,都是平日里惯爱找王妃话家常、打马吊、蹭饭局的王公贵女,因王府下人告知王妃抱恙,她们非但并未散去,反而凑作一团,朗声嬉笑着。
这是将京中盛传的流言,来她这里打秋风。
“姑娘您看吧。早与您讲过那些人不过是贪图王府的伺候和吃食,左右都不当您是姐妹。倒是您,常认她们做手帕交。”
花舒然看着眼前恨铁不成钢的小丫鬟,“是,欢蕊说得是,以后这些人都不是我的姐妹。欢蕊见一个就赶一个,可好?”
欢蕊这才惊觉自己僭越了。许是今日自家主子与往日里似有些许不同,也没深想,权当她今日横遭变故,被糟心事催着收敛了不少。
待马车驶出城门,秋日也才不过三丈高。
日头晃得人眼里金黄,也就无人瞧见城头一隅,那只振翅北飞的鹞鹰。
……
待马车慢悠悠晃荡到六里坡外的林间路上,天已擦了黑。
花舒然一路想着,手里被欢蕊塞了个大红苹果,一边慢腾腾地咬着,一边在心头将种种可能都细细盘算出头尾。
直到车夫一声惊呼,勒住马儿止住车,花舒然都没啃完手里的大红苹果。
“王妃,遭匪了。”车夫靠近车帘,低声通报。
去岁是个荒年,很多流民从乡下涌进都城。
有门道的,进城寻了活路。
更多的,则在城外等着朝廷救济。
时间久了,竟也成了一股匪患。
听嘈杂的脚步声,围住马车。花舒然素手轻拉正欲下车的欢蕊,小心捏过她手里的纸包,做了个嘘声,示意她先按兵不动。
毕竟贴身丫鬟武艺高强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劫财,不害命。识相地就弃了马车滚吧。”车下的人粗着嗓子喊道。
“哦,那挺好。”花舒然甜着嗓音回应道,一把掀起轿帘钻出马车。
轿帘就像是许久未清洗过般,被她抖出一片微尘。
马车旁众人被呛得迷了眼。
待他们揉着眼睛,再定睛一瞧。
原本还嘈杂的人声,就只剩秋风刮下落叶的簌簌声。
眼前的美人儿鬓若乌云,面若芙蓉,眉眼如画,宜笑宜嗔,便是藏在藕粉银丝长袖之中柔荑,都透着几分娇嫩劲儿。
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下,一丝冷意若隐若现。
马车上,花舒然正柔弱无骨地倚在那里,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手指搅着短褂衣角,樱桃小口微启,声音娇得人腿软,“这么高,怎么下啊。”
还不及众人反应,倒是欢蕊跳下车,从马车后厢抽出脚凳摆到马车旁。
嘴里还嘀咕着,姑娘平日里遇着这样的,恨不得比她冲得还快。
今日这是怎地了。
众人就这样哈着嘴巴,看花舒然把手里的半个苹果随意丢在地上,轻抬金莲一步步走下,如仙子下凡尘。
花舒然抬眸轻扫了一眼这群山匪。
这种反应,她见过太多次。
不过照眼前看来,古代男人要比现代男人单纯得多!
这一个个眼睛里像装着跑马灯——“想认识”“想拉手”“想睡”“想吃掉”
花舒然:“……”
“想吃掉”那个属实是有点过于惊悚了,花舒然分神看了一眼,是个瘦竹竿男人。
想着那迷魂散的发作时间,若放她二人离去,待会还得回来“捡尸”,山路难行,她不想腿着来回,便揉着嗓子开口要马。
“常言道,老马识途,不若你们搜了马车上的银钱,再让我们驾车走吧。”
古代男人一向欣赏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哪听过这般入耳既直击心灵的脆爽娇啼。
山匪头子听她这样讲,手里掂了掂刚搜到的银子,“看在这些银两的份上,马车给你们。快滚。”
听他说完,一旁那个大胡子却有不同意见,“看她们穿着不似普通人家,不如老大你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我们一起跟着你做上门女婿。”
“大家说,是不是呀!”
听大胡子这么一说,一群臭男人在那嘻嘻哈哈地迎合着。
却有一人,那瘦竹竿目光中透着的,似是对待美食的渴望。
“我家姑娘早已成家,既然你们拿了银子,那我们这就告辞了。”
欢蕊一把扯过缰绳,催促着车夫快走,不然她怕这群山匪还要想些什么登堂入室的蠢事。
要不是姑娘刚刚拉着她,这群臭男人早就躺在地上横尸了。
“唉?别走啊。”大胡子伸手去抢欢蕊手上的缰绳,拉得马儿四蹄慌乱,马车也跟着吱吱呀呀。
“这位壮士还要如何?”一旁花舒然伸手也去拉缰绳,扁着嘴,一副小媳妇遭遇恶公婆的可怜样。
欢蕊和大胡子哪里还听得她的话。拉扯间,大胡子抽出随身短刃,想吓唬住欢蕊。
却不想乱动的马儿一下冲了刀尖。
马儿受惊,愤而直立身子,扬起的前蹄正要重重地砸在花舒然头上。
花舒然:刚穿越就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