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一直把各种家用电器的出现,作为人类尤其是主妇们从解放家务时间中解脱出来的重要伙伴。
因为有了洗衣机,扫地机器人,洗碗机等家用电器,主要负责家庭事务的女性,才有更多的时间去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
不过,等她摸黑下山,在天色微熙时,跟在村会计明发云身后,踏上前往镇子的路上,才发现现代社会的便捷交通,才是真正带给人类更多时间的神奇。
去镇子上的路太远了。
铁屋村的人去镇子上,为了能早点赶到大集上,天还不亮的时候就要出发。如果想要去乡里,这个路程就更远了。
再算上回来的时间,基本上大半天就耗在赶路上了。
在山峰山绕来绕去的路,让村民从铁屋村徒步去镇子上,一个步伐矫健的成年男子,紧赶慢赶,据说至少也要花费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时间是村子里唯一有一个铁闹钟的老村长,揣着那个笨重闹钟上路时算出来的。
而住在山上的明霞,因为要多爬一段山路,必须比村子里的人更早起床,再不习惯,也要摸着黑下山,准时与提前交代过的明发云汇合。
铁屋村的老习惯是,除非遇到非常紧急的事情,否则去镇子这段路,无论男女,都要三五人结个伴一起走,才能让家人放心安全。
考虑路上实在不便,明霞最终没有带上三个丫头。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相处,明霞明白这三个女孩,跟她以前接触到的那些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小朋友们不同。别看大花模样瘦小,但却已经是个能扛事的姑娘,性格稳妥,让她待在家里照看两位妹妹,至少比她带着三个孩子赶去人生地不熟,匆匆忙忙赶去镇子上方便安全。
对明霞来说,最困难的一段路,就是自己一个人摸着黑下山去村里。
漆黑的山林,半点也不友好,周围无数的枝叶暗影瞳瞳,不时响起怪异的鸟叫声,仿佛随时都会有夜行的野兽,从山道两旁未知的黑暗中窜出,朝她扑来。
习惯了城市光明世界,再回到近乎原始的山林里,就像被一柄利剑指着脖颈,浑身上下的每一根寒毛都警惕地竖起来。
便是明霞已经十分小心谨慎,这些天这趟路来来回回走了十多次,但还是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滑到了五六次。
有一脚踏空直接从半米高的小土坡掉下来,有踩到不知名物体仰倒在山路斜坡上滑了三四米,还有被路上的石头绊倒,更别提还有看不清四周被有尖刺的灌木划到脸和手臂。
好在明霞上辈子保持长期的身体锻炼,还参加过业余的巴西柔术训练,摔倒的时候,有意识地避免身体一些关键地方受到冲撞。摔了这么多次,一身狼狈,但骨骼肌肉并未受伤,依然保持着不错的行动力。
摔归摔,警惕归警惕,但明霞心里半点没怂,反而因为逐渐习惯了黑暗中的山路,速度变快起来。
她骨子的性格,就是越遇事越强硬,外界给她的压力越大,塑造的环境越难,她就越不肯服气,越要倔着一口气撑住。
已经快要下山的时候,明霞又被山道上横出的一根树枝绊倒,明霞往前一栽,双手立刻撑住地面,给自己的脸做了个缓冲。
手掌感觉到火辣辣的疼,应该是蹭到了地面粗糙的石子,明霞没顾得上疼痛,紧咬着牙根,飞快爬起来。
天色微微泛着一点白光,明霞需要尽快赶到村口。
明发云今天是帮她办事。
她不能让别人久等。
下了山之后,通往村口的土路比山道宽敞许多,虽然土路难免坑坑洼洼,但因为平日经常有人走动打理,明霞走路总算稳当,不会再绊倒滑倒。
她一路小跑,赶到铁屋村村口的老树底下,树底下有一点灯火指引方向。
明霞走近了才看到,原来,这里有一盏灯笼照着光亮,不过老式的灯笼光线太弱,能照亮的地方非常有限。
老树下平日纳凉闲聊的石头墩子上,模糊看到坐着几个梳着妇人头发的人,头凑着头,不知在闲聊什么。
明霞走近时,她们听到动静,因为看不清人,用地道的本地口音招呼了一声,说道:“谁呐,我们在这儿!”
“我。”昏暗环境下,明霞也认不出这两人是谁,就简单的应了一句。
“哟,是大花她娘吧?你也跟着去镇上呐?”明霞看到坐在石墩上的人,分辨不太清晰的脑袋晃了晃,似乎是在辨认自己。不过,她们的眼力似乎比自己好多了,很快就认出是明小丫。
明霞沉默没有接话,现在无心与人闲谈。
手掌擦伤的地方,疼痛感逐渐强烈起来。后背尾椎的位置第一次后仰滑倒的时候撞了一下,一直隐隐作痛。
不过,对方似乎不介意明小丫的不回应,没等明霞反应,立刻又冲着她喊了一句。
“大花她娘,你嫁到游家多少年,都没见你去镇子上吧?今天难不成是去镇子上找大花他爹?听说他现在在白山镇上,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所有人的说话声骤停,各种情绪的目光落在明霞身上。
如果说上一句还算正常的打招呼,那这句话里可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味道。
换做二十年前的明霞,年轻气盛,听到这样的话,立马会挽起袖子,跟这种人争锋相对,直接吵起来。
但如今的明霞,独自打拼了这么多年,早就将这种人看得透彻。
就像一个烂泥坑,非得跟他们较劲,就算赢了,与己无益,反倒惹得一身脏泥。
更何况,他们所说的事情,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可不是明小丫那被婆家养傻养废的小丫头,为一个差劲透顶的前夫,生生把性命折腾没了。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哪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成年人,没有几斤厚脸皮撑场子。
明霞当做没听见,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轻笑,径直走到树底一处空出的石头墩子旁坐下。
这声轻笑,隐隐约约,说不明显,但在场的几个村妇都感觉到了怪不舒服的感觉。但若是要说声音里能听出些什么,又好像没有什么。
明霞不接茬,但却有人没脸没皮,不知道是想从明小丫嘴里套话,还是就纯粹想看笑话。
距离明霞位置最远的一个妇人,中等身高,整个人干瘦干瘦的感觉,她迫不及地快步走到明霞身边,黄牙褶子脸,笑得夸张就成了猥琐,她没有半分顾忌地说道:
“大花她娘,可不是我多说什么,游全树前两天在镇子上,给那寡妇媳妇办了几桌酒席,有肉有酒,可比你当年进游家风光多了呀!你在游家过了这么多年,有吃块肉不?”
这个人怕不是真把明小丫当个包子,随便搓圆捏扁吧?
内涵的话可以当做听不见,但正面一巴掌过来了,明霞可没好脾气乖乖受着。
明霞承认,她前一刻的想法有问题。这种乡野村妇之间,跟她以前接触到的人际关系完全不同。以前的客户和竞争对手,就算再难缠,好歹能维持表面上的礼仪和客气。
但是在这个只有少数男人受过几年基础识字教育的偏远山村,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底线可比她想象中的低多了。
这情况她不回个声,给自己站个场子,以后招惹上来的麻烦人估计更多。
“知道什么叫叫离婚不?”明霞猛地站起来,把气往下一沉,声音听起来很亮堂,瘦地眼珠都要脱出眼眶的脸,没有一点表情地盯着那个妇人,用铁屋村的方言,吐字清晰地说道:“国家定的,结婚可以离婚,日子过不下去了就离婚,离完婚,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既然没关系,游家的那点破事,别摆到我面前来。”
“哟,这说来说去,什么结婚离婚,不还是被婆家赶出来的事儿,哭着求着要回去,这女人离了男人,哪能过得了日子!”果然是沼泽泥坑式的村妇,听明霞怼过来,浑浊的双眼瞬间发光,语气也越发阴阳怪气。
“我再说一遍,过去的事情我不管,现在我的话撂在这,谁要再拿那个抛弃妻子,连自己骨肉都不养的家伙来恶心我,我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让我难受的人,你日子也别想过舒坦了。反正我们现在的日子,活命难,但拉个人一起死,可简单多了。”
说实话,明小丫那张瘦得像骷髅的脸,瞪起人来,再配上明霞凶狠起来的一股劲,被正面恐吓时,还真能把人吓得寒毛一冷。
那挑事的村妇脸上一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天色还是沉沉的黑色,心里有点后悔多事去招惹明小丫,但转念又想起她平日懦弱的性子,不太甘心的嘀咕一句:“谁信这话,可不都让娘家人找好下家了!”
这意思明霞听出来了,大概跟游香美说的是同一件事情。
明霞哂然一笑,语气比之前更硬,还带着狠意,压着嗓子威胁道:
“狗屁的下家,我今天把话说白了,男人哪个靠得住?我这辈子就一个人把闺女们养大了,谁敢给我胡拉乱扯什么关系,还是那句老话,我不安宁,你也别想舒坦!破刀毒草耗子药,我就不信弄不死人。”
明霞也不担心自己的话放出去会打脸。她上辈子周围优秀男士不少,她还不是将独身进行到底,现在这环境下,她更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坚持,找男人过日子。
通常情况下,为人处事讲究通达和善,不要棱角太过尖锐,但是明霞在铁屋村与某些人接触之后,决定宁愿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浑身带刺,不好招惹,会与人玉石俱焚的坏脾气女人。
一个人带着三个娃,没有一点锋芒,真要被人给压死了。
明霞连放了两次话,她最后一句说的太过狠辣,就连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听得浑身不自在,顿时周围噤若寒蝉。
“咳咳,”一声沙哑的咳嗽,打破了老树下的静默,只见不远处灯光一闪,老会计明发云打开怀里揣着的手电筒,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叉腰大笑,娃开学的时间定下来了,六一过后,啦啦啦,欢快,亲爱滴童鞋们,等我六月恢复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