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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再回公司,倪一一明显感觉到了同事们微妙的眉眼交流。
不过比起大学时，还未出金字塔的同学们知道他们在一起后，近乎明目张胆地打量和广泛的讨论,成年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更加隐蔽,也包含更多内容。
倪一一径直进入办公室,打开电脑发了会儿呆,就心无旁骛工作起来。
下班前，设计部同事派来一位代表，邀请她一起聚餐。
倪一一正要婉拒，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她眸光微顿。
“姐。”少年刚过变声期，声音有几分哑，这通电话似乎让他有些紧张,声音也压得有些低：“我能和你谈谈吗？”
倪一一：“有事吗？”
“有一点儿。”倪阳麒问：“你在哪儿？我能来找你吗？”
倪一一沉吟两秒：“我去你学校接你。”
倪阳麒一愣,没想到这个答案,过了一会儿才兴奋道：“好我等你姐。”
挂断电话,倪一一对同事笑了笑,“抱歉，忽然有点事，今天不能和你们一起聚餐了。”
同事听到了她打电话,非常理解：“没关系没关系,以后一起共事,还有的是机会，那我先走了，不耽误您时间。”
同事们三三两两离开，倪一一敲了敲程归璨办公室门。
她打开门,探进去一个脑袋：“我有点事，今天就不和你一起下班了。”
程归璨刚刚隔着玻璃看到了倪一一那边的情况，却听不到她和同事说些什么，闻言挑眉：“下班了还有什么事？”
“不是公司的事。”倪一一蹙了下眉：“倪阳麒找我。”
“你弟弟？”程归璨想起之前酒店门口见到过的那个少年，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他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应该是有事吧。”
倪一一刚刚也猜了猜倪阳麒找她的原因，但她毕竟不太了解他，想不到他要做什么，不过她恰好不想和同事去聚餐，现成的理由送上门，加上她还有几句话确实要和倪阳麒说一下，见一面也不错。
程归璨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倪一一看了眼他桌上的文件：“你不是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吗。”
“没关系。”程归璨坚持：“送你再回来。”
倪一一也很坚持：“我打个车过去就行，再说现在下班高峰期，一来一回太费时间了，你利用这个时间把工作做完早点回家不是更好？”
不知道哪句话说动了他，程归璨半站起的动作一点，眼尾忽然漾出几分笑意，重新又坐了下去：“那你路上小心，到了学校给我打个电话。”
倪一一到程归璨学校时，已经快到晚自习时间了。
校门老旧，煎饼摊和麻辣烫就在街边，有学生匆匆骑车经过，也有不急不慢的学生，三五成群在门口小卖部说笑打闹。
她站在熟悉的校门口，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若说怀念，似乎也并没有。
大学之前，她都过得兵荒马乱。
工作之后常听人怀念校园，感叹赚钱困难，她却只觉满足，哪怕一秒钟也不想再回到经济需要依靠甚至乞讨，连情绪也无法自由的成年之前。
“倪一一？！”
倪一一回过头，是一个齐肩卷发的中年女人，她思考一瞬，才想起这是她高一时的英语老师。
她微微勾唇，礼貌道：“何老师。”
“真的是你啊。”何老师走近，上下打量道：“毕业多少年了，也没回学校看看。”
倪一一微笑不语。
“倪阳麒是你弟弟吧？他高一的时候也是我教，你们姐弟两个啊，不知道是不是遗传，英语成绩都不好，不过老师听说你大学出国交换了？真的吗？”
倪一一：“刚回来。”
“这样啊，出去是去的哪所学校啊？现在在哪里工作？做什么？结婚了没有？对方……”
“姐！”
倪阳麒小跑过来，在倪一一身边站定：“何老师。”
“倪阳麒你也在？”何老师笑眯眯地：“高考考得怎么样？准备报哪？”
倪阳麒抱着个篮球，还在微微喘.气：“何老师，我来这边打篮球的，高二的晚自习马上开始了，您不进去啊？”
何老师看一眼手表，“哎哟，我是该进去了，那老师先走了，倪一一，还有你倪阳麒，以后有时间都来学校看看啊。”
倪一一和倪阳麒站在校门口，看着曾经的老师身影渐渐消失，一时间有些沉默。
“姐，你也认识何老师啊。”倪阳麒扣了下脖子，小心瞥了一眼倪一一。
“嗯，高一英语老师。”
“她高一也教我英语。”倪阳麒笑道：“不过高二我读理，她就去教文科班了。”
倪一一：“我也一样。”
像是找到了话题，倪阳麒放松了些，拂去鼻尖沁出的汗珠，咧嘴笑道：“不过我英语成绩不好，何老师一直不太喜欢我，姐，你成绩那么好，她应该挺喜欢你的吧。”
倪一一笑笑：“她也不太喜欢我。”
“为什么？”倪阳麒惊讶道：“我记得你英语高考145啊，而且刚刚看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高一的时候不太好。”倪一一不想多说，看向倪阳麒：“你找我有什么事？”
倪阳麒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了，慢慢低下了眼。
“去那边说？”倪一一指着不远处的奶茶店。
“好。”
倪一一点了杯烧仙草，许久没喝，点单时都忘了叮嘱老板不加葡萄干。
倪阳麒翻搅着沙冰，低着头一直不说话。
“还不吃就化了。”
倪一一提醒。
倪阳麒如梦初醒，猛地抬头，对上倪一一的视线又瞬间避开。
欲言又止几次，他才开口：“姐，你觉得我选哪个学校好？”
“你想去哪？”
倪阳麒盯着融化的沙冰：“我不知道。”
“那你想读什么专业？”
倪阳麒抿紧嘴唇：“没有特别想去的专业。”
倪一一顿了顿，沉默了下来。
程归璨小心抬眼看了看她的表情，见她并不是生气，悄悄松了口气。
“姐，你觉得我读哪个学校好？”
倪一一喝了口奶茶，“上哪所大学也算是一个人人生的重大决定之一，关乎你自己人生的决定只能你自己做选择，我不能帮你选。”
“可是……我想要一些建议。”
倪一一不言，将烧仙草里的葡萄干和椰果全部挑了出来，淡声道：“我不给毫无头绪的人建议，也不给心里有决定的人建议，倪阳麒，不论你是哪一种，都不会在我这里得到答案。”
倪阳麒一震，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晚自习期间的奶茶店只有他们俩人，气氛就一直沉默着。
倪一一吃完里面的烧仙草冻，放下勺子：“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说几件事。”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这里面是十万块，不多，但如果你遇到需要紧急情况，可以应急。”
倪阳麒怔愣地看着那张卡，倪一一继续道：“这张卡不要让你父母知道。”
“我可能在国内不会待很久，到时候手机号码也会换一个，可能以后就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倪阳麒倏地抬眸：“为什么？！”
“不是……”倪阳麒喉结动了动，压下鼻尖忽然上涌的酸涩：“姐，如果你不留在国内，能不能换号码之后把新的联系方式留给我，我……不会打扰你的，只是想、想如果有事的话或者过年的时候，和你打个电话。”
倪一一视线从他发红的鼻尖移开：“不必了。”
外面传来下课铃声，下晚自习的学生们很快会将奶茶店占满。
倪阳麒压下脑袋，也压住了哭腔：“你……讨厌我吗？”
倪一一回答得很坦荡也很干脆：“不。”
“那为什么？”倪阳麒抬起头，已经红了眼眶。
倪一一目光落在他鼻尖，扫过眼尾，胸口憋闷的感觉更加严重，她吸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给倪阳麒一些伤害，但她希望能将伤害降到最低，毕竟他也无辜。
“我不讨厌你。”倪一一语气平和，试图用简单的方式向他解释：“只是我生病了，病情并不太稳定，你不是诱发我生病的原因，但也无法从中剥离，哪怕不见面，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我都会很难受，想要彻底稳定下来，我就必须远离可能导致我难受的一切，你能理解吗？”
倪阳麒看着倪一一的眼睛，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见到我，你也会难受吗？”
倪一一沉默一瞬：“会。”
倪阳麒倏地起身，凳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引得推门的几个女生都停了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扶好凳子，对倪一一挤出一个笑，急促道：“对不起。”
少年拉开玻璃门，大步跑出了奶茶店。
女生们转头去看他背影，小声道：“那是不是上一届高三的倪阳麒？”
“好像是欸！”
“好帅！”
“不过我看他眼睛好像红了，不会是哭了吧？”
女生们边讨论边进来，看到倪一一时一顿，压低了声音：“刚刚倪阳麒就是和她坐在一起？”
“好漂亮。”
“那是他女朋友吗？”
“分手了？”
倪一一收起桌上的卡，心底的闷沉感更甚，捡起地上的篮球。
“你好，这是我弟弟的篮球，下次如果见到他，麻烦帮我还给我。”
奶茶店老板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麻烦了。”
倪一一垂眸走出奶茶店，没走几步，耳边响起的喇叭声叫住了她。
车窗缓缓降下，黑发深眸的男人含笑看她：“接你回家。”
夜空被月光点亮，星星点缀其中，落在女孩眼里，化作微风与笑，吹散了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