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四马穿过闹市,停在了南市常牧之所在的酒肆门口。

常牧之听得门外马声嘶鸣,他轻振衣袍,自二楼缓步而下。

其中一人翻身下马,将手中金色卷轴递给常牧之:“贺状元郎,金榜题名。”

常牧之双手接过,听那人又道:“郎君稍待片刻,自有宫中车马前来迎君入宫,今日鹿鸣宴,陛下大宴群生,状元郎乃是殿中首座。”

“叩谢隆恩。”常牧之长揖拜道。

酒肆周围早已聚满了闻风而来的人群,无不艳羡地打量着常牧之,而常牧之面上虽依旧老成持重,但他胸中却已激荡澎湃,寒窗苦读十六载,方有今日登科,饱读诗书,考取功名,是为了一展一生抱负,辅佐贤君,庇佑百姓。

常牧之直起腰来,便见一辆红顶马车行至眼前,车后还有两匹皮毛油光水滑的高头骏马。

赶车的军士亦着金甲,问常牧之道:“状元郎是策马还是乘辇?”

常牧之望向车后骏马:“策马。”

隅中将至,通往城门的青石道旁已立满了人,人人引颈而待,等待一睹新科状元郎的真颜。

马蹄声若雨,滴滴答答地踏在石板道上,众人循声望去,见到一身布衣的状元郎高坐马上,仪容俊美,虽着布衣,可分毫不减周身清贵之气。

“常哥哥!”简青竹踮脚,透过人群,看见了马上来人,忙挥手道。

常牧之顺势望去,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简青竹,他嘴角微微扬起,又见简青竹身畔还立着个头戴幂离的姑娘。

那应该是周姑娘。

常牧之目光停留了一瞬,马蹄疾驰,转眼他便跃过了二人,直往登科楼而去,穿过登科城楼,便有金甲侍卫开道,常牧之翻身下马,步行过长长的通道,走向朱雀门。

朱雀门后,重重碧瓦朱阁,常牧之跟随侍卫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宝安殿前,丹墀下立着数位着红衣的官员,手持笏板,见到来人,几人的目光自常牧之脸上扫过,微微颔首。

常牧之立刻躬身一揖。

侍卫站定后,道:“状元郎稍候。”

常牧之颔首,静立于殿前白石阶下。

天上的日影缓缓西移,白石阶下陆陆续续又来了十数人,常牧之认出是同在榜上的数人,其名次稍逊于他。

见到常牧之,众人纷纷庆贺,常牧之一一还礼。

一番寒暄过后,十数人皆等候于阶前,丹墀下的官员们也只静候于殿外。

足足又过了一个时辰,六月的日头已有些毒辣,众人立在阶下,并无荫凉遮蔽,常牧之背上,额头上渐渐出了一层薄汗。

“宣进殿。”宝安殿内终于传来一声拉长的唱音。

丹墀下的官员先行,常牧之和其余人之后才缓缓步上白石阶,一进保安殿,众人伏地。

“参见陛下。”

沉默了须臾,殿中方听一声略微尖利的声音慢幽幽道:“平身。”

常牧之听得心头一跳,抬头一看,皇座之上果然空空如也,而立在皇座旁的是一个身穿紫衣,头戴黑木巧士冠的白面宦官,年龄四旬,眼尾下垂,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这个人就是孟仲元。

“今日陛下龙体欠安,交由杂家宴请诸位,宴席便在殿中,诸位尽兴,莫要辜负了陛下一番美意。”

常牧之垂低了眼,随众人一拜。

宫人很快端来了食几,摆放于人前,几上用琉璃盏盛着樱桃,望之,晶莹剔透,鲜红欲滴。

本应是殿前面圣,共饮同宴,此刻,却四下寂然,冷冷清清。

诸人似乎屏息凝神地只将目光落在眼前小小的食几上。

常牧之心绪烦乱,皇帝究竟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近年来,皇帝求佛问道,九千岁权柄愈盛,人尽皆知。

不过,在常牧之看来,李元盛也绝非懦弱之人,断不会真坐以待毙,他早年能登上皇位,也是血海里杀出了一条路来,藩镇拥兵自重,皇城空虚,又连遇大旱,李家的大菱朝在先王手里,险些不再是李家的大菱朝。

李元盛削藩,杀藩,铲除异己,才保住了李家的王朝,还未及回过神来,又要应对夺位的兄弟。

他对待手足同样残忍,可他的残忍,却免了皇城数年的兵乱与动荡。

只是,即位以来,李元盛与清官斗,与浊官斗,与宦官斗,一日不如一日,一年不如一年,到头来,孟仲元竟被他亲手捧成了九千岁。

常牧之有些看不透了。

更何况,年前他还废黜了太子。

“状元郎。”

常牧之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他抬头便见孟仲元已立在几前。

他不疾不徐地拜道:“问孟公公安。”

孟仲元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继而一笑道:“状元郎一表人才,可惜宫中并无公主,不若然,这驸马非郎君不可。”

常牧之嘴角轻轻扬了扬:“公公谬赞。”

孟仲元笑了半声,转身缓缓地走回了皇座之侧。

日将升于顶,孟仲元便派人将常牧之等十数人送到了宫中的祈年殿暂候陛下差遣,也等一等吏部的折子。

这一等就是九天九夜。

常牧之并没有等到皇帝口谕或者吏部任命,但固远侯府中的众人却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十段香长成了!可以采摘入药了!

这天一大早,简青竹难掩兴奋地将这消息告诉了众人,并且尝试了混合已有的几味药材,开始配药。

她尝试了诸多办法,终于在当夜做出了一颗深棕色的小药丸。

圆溜溜的小药丸让周妙想起了从前吃过的巧克力球。

简青竹忐忐忑忑地将药丸呈给李佑白:“公子,此几味药性状不同,能糅合配药需得火烧,可我并不知这是否会影响效用,只能姑且一试。”

李佑白指尖捏着那一颗小小的药丸,问道:“此药若是无效也罢,可若是最次,是否会反而毒伤性命?”

简青竹脸色一变,先是摇头,继而又点头,沮丧道:“我亦不知,虽然云母,龙脑,郁沉本就无毒,可十段香入药,我知之甚少,实在没有把握,但公子已然身中郁秋顶,若不尽快解毒,真会毒伤性命。”

话音刚落,李佑白身旁的蒋冲自告奋勇道:“不若某替公子先试一试这药?”

“万万不可!”简青竹大摇其头,“公子体内有郁秋顶之毒,此药是为解毒,而你身上无毒,服了此药,兴许真会中毒,得不偿失!”

蒋冲还欲再言,却被李佑白抬手打断:“你不必试了,我自己姑且一试罢。”

周妙眨眨眼,见李佑白径自将药丸送入了口中,喉结微动,便咽了下去。

室中一时寂静无声,蒋冲,简青竹的视线都牢牢地盯住了李佑白的脸,而他神色未变,似乎也在等待变化。

周妙,心说,都散了吧,书里说了,这药要吃好几个疗程呢,今天不可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动静。

然而,下一刻,却见李佑白长眉微蹙,忽地吐出一口红艳艳的鲜血来!

这不科学!

这不合理!

这不符合剧情!

周妙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而简青竹也不禁瞪大了双眼,蒋冲却猛地拔出腰间长剑,指向简青竹,怒道:“如实招来,你是否有意毒害公子,今日若是不招,让你有来无回!”

吓得简青竹面色煞白,周妙一看,立刻两步上前,挡住了简青竹,口中劝道:“蒋兄弟,蒋大哥!你先冷静一下!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