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未到?
等待的是何时机?
董舒娅心知,这兴许不过是李佑白的敷衍之词。
嗡嗡嗡。
若虚寺内的寺钟缓缓地敲了三下。她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得尽快回到偏殿。
下一刻,果然门外传来了小和尚的声音说:“周施主,请随小僧来。”
董舒娅起身欲走,却见李佑白依旧未动。
心中的那一点古怪愈发强烈,今日进门,李佑白也是坐着的,从前见到她时,口称娘娘,他多半亦会以礼相待,起身相迎,然而,此刻,她要离去,也未见他有动作。
难道,难道李佑白在豫州真的受了伤?
董舒娅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却见他身上的襕衫盖住了桌下的双腿,他脚下的露出的一双锦靴却不沾丝毫污泥,今日上得若虚寺,山道因清晨落雨很是泥泞,为何他的一双靴纤尘不染?
电光火石间,董舒娅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殿下的腿……伤了?”
李佑白未答,董舒娅明了,这沉默即是默认。
“殿下……”董舒娅愣愣地盯着他的一双腿,泪渐盈于睫。
“周施主,请随小僧来。”门外传来的小和尚的催促。
董舒娅抹了眼角的泪:“殿下保重。”说罢,便开门随小和尚而去。
听到寺中洪钟声传来,周妙的心头更慌了。
这还要坐多久,董舒娅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她抬眼看了好几眼道七和尚,终于见他念完了佛经,双手合十道:“已过申时,贫僧送娘娘回寺中偏殿。”
周妙一惊,真要出去啊?
“娘娘,随贫僧来,去路上,贫僧再讲完这最后一卷佛语。”说着,道七起身。
周妙随之起身,见他伸手拉开了竹门,楚安果真等在门外,笑道:“禅师辛苦了。”
道七摇摇头,口中念念有词道:“遇善知识,以大慈悲……”一字一句地讲起了这最后一卷。
周妙立刻心领神会地,双手合十,低眉垂目,戴着幂离,行到道七身畔,与他并肩而走。
楚安不得不落后二人数步,缓缓跟在身后。
周妙心跳如鼓地随道七的步速缓缓而行,侧目见他走得不慌不忙,闲庭信步一般,自禅房到寺中偏殿前,足行了小半刻。
到达偏殿门口,周妙的心跳终于慢了下来,董舒娅大概就是在这里和她见面吧?
道七和尚唱了一声佛:“娘娘先前的衣物俱在偏殿中,贫僧便送到这里了。”
周妙颔首,又是一拜,拜完便立刻转身朝偏殿中去。
楚安在她身后道:“奴便在此守候,娘娘若需人侍奉,唤奴一声便是。”
周妙不敢说话,只又点了点头,进得偏殿,她才见殿中左右也立着两个宦侍,面前四面山水花鸟屏风隔开了内外两间,周妙快步转过屏风,进入了内室。
室中一方独坐榻,背后立着一面巨大的梨花木衣架,上面垂挂着一条葱绿长裙,外罩葡萄纹丝帔,制工精妙。
这是董舒娅的衣服?
她人呢?
没来?
周妙快走了两步,木衣架后转出来一个人影,她的脚步很轻,几乎不闻足音,正是董舒娅。
一见到她,周妙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来大半。
此时的董舒娅已经摘下了幂离,她的目光自周妙脸上扫过,不发一言地走到了衣架前,周妙见她慢条斯理地地脱去了寺中长衫,换上了衣架上的衣裙。
她换过装后,复又戴回了幂离。
周妙不言不语,纹丝不动,见她缓缓出了内室,又听得道了一声:“回宫罢。”
待到外面的人声和脚步声渐行渐远,周妙脚下才迈开步子,顺势坐到了独坐榻上。
“呼……”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酉时过半,天边的霞光被落日晕染成一片柔和的橙色。
周妙换回了自己的衣装,终于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李佑白早已坐在了车中,周妙不由地多看了两眼,想在他脸上读出一两分不同于往日的离愁别绪。
试想,两人曾经也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却被老皇帝横刀夺爱。
啊,可惜,可悲,可叹。
“你在看什么?”李佑白抬眼,不耐道。
周妙立刻调转视线,去看微卷的车帘外的一点天光:“没什么。”
可周妙察觉到那紧迫逼人的视线依旧落在她脸上,她于是只好转回脸,随手摆弄起几上的茶壶,触手一摸,触手温热,连忙殷勤问道:“公子渴么?喝茶么?”
李佑白适才转了开眼,并未答话。
周妙只好自己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五月稍纵即逝,不知不觉间,周妙已在固远侯府住了近两月,选秀也终于尘埃落定,入宫名册已由典仪发函,达至各府。
衮州天远地远,真要知道周妙落选的消息,也得月余以后了。
周妙在固远侯府里,不缺吃住,若是刘眉不开口赶她走,她真可以住到天荒地老。
不过,毕竟寄人篱下,多有不便,她希冀的还是日后暴富的希望,早日另立门户。
是以,周妙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又迈步去了府中的屋庑。
这段时日以来,十段香涨势喜人,已渐渐有了五彩蘑菇的模样。
周妙去屋庑前,特地先去了后院的水井,将她镇在井水中的樱桃先捞了一把出来,又让小春去厨房端了蒸梨,一并放在食盒里,提去了屋庑。
屋庑整日潮热,更有滚水沸腾,烟熏火燎地让人受不了。
周妙时常去屋庑瞧简青竹,给她送送解暑,去热的水果,刷一刷好感度。
今日行到屋庑门口,却见小楼外,李佑白和蒋冲也在,他的木轮车前立着的就是当日周妙遇见的那个杜戚的药童。
药童捧着手里的木盒,道:“师傅近日出不了宫了,特地吩咐我将云母先送来。”
蒋冲疾疾问道:“杜医政为何出不了宫?”
药童摇摇头:“师傅来得匆忙,并未细说,不过宫里的太监们说,是陛下又发了痰疾,整个太医院都在宝安殿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