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夏棉棉推着辆自行车拐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她家住在老城区的一栋二层自建民房,这座老城区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规划混乱,歪歪曲曲的电线蜘蛛网般缠满了立在路边的电线杆,水泥地缺了快,自行车踩在路上晃得厉害,夏棉棉索性就推着车走了。

这条路的治安不太好,路上常有碎掉的玻璃瓶子,偶尔睡到半夜还会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

拐角半眯的黑犬警惕地盯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见夏棉棉经过,它抬起眼睛,做出防御的姿势,压低声音呜呜地低吼。

夏棉棉正在气头上,左右张望没人,便蹲下操起一个石块狠命向那大黑犬砸去。

黑犬哀嚎一声,一摇尾巴冲进黑暗里,一会儿功夫便没影了。夏棉棉还不解气,对着黑犬逃离的方向吐了口口水,边走边咒骂:“没眼力见的,狗仗人势,下次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巷子越走越深,黑逡逡的,夏棉棉半摸着墙才终于走到位置十分靠后的自家房子。她停好自行车,看了看黑蒙蒙的大门,走过去拉响灯绳,十瓦的白炽灯这才亮了起来,原本漆黑的门口亮堂堂的。

夏棉棉走到自来水架上,抽取墙上挂着晾干的毛巾,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在流动的水下搓洗毛巾,拧干擦身子。

夏母在屋内听见动静,打开老旧的木门,瞪了她一眼,瓮声瓮气道:“这么晚才回来?一共挣了多少啊?”

夏棉棉不理她,将毛巾洗干净重新晾在架子上,绕开夏母,进了屋子。夏母受了冷落,看见夏棉棉走得飞快,忍不住气骂道:“成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干的什么勾当,这一月来也没见你拿什么钱,等你毕业了要是每月挣不到一万块钱,早早嫁人算了,你乡下阿姨早打听好了,村里有个姓李的鳏夫,是有名的种植大户,人家就喜欢你这种刚毕业的年轻小姑娘,等你嫁过去了,把他哄得服服帖帖的,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你这辈子就等着享福了……”

夏母越说越得劲,两只眼睛闪着精光,嘴角直咧到耳边,仿佛想象的美好日子就近在眼前。夏棉棉停住脚步,回头嫌恶地看了眼痴痴发笑的夏母,说:“借我五百块钱。”

夏母收回脑子里的幻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借钱吓得够呛,她下意识地捂住口袋,但触到的瘪瘪的口袋又让她讪讪地松开手。她脸色不好道:“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可没有。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你小弟还要上学,又有个不成器的舅舅,就我那一月四千的工资,哪还剩什么钱。”

说着说着,脾气也大了起来:“要不是你死活读那个大学,咱家至于这么辛苦?哟,你不说我倒忘了,这个月的家用还没交呢,一个月两千,少一分不干。”

夏棉棉被她说得头疼,她向来脾气暴躁,在原来的世界里更是说一不二,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可她偏偏就这么倒霉,莫名其妙地来了这样一个世界,还被绑定了经常故障的系统,没帮上什么忙不说,三天两头的坏,那破系统从那天晚上开始到现在已经坏了三天了。

现下还有这么一个吸血的妈,又难缠又抠门,自己无能不说,还可劲趴着夏棉棉吸血。那懦弱的原身竟然就这样容忍了二十多年。说起原身,夏棉棉更恨她了,她自己软弱不要紧,反正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可临死才觉得不甘心,硬生生将夏棉棉这个无辜的人拖下水,说什么替她报仇,替她攻略男主,可去他的吧,报什么仇,谁又害了你?

夏棉棉越想越生气,夏母却是嘴巴叭叭地说着话,不肯停下来。夏棉棉干脆心一横说:“你不给钱我怎么钓凯子?”

“什么?”夏母张大嘴巴,久久没合上,她强忍着将嘴角咧到耳后的冲动,克制着压低声音说:“你说的都是真的?他家里到底多有钱,有十套房子没有?”

夏母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直冲到里屋去,翻箱倒柜,从里捏出个皱皱巴巴的荷包,数出来十张红色百元现金。

“五百哪里够,最少也得一千,这个月的家用你就不用交了,最好穿得好一点。”夏母将现金码整齐,正想交给夏棉棉,忽然手一顿,她狐疑地盯着夏棉棉,将她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就你?”

夏棉棉瞪她,趁她不防,将夏母手中现金一把抢了过来,得意洋洋地说:“哼,你就放心吧,现在借你一千,到时我还你双倍。”

夏母比了个手势说:“那就是还六千,算上你两千的家用,这也得还双倍。”夏棉棉听了当即皱紧了眉头,冷哼一声,哒哒地奔上二楼。

夏棉棉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本来应该安装门把手的位置破了个洞,只能用一根布带穿过,打了结再勾上墙上的钉子。

夏棉棉背对着门,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千块钱,跟夏母给的一千块钱放在一起码好,再走向靠窗的老式高架床,从凉席底下摸出一个信封,将码好的三千块钱一齐放了进去。

夏棉棉拍了拍手,一屁股坐在床上,“系统?”她试图唤醒已经好几日没有声音的系统。不出所料,脑袋里空空的,没有传来那道熟悉的机械音。

“哼。”夏棉棉冷哼一声,将自己摔进老式棉被里,怪她前几日太草率,应该让系统控制沈素安顺便将她出席宴会所要穿的礼服首饰等一一准备好的。

算上夏母给的,她全身上下也只有三千块钱,就算将这三千块钱全部用来购置衣服,能买到的衣服品质也比不上人家戴的一根发带,像他们这样的豪门家族,一双鞋的价格都够她花一年了。

夏棉棉翻了个身,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不好意思啊,安安,我可能去不了周六的宴会了……”

短信发出去没一分钟,沈素安立马给她回了一条短信:“怎么了?”

夏棉棉勾起嘴角,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下一行文字:“呜呜呜,我才知道赤河山庄在那么远的山上,没有直达的公交车,而且我也没有合适的衣服,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真是不好意思,扫了你的兴了。”

夏棉棉按下发送键,手指放在大腿上轻点着秒数,她信心十足,像这样的小白花女主,别人只需要卖卖惨便能惹得她圣母心发作,恨不得将家里的财产全部搬空来补贴给别人。

然而夏棉棉等了好几分钟都没收到短信,她疑惑地皱起眉头,思忖着再发一条短信过去。

“听说在山上看到的日出特别美,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安安可以替我去看呢。”

这回没再让她失望,这条短信发出去后不久,沈素安给她回了短信,短信上说,夏棉棉担心的事情沈素安都会安排好,让夏棉棉放心赴约。

夏棉棉勾了勾唇,这还差不多。她仰躺在凉席上,伸手去摸凉席上的鼓包,期盼着信封里的钱越变越多,对她来说,钱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既然可以向别人要,人家也愿意给,那么她何必死要面子,强说所谓的自尊心。

她可不会像原身那样,生前假清高,死了才爆发贪婪本性。

程屿峥为自家表弟办的接风洗尘宴定在这周六。周五晚上,程屿峥驱车来到了沈家大宅。

沈素安见到程屿峥时,她刚从房间里出来,一身白色吊带裙,一头长发柔顺地搭在肩上,她没穿鞋,光着脚丫子。左脚踝戴了一条红色丝线铃铛,走起路来“叮铃叮铃”的。

沈素安走到旋转楼梯处,看见客厅里端正坐着的人影时,微微一愣,脸上开始发烫,从走廊的玻璃窗里看见自己原本白皙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程屿峥注意到楼上的动静,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他的眸光十分柔和,与周身冷峻的气场格格不入。

沈母坐在两人中间,看了看他俩各自的表情,她勾起嘴角,眸光闪烁,伸手向几乎是呆在第二级台阶的沈素安招手,忍着眼里的笑意,佯怒道:“安安,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屿峥来了,快下来陪陪他。”

沈素安自知是妈妈误会了,刚想开口解释,又忽然想起上次她与程屿峥见面时达成的协议,她需要在外人面前与程屿峥表演一对恩爱夫妻。

沈素安攥了攥手指,扯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光着脚丫子从楼梯上下来,木制地板被她踩出了低沉的回响,程屿峥毫不避讳,抬眼直视沈素安从楼梯上款款走来。

沈素安微笑着向程屿峥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坐在了沈母身旁。沈母紧张地捏了捏沈素安的手掌,示意她坐到程屿峥旁边去。

沈素安转眸,刻意避开沈母的目光。程屿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他面上不显,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矜贵。

他温声开口:“安安,关于周六的宴会,我举办得太仓促了。”沈素安觉得自己耳朵吹进了暖暖的微风,惹得耳朵一阵阵酥麻。

程屿峥继续说:“所以我这次来,是专门来邀请安安你出席宴会的,同时为了让你玩得开心,如果你对于这次宴会有特别的要求,我会尽力满足。”

未等沈素安回答,沈母开口:“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便说,有什么要求便提,搞这么生分做什么,不过。”沈母眼轱辘一转,对着沈素安说:“不过,这也是屿峥有心了,如此照顾你的感受,是吧,安安?”

沈素安绷紧身子,眼睛瞟向地面,说:“倒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就是我想带个朋友去。”

“带个朋友去也好,你这段日子总是窝在家里,趁着这个机会跟她们一起去散散心也不错。”沈母拍着沈素安的手,有些心疼地道,这段日子,沈素安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一张脸还没巴掌大。

程屿峥语气未变,仍旧温声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