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请问……”
中岛敦小心翼翼地向墓碑前伫立的少女搭话。
“你是死者的……家属,或者朋友吗?”
头戴六角帽的女孩子像是这才注意到他,那副沉思般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弯起眼睛朝他摆手,语气明快:“不不不,我不认识他,我是给他做葬仪的。”
“哦、哦……”刘海剪得奇形怪状的白发少年表情僵硬,“原来是葬、葬仪啊……”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女孩子的态度很热情,她眼眸发亮,目光如有实质,对于初次见面的、腼腆的男孩子来说,简直热情过头了,“你们来这里,跟这个人有关系吗?”
“呃,这……”
中岛敦讷讷,被她的态度冲击,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能准确回答她。
不过——你们?
他回过头。
原本是分开行动,或者说,正大光明打发他过来问话的两位前辈正站在他身后,当中气质更为温和多情的那位三两步跨上来,弯下腰牵起女孩子的一只手。
中岛敦注意到,那只小巧秀气的手上涂了黑色指甲油,还戴了许多花里胡哨的小饰品,像个性格张扬的朋克女孩之类的——他平时绝对不敢接近的那一款。
他那位大部分时候都不太靠谱的前辈正深情款款道:“啊,又见面了,小姐!偌大世界里能够再度重逢,这可真是命运的邂逅啊!所以,您愿意将您的名字告诉我吗?”
不妙,不妙。
中岛敦背脊一僵,敏锐的感知觉察到身后另一位前辈散发出的强烈怒气、以及咯吱咯吱作响的拳头。
没等国木田独步发作,那女孩子便爽快地回答了。
“我叫胡桃,是往生堂的当代堂主,或者换个说法,是往生堂殡仪公司的现任老板。”她没抽回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抵住下巴,沉吟一声,“嗯——具体掌管的,都是些生离死别的小事。”
所谓礼尚往来,可是胡桃却并没有要询问他们名字的意思。
似乎,他们在她看来是完全一样的,没有特意区分的必要。
但她看向他们的神情又都是如此亲切而灵动,这份一视同仁细思起来反而有些诡异。
“老板啊……”中岛敦感受不到这些细微之处,他的重点偏移些许,目光发直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这、这么年轻就是公司老板了啊……”
他过过相当一段时间的苦日子,穷怕了,最开始若不是对太宰治出示的委托金晃了他的眼,他也不会简单粗暴地上了钩,被作为食人虎捉住。
“フータオ,フータオ,真是个可爱的名字!”太宰治念了两遍,始终保持着一种脉脉又殷切的态度,“这是全名吗?汉字是怎么写的呢?”
胡桃很有耐心,她这次抽回了手,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和一支炭笔:“喏,这么写。胡是姓,桃是名。”
“咦?我还以为是胡桃(kurumi)呢。”黑发青年笑起来的时候极具亲和力,让人生不起气来,“是很有特色的名字呢。”
“是吧?我也很喜欢我的名字!”胡桃深感认同,“你真是位有眼光的客人!”
中岛敦:“客人?”
当着女孩子的面才强捺着不发作的国木田独步终于忍无可忍,以暴起青筋的手按住太宰治的肩膀,在后者拖长声音的痛呼里将他推到一边,又扶了扶眼镜:“你好,胡桃小姐,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国木田独步,受人委托到此调查一些事情,这两位也是本社的社员,太宰治、中岛敦。”
至此,他们才真正互通姓名。
“对哦!”胡桃轻轻击掌,恍然大悟,“我本来要问的就是这个!你们要查的事,跟这个人有关吗?”她拍了拍身侧的墓碑。
她看起来早就忘了之前说过的话,行事又如此大大咧咧,不靠谱的程度跟平时的太宰治比起来似乎也不相上下。
“委托我们的人是死者家属,确实与他有关。”国木田独步说道,虽然身上有挥之不去的严肃,语气却努力放得平和可亲,“这里不太方便谈话,介意换个地方说话吗,胡桃小姐?就在那边的咖啡屋,靠窗的位置。一会儿我和我的同伴们走在前面带路。”
他指着墓园外的一家咖啡店,靠近街道,有行人往来,玻璃墙可以将内里看清。
这种事通常交给太宰治来处理更轻松,不过他现在显然不太信任对方。
三名年轻男性与一位未成年的少女谈话,国木田独步想要尽可能地降低己方的威胁性,不让女孩子过于紧张害怕。
这是位很可靠的青年。
胡桃却也不是普通女孩子,她坦然点头:“可以啊。”
“在咖啡店点果汁吗……”中岛敦小声吐槽。
桌对面的女孩子理直气壮:“我不喜欢那种味道嘛!”
“原来如此,嗯嗯。”
胡桃煞有介事地肃着脸点点头,端起刚送来的果汁吸了一口,那点装模作样的严肃表情顿时舒展开些许。
“所以你们是受死者的儿子之托来调查咯?不过我就一个办丧事的,也就葬礼那几天去了他们家,没什么可靠的信息好提供的啦。”
“你主持了整场葬礼,那么此前尸体的状态有没有什么异常?”国木田独步不为所动,拿出钢笔和手帐本询问她。
“当然没有!那只是个普通的死人而已!”胡桃不满地拍了拍桌子,这是个不怎么礼貌的行为,但她做起来却只有种孩子气的娇俏,“白发死者复活,杀害妻子及好友?你以为这是什么?僵尸吗?”
“僵尸?”中岛敦声音猛地尖了一瞬。
“电影里的幻想生物?”国木田独步皱眉回想。
“你们不知道吗?就是死去之人的尸体因为阴气过重而变成的鬼怪,简单来说,就是会动的尸体。”胡桃先是诧异地睁大眼睛,随后严正地压低声音,连身子也伏下一些,“据说它们双手向前横着伸直展开,行动方式只有跳跃。传闻僵尸以爪为武器,以血液为食,被吸血或抓伤的人会被传染尸毒,若不在尸变之前救治,就会死亡,从而彻底变成另一个僵尸,无法恢复!僵尸还往往会拥有超自然力量,比如对活物攻击性强且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抗腐化等,甚至会使用武器和武功攻击人类!”
“我们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既然有了所谓‘白发死者复活’,那必然只能是以另外的方式重现人世了!”胡桃认真说道。
“真、真的?”
国木田独步的眼镜片折射出刺眼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捏着钢笔的手微微颤抖。
他身侧的中岛敦眼睛很大,还带着浓浓的少年气,因而紧张害怕的神色一览无余、十分明显。
“当然……”胡桃神情飞扬,一字一顿拉长,“是·假·的·啦!”
她大笑出声:“你们不经吓哦!”
她就喜欢逗弄这样的人。
在一片黑线中笑够了,胡桃才正经说话。
“真是的!世上怎么可能有鬼怪之类的东西呢?那些都是电影制作人想出来吓唬观众、博取票房的手段啦!”她佯作生气,“我们往生堂操办的葬礼自然是万无一失的!棺材钉得那么死,土又压得严实,别说尸体,就算关进去的是个活人也别想有力气出来!”
“什、什么?!”二人大惊失色。
胡桃又吸了一口果汁,遗憾地叹气:“可惜他们家想要土葬,都说了现代社会用火葬最环保、也最安全了,尸体烧得干干净净,一盒子骨灰能出来作什么妖?能作妖的都是活人啊。”
背对着三人、坐在另一个卡座上的太宰治“噗嗤”笑出声。
他又迅速止住了笑声,拉住在他面前放下咖啡的服务员小姐,双眼水光闪烁,声音矫揉造作:“啊,多么美丽的小姐啊~我苟活到现在的理由,就是为了能够与你殉情……一定是这样的!”
在店员小姐亲切的拒绝声、国木田独步额角暴起的青筋、以及中岛敦吐槽无能的虚弱表情中,胡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下巴:“感觉这个、有点耳熟呢……好像之前也有个自杀未遂的人突然要邀请我殉情……”
她早就不记得对方的样子了,见面以来,直到现在才勉强有点印象。
话虽如此,胡桃却没有要搭理太宰治的意思。她无视了他。
“难、难道……”面前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初见时,太宰治那句“又见面了”。
——那个居然,不是普通的搭讪套路吗?!
“那个混蛋!”国木田独步面色阴沉,“见笑了,那个自杀狂魔也骚扰你了吗……这甚至还是个未成年!”
“哎呀,没有没有,你们误会了,他没对我怎么样。”胡桃连连摆手,笑嘻嘻道,“自杀者可是往生堂的优质客户呢!很可惜他当时失败了,不过听说他还有同伴,我就多送了他一张优惠券,原来他的同伴就是你们吗?”
“优惠券?”中岛敦不解,“可是,你不是做葬仪生意的吗?有什么优惠要……”
他顿住了话头,脸色一白。
国木田独步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他的手又有些颤抖——这次是为了忍耐。
“锵锵!”胡桃兴高采烈道,“当然是你们坚固又温暖的、另一个家啦!”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回来啦!这次理了大纲,起码这个故事会写完啦
入了新坑如痴如醉,感觉写文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什么
虽然不是有意要迫害武侦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写出来就变成了这样……果咩
以及,咕咕能拥有评论吗……(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