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教学之余,骆一鸣和秦校长也在北角村生产队做教育普及调研工作,可赶上春耕农忙,工作进展并不顺利,只能见缝插针地进行。
此时看到妞妞,他肯定要去问她姓甚名谁哪家那户,以便之后找时间入户了解情况。
邱天见骆老师正朝她这儿边看,心里一阵激动,可与此同时,刘爱花拽着邱玉环出校门,也一眼看到了她。
完蛋……刘爱花肯定又要找茬。
以邱天近期总结的经验,这种狭路相逢的情况,肯定走为上策,可她又不想放弃在骆老师面前秀存在感的机会。
这可咋整?
邱天的脑筋在一秒之内几乎转了一百八十圈,只犹豫了零点零几秒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还是得抓住机会。
反正自己现在小鬼头一个,不怕丢脸,而机会却转瞬即逝,不能轻易放过。
可她还没开始迈腿,就看到骆老师阔步朝她走来,声音比人更先到达。
“妞妞,你父母叫什么名字?我去说服他们准你尽快入学。”
啥?
邱天猛地定在原地,仿佛被一团软绵绵的云朵砸中,浑身浸在不真实的涌动里,转眸对上刘爱花惊愕不解的神情,旋即回复平静和理智。
“我……母亲,”她指向近在面前的刘爱花,“在这里。”
在骆老师几分窘迫的愣怔中,她继续说,“我父亲是邱北山。”
同样惊愕和不解的还有邱玉环,刚才刘爱花一边使劲拽她,一边在她耳边骂骂咧咧,“看你这熊样也不是上学的料,小学上了七年也不嫌丢人,趁早别上了,进生产队干活还能给家里挣点分。”
邱玉环羞愤难堪,只因怕在学校门口闹起来更加丢人,所以一直忍着没吱声。此时听到骆老师说要让妞妞尽快上学,而她自己,可能最多一年便不得不离开学校,之后迎接她的只有进生产队这一条路。
两相对比,邱玉环险些气疯,激愤之下竟像泼妇一样毫无形象地叫嚷起来:“她凭啥上学?她哪儿配上学?跟二傻子一样能学啥?!”
隔了两秒,声音稍缓,可说出的话仍充满戾气,“骆老师您别浪费时间了,妞妞笨死了,啥也学不会。”
这种酸气味十足的话任谁都不会相信,骆一鸣更不会。
他说:“有教无类,任何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我们的国家也需要通过教育培养人才。”
邱天愣住,因他超脱于这个时代的认知。
七十年代,基础教育得到广泛普及,大到几百户的大村,小到几十户的小村,几乎每个生产队都有学校。
可因观念落后,且生产条件有限,孩子八九岁才入学的情况比比皆是。此时义务教育法还没颁布,孩子晚个一两年入学无人过问,而且经历了那十年,大多数人,尤其是农村人,完全没有“知识改变命运”的概念——毕竟连知识青年都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了。
人们身处时代的洪流之中,被裹挟着前进,无论是上学还是参加生产劳动,都是盲目的,也是亢进的。
可是邱天知道,她必须走上学这一步,因为七年之后高考一定会恢复,“知识改变命运”可能会迟到,却终究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