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面乖顺，绵软的话里却有轻微的辩解不服，康熙阅人无数，如何能听不出来。
手撑在膝盖，看着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宫女起了些趣味，还挺有骨气，她刚开始的机灵让他以为不外乎是后宫女人的手段，取巧引他侧目，谁知她回答完自己的年纪后，又加了一句，比五公主还小一岁。
那就是她听出了他的意思，委婉的表明了她无意，并且对这件事情拒绝，不错，是个聪慧的。
莫非是自己理解错了安嫔的意思？她当真只是心疼自己，单纯推荐一个泡茶不错的宫女过来，还是这小宫女临到头上后悔了？
怀表还在康熙手中握着，眼中闪过意味深长。
看着地上的人问：“你是觉得你没错？”
秋暖：“奴婢知错......”
话还未说完，就被康熙打断：“说实话，朕恕你无罪。”
秋暖心中犹豫了片刻，现在说的好听，要是说的不合他心意了，谁知道会不会发落她。
但话都到这了，她要是不说，又难受的慌，显得怂的不行。
抿了抿嘴角，说出了心里的那份不服气：“奴婢觉得自己没错，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您是五公主的父亲，也是天下万民的父亲，奴婢自知不如五公主尊贵，但奴婢也是大清堂堂正正的百姓，如何就成了下贱之人？奴婢不懂。”
下贱两个字，实在让秋暖心里窝火。
她说的有理又无理，实属诡辩，康熙笑了两声，笑声传到门外，惹得守在门外的小太监摸不着头脑的对视了一眼，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难道是奏折上有什么喜报？好似还听到了五公主。
康熙手指点着地上的秋暖，转头对梁九功道：“梁九功，她不懂，这可是让你指教呢！你再跟她说说。”
秋暖此话，无论有意无意，都是打了梁九功的脸，只是在康熙面前，不敢造次，梁九功舔笑道：“这，奴才倒是不知如何答了。”
康熙原不过是闲暇随口问两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宫女说出这番话，站起身看了她半晌：“梁九功，你说她这话说的有错吗？”
康熙面色看不出喜怒，梁九功不敢妄言，斟酌回道：“奴才愚笨。”
话如此说，心里却觉得秋暖不懂规矩，看起来也不像是刚入宫的，当时入宫是哪个嬷嬷教导的？怎如此不用心，说的再好听又如何，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康熙站在堆满奏折的案桌前，负手缓慢走动：“你刚才倒也没说错，公主确实比寻常家的孩子尊贵，不止你是这个想法，朕也是这个想法，皇家就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应该尊贵无比的，可是这个小丫头说：天下万民都是朕的子民，为什么连比较个年龄都不可以，朕才心有感慨。”
“我们满人入关，朕从继位起便想着自己一定要发奋图强，励精图治，让百姓感受到我们爱新觉罗的皇帝，不会比之前的皇帝差，让他们过上比以前更舒心的日子。”
说到这里康熙目光停住：“朕之前一直觉得对百姓足够好，兴修水利，赈灾安置，无一不挂在心上，不知怎的，朕骤然想起宋朝的记载，说宋朝皇帝常常与民同乐，百姓平日见到也无需下跪迎接。”
秋暖低着头眨眨眼，这个走向是她没想到的，康熙这么善于延伸总结的吗？想的还真多。
梁九功急忙请罪：“请皇上恕罪，是奴才一时失言。”
康熙目光深远：“大清国的皇族高贵，我大清的百姓也是珍贵的，朕要让他们怕我们，顺我们，尊我们，忠我们，朕掌握生杀大权，他们是怕的，朕让他们衣食无忧，他们是尊的，但尊和忠......”
康熙站着思索了片刻，在不降低皇家的权威时，还是多对百姓表现出来和善的一幕才好，其他的话没有再说，和一个太监一个宫女谈论政策朝政，无异于对牛弹琴，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
康熙自己感慨完负手转身，看向依旧跪着的秋暖：“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婢秋暖。”
这丫头不是一个规整的，有些不服管教，若是平时康熙会让梁九功立马换下去，不是康熙不喜有脾性的人，只是一个宫女老实听话就好，在他面前不配有脾性。
不过她刚才的话让康熙感触不少，便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那你就留在乾清宫伺候吧！”
秋暖面上感激涕零道：“谢皇上。”
夜已深，康熙回了寝宫，秋暖这才算是下班，出了乾清宫的门，才察觉膝盖都跪疼了。
突然想到她在家都没跪过爸妈，鼻头有些发酸，后悔没给爸妈磕过头了。
“秋暖，秋暖。”
身后传来低而急的喊声，秋暖心里生无可恋，不会又有什么事情吧！才第一天，能不能给点缓冲时间，无奈她已不是昔日秋家的大小姐，只能停下脚步转回身。
陈四看她停下，小跑到跟前：“你怎么走的这样快，梁公公叫你在门口等他片刻。”
秋暖连虚假的笑都快扯不出来了，这怎么还没完了。
“好的小陈公公，我这就跟你回去。”
殿内梁九功的一声大胆，陈四在殿外也曾听到，原还想着可惜了，刚来第一日就惹了祸事，不曾想平安无事的下了值。
秋暖双目无神的在门口等着，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想哭，不知道梁九功是否要找她算账，刚才在康熙面前他说自己下贱，自己反驳他不觉得自己下贱，也算是硬刚了吧！
算账也行，能不能让她先回去睡一觉，原主原就淋了雨，她这又精神紧绷了半天，此时感觉到脑袋昏沉难受，抬手摸了摸额头，还好未发烧。
梁九功伺候康熙睡下，轻盈的合上房门，刚才还胆大擅辩的小宫女傻傻的站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都走到跟前了，她还没有反应。
“咳咳。”
两声咳嗽声拉回秋暖的理智，忙转身施了一礼：“梁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