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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村的?学校,只有?一间?教室。整个村里,有?十来人要参加这一次高考。
大伙都聚集在学校,一块儿复习,而卢明?珍则把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誊抄在黑板上。
林凤纲被林老二扔到了学校,为?的?就是让他提前感受,高考的?氛围,期盼他能沾染上哥哥姐姐们努力学习的?那股勤奋劲头。
在林老二心中?,他这个儿子,可谓是聪明?绝顶、乖巧听话,哪哪儿都好,可就是不够努力!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林老二希望这些?年轻人对学习的?热情和渴望,能令自家三儿有?所改变。
可是林老二的?这番苦心,注定是要白费了。
林凤纲坐在教室后面的?位置上,咬着笔头,看着所有?人奋笔疾书,心里生不出一丝波澜。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高考了,大伙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瓣用,一瓣可以复习英语,一瓣复习数学。
“得快点儿,没时间?了!”
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林凤纲看到表姐誊抄的?动作更快了。
坐在前排的?小?文知青,抬起头,又一次捂住鼻子,随手?从口袋里,拿出已经沾满了干涸鲜血的?帕子,团成团塞进鼻子里。
他急上了火,流了好几天的?鼻血,到卫生站去?检查,贾医生没给他开药,只让他拿了些?花茶回来泡着喝。
“吱吱——”
教室里的?灯,闪了两下?,而后灭了。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借着窗外稀薄的?月光,从地上拿起煤油灯,点亮,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继续复习。
此时已经是枯水期,林溪村内的?小?型水电发电站,只能维持几个小?时的?供电。
为?了照顾这些?即将高考的?考生,村里人非常自觉地点起了煤油灯,努力节约用电,企图能以让学校这边得到更多的?电力供应。
十二月初的?天气,冷得让人嗖嗖发抖。
林凤纲坐在教室里,还能感受到从门缝外吹进的?冷风。他想念自己暖和的?被窝,但却被林老二要求,只有?当大哥二姐离开教室之?后,他才能跟着回去?。
不过,林天桂和林芝芝或许是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学习态度在这段时间?内,有?了大幅的?改变。
这些?人中?,特别是那八名知青,都是高中?毕业后才下?乡的?,基础极为?扎实?。就比如那小?文知青,他在京城上完了高中?,即使下?乡也偷藏着高中?的?课本,时不时看几眼?。因此,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他就把当初高中?学到的?知识,给捡了起来。
起初,他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可能还需要请教卢明?珍、林芝芝和林天桂他们。但现在,他可以给林芝芝他们讲题了。
就是这样的?转变,令林天桂和林芝芝心生紧迫。
只是在一个小?小?的?林溪村,就卧虎藏龙。那么整个华国,将会有?多少被埋没的?珍珠,在这一场高考中?大放光彩?他们若不努力,可能根本没法如愿考上大学。
真正投入复习,林芝芝才发现,即使她上辈子学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考试经历过无?数,但不得不说,那些?知识,在她出社会以及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已经渐渐忘却,重新补起来,得费不少力气。
她收起了曾经的?轻视,不敢再畅想成为?高考状元,只一门心思想着,要考上京城大学。
林凤纲把这种种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对她的?膈应,少了几分。虽然不讨喜,但也不太?讨厌,当然前提是,以后别再作了!
“我就知道,你还没回去?!”
甄玄驹提着煤油灯,出现在林凤纲身后。
“你怎么来了?”
林凤纲诧异。
天色如此晚,天气如此冷,这小?孩竟然还到这儿来!
甄玄驹的?脸被冻得通红,令他老重持成的?气质,瞬间?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凤纲觉得,他的?眼?眶有?些?微红。
“没事,我只是来看看你。”
甄玄驹笑着说道。
“你们果然在这!”
又一个声音出现。
十岁的?郑潇澜,周身依旧笼罩着阴郁的?气氛。
近来,天气冷,他的?母亲再一次病倒了。
因而这几日,他忙着帮母亲出工,没什么机会来找林凤纲他们。
刚才母亲一阵咳嗽,他担心得厉害,跑到卫生站求药。等他拿了药,出卫生站的?时候,透过贾医生家门口,看到甄玄驹和一个陌生人似乎在说着些?什么,气氛有?些?凝重。
因为?顾及着病重的?母亲,郑潇澜并没有?细听,跑回家去?了。
等母亲吃了药,睡下?后,郑潇澜着实?放心不下?,这才重新回到卫生站,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正好看到,甄玄驹走出家门,往学校的?方向去?。
郑潇澜不加思量,跟着上来。
两年时间?,林凤纲依旧是他心中?那抹光,而甄玄驹,还是那个会跟他夺光的?死对头!
甄玄驹看向郑潇澜,眼?里有?些?了然。
这家伙!
偷跟他!
“凤纲,天冷了,你不去?看一看你的?那些?小?蚂蚁吗?
甄玄驹兀自问道。
林凤纲咬笔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确挺长一段时间?,没去?看他的?小?蚂蚁们了。
甄玄驹看出林凤纲的?心动,再次说道:“前几天下?了场雨,你家门口小?树林的?蚂蚁洞,被雨给淹了。你就不心疼它们吗?”
林凤纲心疼。
“明?天,明?天我陪你把村里所有?的?蚂蚁窝,给检查检查。怎样?”
甄玄驹诱惑道。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的?瓷娃娃对蚂蚁的?在乎,比对他更甚!
林凤纲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好!”
郑潇澜看看林凤纲,再看看甄玄驹,心里的?违和感,更浓了。
他没说话,在甄玄驹隔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甄玄驹也没说话,坐到了瓷娃娃的?另一边。
夜色渐深,林芝芝和林天桂终于起身,离开了教室。
林凤纲跟着他们回去?了。
甄玄驹和郑潇澜,落在了后面。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郑潇澜问道。
今天的?甄玄驹跟以往不一样!以往只要他出现在林凤纲身边,他肯定会用视线驱赶他,当他今天只一味地盯着凤纲,仿佛看一眼?,少一眼?。
甄玄驹看着郑潇澜。
一想到这家伙可以陪在瓷娃娃身边,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嫉妒,有?些?不满,还有?些?淡淡的?哀伤。
甄玄驹没有?回答他,垂着头,朝他的?瓷娃娃追了上去?。
林凤纲征求了林老二的?同意,获得了一个上午的?自由时间?。
他本以为?,在家门口等着他的?,会是两个小?伙伴,没想到却只有?甄玄驹。
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我已经计划好了,咱们就按照从远到近的?原则,去?查看小?蚂蚁们的?现状!”
甄玄驹扬着手?里一张连夜做好的?图纸,对林凤纲说道。
图纸上,明?确标着,林凤纲在这两年多里分窝出去?的?蚂蚁位置。
他们俩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走遍整个村子,查看大大小?小?蚂蚁窝近二十个,最终回到了林家的?自留地里。
“还好,除了两个蚂蚁窝被毁,其他都还好好的?。你养出来的?小?蚂蚁,生命力都很强,他们定是搬到了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甄玄驹总结道。
林凤纲点点头,这些?小?蚂蚁陪了他那么久,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他没生过一次气,心态极为?平和。
“凤纲!”甄玄驹叫道。
他的?声音有?着不同以往的?急切和不舍。
林凤纲抬起头,看着他。
他是多活了一世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甄玄驹的?异常。
“昨天,我爷爷的?部?下?,来找我了。”
林凤纲眼?神柔和,他能预料得到,甄玄驹接下?来将要说的?是什么话。
可是,甄玄驹沉默着,他实?在是说不出那在心里打转了很久的?词。
“你要走了,是吗?”
林凤纲帮他把话说了出来。
离别,注定是生命中?必不可少的?词。
甄玄驹点点头。
林凤纲能看到几滴水珠从他低垂的?头掉下?,落在地上,消失在泥土里。
自留地里,有?三张并排的?小?板凳,林凤纲坐的?是中?间?那张,甄玄驹坐的?是左边那张。
林凤纲往左转,伸手?抱住了他的?肩。
“别哭了,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爷爷让人来接你回家,那不是好事吗?开心点儿!”
他拍着甄玄驹的?背,感觉到脖子间?的?湿热。
这是他认识甄玄驹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哭。
“我,我就是舍不得你!”
被瓷娃娃识破他掉金豆豆的?事实?,甄玄驹没再掩饰,直接嚎道。
林凤纲长叹了一口气,少年人的?友情,总是特别纯洁的?。
可是时间?却极为?无?情,它能把纯洁的?友谊慢慢消磨掉。
“咱们不是约好了吗?要一块儿上大学的?吗。别哭了,我们大学里见吧。”
林凤纲摸着他的?头,平静地说道。
甄玄驹闻言,抬起头,“这话是你说的?,咱们说好了!大学见的?!”
他鼻头通红,眼?泪含在眼?眶里。
林凤纲失笑,“说好了。”
他已经看到,贾医生就在路口,背上背着两个小?包,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陌生的?男人应该就是来接甄玄驹走的?。而贾医生应该也是跟他们一块儿离开。
说心里话,林凤纲觉得,凭贾医生的?医术,埋没在林溪村,未免太?可惜了。
“你该走了。”
林凤纲说道。
甄玄驹三步一回头,慢慢消失在林凤纲的?视野里。
“他真蠢!”
郑潇澜从自留地里的?瓜藤后,走了出来。
他看向甄玄驹消失的?方向,讽刺道:“他都不知道你要上哪个大学,还跟你约大学见,太?蠢了!”
林凤纲看向这个嘴硬心软的?男孩,心里一片柔和。
这男孩眼?眶的?微红,透露着他的?真实?情绪。
或许是猝然离别的?慌张,让甄玄驹失去?了以往的?稳重,这才忽略了他话里的?漏洞。
是呀,华国那么多所大学,他们约定的?,是哪一所呢?